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四章夏风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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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静,地下殿中两只鎏金的大鼎里焚着的玫瑰香香味就闻出来了,我凝神看去,那淡白的烟丝丝屡屡,整个殿中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清香的。
如果皇上同意我出宫,日后就算有什么事情,顶多只是点小过错,不至于闹个全家抄斩的地步。以皇上对我的宠爱,想来不至于驳回我,一定会想法让我出宫。就算日后有事,也一定会护着我。
我眼中一亮,眸中闪过一抹光芒,如果这中间有诈,那就正好借这次机会把背地里耍阴谋的那个人揪出来。
当下计议已定,我反倒暂时松了一口气。对王宝来说:“你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是不是去了御书房?”
王宝来“喳”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月珍依然上来为我梳妆打扮,我摆了摆手,对月珍说:“这些都不要了,月珍你去给我寻一套宫女服来。”
月珍不解地望着我,“主子这还是?”
我一咬牙,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亮闪闪的:“这事我总觉得有点蹊跷,如果有人背后玩什么,这倒是一个我将计就计的好时机。”
御书房前侍卫林立,因为夏天殿门垂着沉沉的竹帘,上用黄绫帘楣,隐约可以瞧见御前当值的太监,偶人似的一动不动伫立在殿内。
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侍卫首领喝道:“什么人?”
我低下头,月珍上前说道:“兰贵人熬好了绿豆粥差奴婢来送给皇上解暑,还麻烦大人进去通传一声。”
侍卫首领听说,急忙笑道:“原来是兰贵人手下的姐姐们,那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月珍笑道:“谢谢大人,那就劳烦大人您了。”
侍卫首领躬着身子进去御书房,一会推门笑着出来,说道:“万岁爷召姐姐们进去呢!”
月珍说道:“谢谢大人了。”一面将手里的托盘递过去,“这儿还有一些是主子吩咐给诸位大人消夏的。”
侍卫首领眉开眼笑,却却推辞道:“不敢,不敢。”
月珍笑道:“什么不敢,大人们也辛苦了。更何况,我这儿还有单留给皇上的呢!”回过头来,斜睨我一眼,“还不送进去给万岁爷。”说到这,又停了一停,“你可小心些啊!”
我心中一热,知道月珍是在为我担心,面上却不敢表露什么,我低下头去答道:“喳!”抱着托盒,躬身身子走进大殿,耳边还听到外面月珍和侍卫首领的轻声笑语。
我抱着托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路,眼角的余光看到几个太监的衣角边,果不出其然,皇上身边有内侍在。得想个法子把他们调开比较好。
走到大殿中央,我赶紧跪下身去。只听见坐在御案后面的皇上说:“你是兰贵人差过来的人吗?你回去告诉贵人,多谢她的这一份心意了,还有晚上我去她那用膳,小安子,去把绿豆粥端上来吧!”
耳边听到小安子细碎的脚步,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来到了我身边。我快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神一怔,募然清楚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飞快地使了一个眼色给他,他张大的嘴这才赶快合上,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平静。
我跪在地上,压抑着声音说道:“皇上万福金安,启禀万岁爷,兰主子还有几句话托奴婢转述。”我停下,犹豫地说:“可是现下这儿”
“哦?”皇上拖长了声音,略停了停,然后笑出声来,吩咐周围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安德海心领神会,早就等着皇上这一番话,听旨领着一干其他的内侍退下得干干净净。
我听见御案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心下猜度皇上已经起身往我这边走来。果然过不一会,就看见一抹明黄色进入我的眼帘。
只听皇上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们家兰主子有什么话要私下里对朕说啊?”
我头也不抬,细若蚊蝇般说道:“我们主子说,这话不能被第二个人听去了。”
“哦?”他又惊讶地发出一个语气词,我正想着他会如何做,突然就看见他低身,平蹲下来,他的声音压低了好多好多在我耳边响起,“那你告诉朕,你们家主子到底要说什么?”
我心中暗暗好笑,猛地抬起头来,把头凑到他脸前,与他目光相接,调皮地说道:“我们家——主——子——说——,她天天要跪着见皇上,脚都跪疼了!”
皇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得身子往后一挺,仰面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慢慢地嘴角浮起一个笑容,一直扩散到眼里,灿若春阳。一只手指着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你你兰儿你太”
“四郎!”我叫着他,从地上起身,顺势扑进他怀里,“你不许笑!”自己却忍不住,把头埋在他怀中笑个不停。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搂着,坐在光滑的大殿地面上,笑成一团。好半天,才笑停了,皇上牵着我的手起来,坐回到龙椅上。
“说吧,你这个小淘气,又来干什么来了?”他佯装恶狠狠的样子,“你一来捣蛋,朕就没法安心处理国家大事了,皇后知道肯定又拿着家法来处罚你。哼,这次朕可不帮你!”
