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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四章夏风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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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夏风急(一)

    午后的风轻柔如小儿的手,吹得廊下的铃当发出细碎的声响。南书房的门紧紧关着,廊下侯了一大群人却是一个个都禀声静气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安德海领着我赶来,一个略微年长点的太监过来请安,原来是安德海的师父,宫里的老人黄承恩。他斜睨一眼安德海,又对我笑道:“贵人来了就好了,我刚还纳闷小安子这兔崽子跑哪去了,原来是去请救兵了!”

    安德海上前,也笑着说:“师父怎么尽埋汰人家,也不给自己的徒弟留点面子!”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万岁爷怎么样啦?”

    黄承恩伸手摇了摇,低声道:“刚才又打了一个奴才,现在可不,没有人敢进去。”冲我深深鞠了一躬,“就劳烦贵人费心了!”

    我轻声说:“黄公公客气了!”这才抬脚向前走去,走到门前停一下,回头看见安德海和黄承恩满脸紧张地看着我,我悄然一笑,这才伸出手去推门。

    因着紧紧关了门的原因,整个大殿里光线阴暗。开门的一瞬间有细微的光线渗过门缝,可以看见南书房垂着的湘竹帘子,那一条一条打磨得极细的竹梗子,细细密密的用金线丝络,系着一个如意同心结。光线倏忽而至,印得那一帘子的如意同心结闪闪发亮。就着这光线我清楚地看见金砖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落着散乱的书籍和奏折。

    我小心翼翼地在书籍和散乱纸页的空隙间前进,尽管走得很轻很慢,但还是惊动了趴在御案上的那个寥落的身影。

    我看着昏暗的殿中,一个身影静静趴在御案上,被昏暗的灰黑拉得很长很长。向前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得静了,看到他听到我发出的声响,问道:“是谁?”仓惶抬起的脸上有挥之不去的苍白,那种神色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被大人训斥一顿之后,只能自己找个角落,静静地抱着双膝哭泣,感觉就连天地都遗弃了自己。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近他,缓缓说道:“四郎受什么委屈了?”

    听得是我的声音,他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却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脸来看着我,脸上仍是一片迷茫和恍惚的神色。

    我绕过御案,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的头搂到怀中,轻声安慰说:“四郎有什么不开心说给兰儿听听,兰儿会为四郎想办法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开手紧紧地抱着我,像一个溺水的人看见一棵救命的木枝一样,紧紧地抱着我,慢慢的我只感觉有一股热润湿了我胸口的衣襟,他的身子在我的怀抱中微微颤抖着,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伸出手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许久许久,他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细细叙述:“我还记得第一次跟六弟见面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雪天,阿玛带着后宫的嫔妃在景山上赏梅。那时我还只有三岁多,也被我额娘带在身边。那天雪后初晴,漫山遍野开满了红梅,印着那遮天蔽日的雪色,整个景山好像神仙宫殿一样。大人们说着自己的事情,我在旁边渐渐待得烦闷起来,趁额娘和奶妈不注意,顺着通往赏梅台的小路跑开去。那时候我刚学会跑没多久,正是喜欢一个人跑跑跳跳的时候。谁想,下过雪后的道路和平时不一样,我脚下一滑就跌倒了。正在我又沮丧又懊恼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我恼怒地抬起头来,想看看是谁取笑我。一抬头,看到一个全身裹得粉团一样的小人儿站在我面前,指着我一个劲地笑着。我看着他,心里大不以为然,就是这么一个子,连走都走不好呢,竟然敢取笑我!不由从鼻子里重重发出一个‘哼’字来,谁料那小子看着我,竟然也学我的样子,鼻孔朝天,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哼’字。一时之间,我呆住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像模像样的模仿我。呆了片刻之后,我才手足并用从地上爬起来。那小子就蹒跚着走到我面前,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襟,我清楚地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含混不清地叫着:‘哥哥’。”

    他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连眼神都变得温柔而遥远起来:“兰儿,你相不相信一个三岁大孩子的记忆?可是,我仍然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正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道路那边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贵妇人走了过来。看见那个贵妇人,那个小子回过头去叫了一声‘娘娘’可是他的手仍然牢牢地牵着我的衣襟不放,好像怕一不留神我就消失不见了似的。那个贵妇人看见他身边的我,上前一步,惊讶道:‘四阿哥,你怎么在这里?’微微一偏头,看见我一身粘着的雪粒,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替我拍去了身上的雪。我隐隐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幽香,脸上不由一红。她却不以为意,温柔地问我:‘你没摔坏吧?’我摇了摇头,感觉她和我额娘一样温柔可亲,迷迷糊糊如同陷入云端,只是疑惑地看着她。她看着我笑了,说:‘我是静妃’,又指了指拽着我不肯放手的小娃娃说,‘这是你六弟奕欣。’兰儿,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六弟。”说到“六弟”两个字时,他的语速放慢了很多。

    “后来我们一起认字,一起念书,一起学习骑马射箭,一起长大。兰儿你知道吗?”他看向我,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一年,我们俩在练习骑射和刀枪武艺时突发奇想还创造出二十八式枪法和十八式刀法,父皇也很高兴,分别给枪法和刀法赐名为‘棣华协力’和‘宝锷宣威’。别的兄弟们看到了都很是羡慕。后来”他的语声缓慢,“我们就这样长大了!”

