正文 第138章 元娘死了

    那年，她二十五岁，她已经比寻常三十岁的女子还要老了，她努力的存下了些银子，将这个小院子买了下来，另外还用大姑子平日送来的布头，给自己绣制了一身嫁衣，她想等着孩子出世的时候，便穿着这身衣服给孩子过抓周礼，也算是圆她的梦。

    她如愿有孕，她觉得欣喜若狂，她推了给人洗衣裳的工作，只在家里头安心养胎，可是却没想到将近六个月的时候，她的孩子就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一个死胎，更是让她没了半条命，不过好在大夫说她只要好好调养，以后还能有个孩子的。

    那年，她二十七岁，她已经看着比大姑子还要老了，可是她却很开心，因为她看到她的郎君又一次有了出头的机会，她觉得老天爷还是可怜她这个可怜人的。

    可是那日过后，她的郎君就离开了，一连几天都没有个音讯，有人说在那条不干净的巷子里头看见了她的郎君，她不信，她的郎君虽然不成材，但是对她很好，很关心她的，他一定不舍得她伤心的。

    没想到，她还没有成功的催眠自己，她的郎君就回来了，她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女人的脂粉香气，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他更是不想往常一般关心她，反而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她终于相信了那人的话，她的郎君变了，她的郎君心里头有了旁的女人，她的郎君不再是她的了。

    世界遗弃了她，她明明就已经选择了一条绝路，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思考呢，她好累，好像睡

    元娘脸色惨白的挂在白绫上，整个人如挂在廊下的风干肉一般，除了她的身体还没有风干这个区别外，完全没有区别。

    外头李海生还在念叨着瑜儿是个好姑娘，春嬷嬷只是恨李海生不争气，却没有担心过元娘是不是会伤心，可是春嬷嬷却是元娘心里头的好人，真不知道是该替元娘可惜呢，还是该恨元娘不争气呢。

    也许就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元娘好过，元娘才会将只是给她做做饭吃的李海生当成了她的依托，也许就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元娘好过，元娘才会将春嬷嬷当成一个大好人，总之元娘的一生是一出悲剧，所幸，已经落幕了。

    李海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瞧了一眼西卧室的门，但是终究没有走过来。

    春嬷嬷则因为李海生的无声反抗，而整个人都如被点燃的爆竹一般，恨不得将李海生抓过来，狠狠的打上一顿。

    “行了，你就继续想着你的瑜儿吧，我还有事情要办恩！”春嬷嬷沉声说道。

    “哦哦哦，姐姐，瑜儿真的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护着她阿！”李海生有些不放心的嘱咐着。

    一阵风吹进了堂屋，吹开了虚掩着的西卧室的门，让李海生的话直接成为了房间里最后的响动。

    春嬷嬷见李海生居然愣住了，也顺着李海生的方向瞧了过去，只是一眼，便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阿阿阿”春嬷嬷吓得摔倒在了地上，看着元娘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只能发出一声声毫无意义的尖叫。

    李海生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忙扑到了西卧室里头，想要抱下元娘，可是努力好几次，也没能放下元娘，反而让元娘如提线木偶一般晃动着。

    被春嬷嬷的尖叫声惊动的左右邻居，很快就跑了过来，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春嬷嬷和正在努力要抱下元娘的李海生，便有个好事的往外头跑去，直接招来了衙门的人。

    衙门很快就派来了捕快，将元娘从白绫上放了下来，有老仵作检查了一下，下了一纸写着死亡原因的单子。

    李海生整个人就傻愣愣的看着穿着一身大红色嫁衣的元娘，他才想起，他当年并没有给过元娘一个喜宴，他后悔了，他不再担心瑜儿，而是看着眼前已经故去的元娘，滑落着一滴滴泪水。

    春嬷嬷看李海生这个样子，似乎也无力操办元娘的葬礼，忙让人请来了跟前一个总是为人操办这样事情的老汉，给了几两银子，让那老汉帮衬着办了这个葬礼，便匆匆离开了李海生的家，心里头想着给瑜儿送回去珠串，便回来给李海生帮忙。

    元娘那眼角滑落的泪痕，让李海生整个人都如雷劈了一般，忽然觉得他这一生简直就是一个混蛋，一个比元娘的父母还混蛋的人，他并没有元娘想的那么好，也并没有元娘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只是因为当年李海生不想让孟家人给他安排个亲事，这才匆匆迎娶了元娘，元娘虽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但是却是她们村子里头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然也不会有人来想要纳她为妾了。