“哼!”我撅起嘴,从他身边溜开去,走到大殿中,捡起我刚才搁在地上的食盒。走到御案旁,打开盒子,拿出里面冰镇的绿豆汤来。青绿色缠花绕丝的磁碗,里面盛着绿豆汁,拿银匙轻轻一搅,碗中的碎冰还叮然有声。我侧过头微微一笑,舀了一勺喂到皇上口中:“真是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皇上眯着眼睛望着我笑,一口咽下绿豆粥,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出现诧异的表情:“真好吃!”他自己接过银匙又舀了一口,赞叹道,“这粥入口即化,而且好像还夹杂着一股桂花”我望着他笑,摇了摇头,他看着我,“玫瑰花?”我又摇头。他再吃一口,闭上眼睛,待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好像是百花的香味。”我用力地点点头,拍着手赞道:“四郎真厉害啊,连这百花的香味都吃得出来!”
皇上看着我,眼中又惊又喜:“原来我的兰儿还是膳食大师,这做出来的东西比御膳房还要做得可口。”他一把搂过我,把我抱到他膝上,“说吧,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脖子,笑道:“我的本事多着呢,得慢慢地告诉你!”
他哈哈一笑,伸出手来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说道:“真不害臊,这么不谦虚!”
听他笑得这样猖狂,我脸上微微一热,舀起一勺绿豆汁,喂到他口中。他就着我的手又喝了一口,说道:“真是好吃,以后你天天做给我吃吧。”
我低下头去,看着那小小的银匙掉入绿豆汁中,泛起一个小小的涟漪,闷闷道:“以前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额娘每天早上都会熬好绿豆汤。等我们一觉醒来,就可以喝绿豆汤解暑清热。现在”
皇上轻轻揽过我的下颚,凝视着我的双眼说:“兰儿,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眼中却含着泪:“四郎,宫外有人带话来说我小弟病得厉害。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一想到小三,我的心顿时坠落下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说到后来语气中已经带着哭腔了。
皇上见我这样,一时手足无措,待到反应过来,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温言软语安慰我道:“兰儿别哭,你这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说话,索性把头埋到他怀中,只觉泪水顺势而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再哭,朕的心都碎了。”他微微一顿,说道,“要不,我让你偷偷出宫去看看你弟弟?”
听到这句话,我募地抬起头来,目光热切地望向他:“真的?我可以出宫?”
皇上望着我,目光温柔如水:“别人嘛,或许不可以。但我的兰儿嘛,我一定尽力去满足她的心愿!”
心脏猛地收缩一下,有些温热的血液从胸口抽搐一样地波动到全身。喉间彷佛有东西堵得死死的,我无言地望着眼前这个气质英挺的一国之主,也是深爱我的男人,我的夫君。眼睛渐渐模糊了。我啜泣着,说道:“四郎你对我这样好我我”
他拍拍我的手,嘴角含笑:“兰儿,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
我心情跌宕,不能自已,牢牢抓住他的手,仰起脸来:“四郎,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这个啊”他好看的眉头蹙到一起,伸出手指触摸到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阵,慢慢地有一丝浅笑徐徐展开,“就让你让你替我批阅奏折好了。”
“啊?”我惊呼出声,不解地望向他。
他冲我无奈地耸耸肩,指着御案上堆满的奏折,像个孩子一样抱怨地说:“折子太多,看得我头也大,眼也花。”
我看着他那委屈的神情,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伸出手指在脸上刮着戏弄他:“哪儿有你这样的皇上!”
有风从身边划过,吹动奏折,翻得纸页发出细小的哗哗声,这时候我却感觉天地在一瞬间彷佛宁静下来,心底有些细小的酥麻,一点一点侵蚀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这就是幸福吧!
次日一早,悄悄收拾了东西准备好一切,准备出宫。因着月珍对我宫里一切熟悉,又是个贴心人,所以将她留在宫里好应付临时发生的变化。为了这趟出宫,我细细叮嘱了安德海和月珍两人,一定不要声张,想尽办法隐瞒我出宫得事情。
皇上起来早朝,我也醒了,服侍着皇上穿上朝服,用过早膳,自己也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皇上在一边看我一身太监服饰,又唤月珍给我打辫子。忍不住笑:“我看今后你就这样子陪着我上朝好了。”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妆扮,也觉得新奇,笑道:“我可不想被你的大臣们安上一个掩袖工谗,狐媚惑主的大罪!”
皇上笑了起来,走近我身边:“那可不是,朕就是被你这个小狐狸给迷住了嘛!”
“皇上!”我看见月珍抿着嘴转过脸去,只装作不见,不由面上飞红,娇嗔道,“谁是小狐狸啊?”
皇上笑着,挥了挥手,月珍识趣地退下。皇上慢慢握住我的手,深深地望着我,那目光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兰儿,你回去看看。心放下了就赶紧回来。”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想到你要离开,我就我就总是心中不安”
听他的语气那样低沉,诚挚,我心中不知为何莫名一恸。我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脸,轻轻道:“又说孩子话了。我就走几天,又不是不回来。”
他又叹一口气,目光温柔如水,直如能将人溺毙一般:“我知道,可是一想到你不在身边”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我这儿就不踏实。”他把头抵在我的鬓边,低声道,“我要王宝来陪你出宫,他手上有我给的自由出入的令牌。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就要宝来到宫里来找我。要是需要御医什么的,跟小安子说,他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我点头,听到外面安德海低声催促:“万岁爷,该走啦!”