    被春嬷嬷请来的老汉姓田，是个鳏夫，常年为人打理这样的事情，那倒是轻车熟路了，很快就已经张罗妥当了，让人买来了寿衣和寿材，又买了白布，将堂屋布置成了灵堂，又鼓了吹打班子，左右春嬷嬷说了这些钱都有她出，而且春嬷嬷给的银子也却是够办一场葬礼了。

    元娘的人缘很好，左右八方邻居家的媳妇，一听说元娘没了，都跑过来帮忙了，倒是没有让元娘的葬礼成为一场笑话。

    一袭暗褐色的寿衣被人很快的买了回来，其中一个和元娘关系不错的大娘，因为年岁大了，也不避讳这个事，便想替元娘换了衣裳，可是李海生却抱着元娘不撒手，坚持要让元娘穿着这身大红色的嫁衣下葬。

    “大兄弟，不是我存心要和你拧着来，你知道这横死的人，本来怨气就重，你还要让她穿着红衣下葬，你这是存心不让家里头安宁么！”田老汉忙来到了西卧室，看着有些呆滞的李海生，沉声说道。

    “不会的，元娘有多么善良，你们都是知道的，这是她的愿望，我一定要满足她！”李海生摇了摇头，坚持的说道。

    田老汉见劝不下来，也没有多说，只是请了几张符纸，放在了元娘的柳木棺材里头，让李海生将元娘放在了棺材里，停尸在院子里头，便去张罗旁的事情了。

    照理说，这横死的人，该请来道士和和尚做水陆道场的，可是穷人家吃饭都成问题，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过田老汉想着元娘是穿着红衣横死的，到底还是请来了附近一个庙上的和尚替她来念经了。

    话说，另外一头，春嬷嬷从一个当铺里头找出了一条和瑜儿脖子上那条差不多的珠串，忙付了银子，这才匆匆回到了苏府。

    孟夫人见春嬷嬷脸色有些不好，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春嬷嬷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夫人，我弟弟家出了些事情，我想要去给帮几天忙，还希望夫人能给个恩典呢！”

    “你弟弟家怎么了？”春嬷嬷跟在孟夫人身边伺候多年，从来没因为私事请过假，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再说春嬷嬷脸色又很差，孟氏忙追问道。

    春嬷嬷连连深吸了两口气，才缓声说道：“弟妹这些年操持家务，身子有些不好了，不想连累弟弟，这不走了绝路了！”

    “唉，你弟妹也是个要强的人，你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吧，算是我给你的体面了！”孟夫人缓声说道。

    春嬷嬷连连叩头，回了后头简单的收拾了个小包袱，便匆匆离开了苏府，当然春嬷嬷也没有忘记把那条珠串交给瑜儿，更是将瑜儿害得她弟妹惨死的事情说了一遍，可是没想到那瑜儿只是笑着拍了拍手，说了句“那女人也算是解脱了”，便打发了她。

    重新回到李海生的家，李海生的家里头已经是一片白色，纸扎的素色灯笼挂在门口，院子里也搭起了灵棚，几个帮忙的媳妇来来往往，倒是让春嬷嬷再一次认识了她这个弟妹，之前她只当元娘是个没出息的，可是没想到这元娘还是有不少好朋友的。

    春嬷嬷更觉得元娘这个人死的憋屈，扒着棺材，看着元娘已经点了红妆的尸体，从怀里取出了一对白玉镯子，另外还给元娘挂在了一支孟氏之前赏给春嬷嬷的白玉吊牌，算是不让元娘空着走了。

    田老汉也已经拿着之前各处签下的单子，来给春嬷嬷报账了，春嬷嬷只是随意的瞧了一眼，便将那些单子还给了田老汉，只是交代田老汉一定要好好操办，旁的话没有多说。

    李海生身上扎着白色的腰带，整个人傻愣愣的坐在炕沿上，春嬷嬷终于控制不住心里头的怒火，狠狠的给李海生了两个耳光，“就那么个贱/人，你就害得家里头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脸坐在这里发傻！”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元娘不会这样，姐姐，我为什么就是这么不争气呢！”李海生不但没有再申辩，反而留着眼泪抬起了头，哑着嗓子问道。

    春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决定先安慰弟弟要紧，“这都是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