他深深看我一眼,这才鼓足了勇气起身。我心中感动,凑到他嘴边,深深吻住他,然后羞红着脸细声说道:“你放心吧,我回家去看看就回来。”
他点点头,这才磨蹭着一步三回头走出去。
我倚在门榄上,看见他在一众侍卫内监的环绕下向养心殿方向走去,刚开始还可以看见他不时回头张望的身影,到后来就变成一抹小小的明黄色了,最后终于淡出了我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豁达的我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望着消失的那抹明黄,竟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想到身边还有随身的宫女和太监在这才硬生生止住。可是心中还是涩涩的,总有些莫名的失魂落魄。
又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月珍走近身边说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要走就趁现在没什么人赶快走吧!”
我这才收心回来,点点头,唤来王宝来。
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收拾起来极快。我叮嘱月珍:“有什么事,尽管去找安德海。皇上那也会帮我们遮着护着的,凡事你只记住:‘胆大心细’就可以了。”
月珍点头,冲我一福,目光中也是恋恋不舍:“主子一切小心,早去早回。”又对王宝来吩咐道:“一定要小心照顾好主子!”
王宝来笑道:“姐姐尽管放心吧!”又转过身对我说:“那就先委屈主子了!”
我笑,躬下身,低着头,做了一个手势,说道:“王公公先请!”王宝来嘻嘻一笑,还了一礼,低声说道:“奴才却之不恭了!”这才施施然迈出门去。我看着王宝来那副泼皮像,心中好笑。不过所谓做戏,也正要这样才像回事。回头对月珍使了一个不要担心的眼色,这才低着头跟在王宝来身后往宫门走去。
因为是大清早的缘故,一路上宫人并不多,只稀稀拉拉一些清扫地面的小太监和苏拉们,王宝来摆足了架子,没带停留的就从他们身边路过,就这样到了宫门前。
远远地守门的侍卫就喝道:“什么人?”
我迅速低下了头,王宝来停住脚说道:“奴才奉旨出宫办事。”
有几个侍卫迎上来,待得走近了。内中有侍卫笑道:“这不是跟着万岁爷的王公公嘛,听人说公公高升了,如今是储秀宫的总管了,还没恭喜您呢!您这是?”
王宝来笑着递上出宫令牌,说道:“我这不就是被贵人差遣出去办点差事嘛!”一面笑着又递上早就准备好的银子,说道:“我们家主子常说,各位守卫皇上的安全,可真辛苦,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几个侍卫眉开眼笑地接过令牌和银子,说道:“素来听人说兰主子又贤惠又大度,今天看王公公行事,才知道这话不假。难怪咱们皇上会如此看重。”看了看令牌后,又瞥我一眼说:“您这大总管这大热天的,放着福不享,干吗还自己出去,不随便找手下几个孩子们跑跑腿就行了嘛!”
王宝来笑道:“这不我办事贵人和万岁爷才放心嘛!”
侍卫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兰贵人的事情可得一个可靠的人好好用心办才是。”笑着把令牌交还回来。
王宝来笑道:“就是这个理!”一面接过令牌,说道:“各位大人,今天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改日再叙!”
众侍卫拱手道:“您好走,不送!不送了!”
我们出了宫,宫门在身后关上。
王宝来带我走到城墙旁的一条侧路上,那儿早就预备好了车马。王宝来扶我坐上车,我斜睨他一眼:“王公公,您派头好大啊!”
王宝来愁眉苦脸地对我说:“主子又取笑奴才了,奴才这不是狐假虎威嘛!”
我哈哈一笑,说道:“表现不错,待回去后重重有赏!”
王宝来大喜,在车内叩头下去:“谢主子赞赏!”这才探出头去吩咐驾车的人前行。
我挑起一丝帘子,看着身后紫禁城的碧瓦金檐在初升的霞光中灿灿生辉,心中百般滋味。一年多了,今日终于有可能走出这个金壁辉煌的巨大牢笼,本来这是最应该高兴的事情。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一颗心却无声无息地陷落在这个城里,牵挂在那个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的身上。
渐渐地,紫禁城远了。
家却越来越近了。
车轮声阵阵,我的心随着这车轮声上下起伏,恨不得此时能插上翅膀飞,让我早一点到家。
家中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呢?
ps最近发生的事情只能用感动两个字来形容,当看到那么多喜欢这篇文章的朋友站出来为我说话,为这篇文章加分时,心中真是满满的满满的感激之情。
一直以来,其实我是个满懒散满自由的人,挖开一个大坑,爱写时写上两笔,疲倦时放下。但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这篇《叶赫那拉·垂绣帘》,就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跟你们说:谢谢!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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