    他嘴角的笑容突然暗了下去,就像盛到极点的烛火,一亮又突然灭于寂静,“那一年,我记得是我十岁的时候。我呆在额娘宫中,看着额娘叫宫里的厨师准备丰盛的晚宴。额娘身边的贴身宫女荭姑姑说额娘要请各宫的小阿哥过来吃晚宴。这本来是一件热闹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偌大一个寝宫没有谁脸上有笑,大家都一脸肃然。而额娘更是抿紧了她那好看的嘴唇,神情严肃。”

    他望向我,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然而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不一会儿,宫女们就把精致美丽的菜肴端了上来,盘盘都是那么赏心悦目,香气四溢。我看得只咽口水,趁额娘不注意,再也忍不住踩在一个凳子上就想去够菜吃。”突然之间,他停住了叙述,眼睛望着远处,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我心中一惊,不知为何,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弥漫上来,好像连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他看着远处,又缓缓说下去:“就在我够到一个碟子时,只听得耳边额娘尖厉而又恐慌的叫声‘不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蓦然提高,吓得我浑身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额娘一个箭步冲过来,打翻了我手中的碟子。尖厉地一迭声问我:‘你吃进去没有?吃了没有?’我呆呆地看着手中那雪白的玛瑙碟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看着额娘的脸,木木的,大概额娘这时已经看到我没有动过碟子里的食物了,这才把声音放低下来。她对我说的话,我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不曾忘记。额娘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奕詝,你听好了,待会儿你的兄弟们来吃饭,你就看着他们吃,你自己什么都不许碰!一筷子也不行,你听到了吗?’”

    听他说到这,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然后又急急捂住自己的嘴巴。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到别处去:“额娘的面孔在我面前变得模糊了,只有她说的话穿透一切到达我的脑海中。兰儿,你猜到了吧。当时我也跟你一样,完全吓呆了,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木然地点着头,额娘这才开颜笑了起来,把我搂在怀中,轻声说:‘奕詝,额娘这是为了你好!为了你有一天能毫无障碍地登上大清皇帝的宝座!’我想告诉额娘我不要做什么皇帝,就现在这样就好了。可是额娘的眼中闪着我不明白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耀眼,我什么都不敢再说。后来,哥哥和弟弟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寝宫中,一群孩子看到那香飘四里的饭菜,都很高兴,急急地坐到了饭桌前。奕欣,他也来了。他看到我,很是高兴,亲亲热热地抓住我的手,让我坐到他身边。过了一会,额娘打扮得端庄艳丽地走了出来,宣布宴会开始。孩子们开心极了,准备放开肚子吃一顿。我却呆呆地坐着,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拿不定一个主义。奕欣看我不动筷子,他竟然夹起一块鹿肉,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对我说:‘四哥,你吃!’然后才给自己去夹菜,把菜放到他自己面前的盘子中时,他还不忘偏着小脑袋对我说,‘四哥,你喜欢吃哪道菜告诉我,我帮你夹。’看着他那澄静清澈的眼睛,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打翻了他面前的碟子,大叫:‘不要吃,有毒!’嘈杂的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呆呆地定在当地。我清楚地看见额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我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当那抹苍白退下去后,额娘嘴角那一抹奇异的笑容。然后我面前就黑了下去。”在空寂的大殿里,他的声音缓慢而又悠长,“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时我听见他们告诉我,额娘已经暴病去世了!”一颗斗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下来,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御案的一角,微微颤动着,我不敢说话,只能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他看着我,恍似在梦幻中一样继续说道:“皇阿玛也很伤心,可怜我年幼丧母,把我交给静妃抚养。静妃娘娘对我极好,一直以来从来不逆我的意,我想要什么哪怕不给奕欣也要先留着给我。虽然奕欣也断断续续抱怨他亲生的妈对我比对他好,但是六弟也对我极为友爱,把我当作一母所出的亲生哥哥。如果一直就是这样过下去,我也就这样了,也不会想去争这个皇帝。可是,可是”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看得我心中一惊。

    “那一次,静皇贵妃突染重病,我和奕欣衣不解带服侍了五天五夜她还没有转危为安。那一天本该轮到奕欣在榻前伺候,可是奕欣熬了几天下来,实在是坚持不住,就趴在殿外的桌子上睡着了。我看他精神不振,这几天熬下来就连脸都瘦了一圈,心中大为不忍。想着我是哥哥,又大他一岁,就由他睡去,自己强撑着走到暖阁中去照料母妃。我刚进入暖阁内没一会,就见母妃张开双眼来,我心中大喜,正欲说话,母妃看着我说道:‘奕欣,你别怪额娘看四阿哥比你重。额娘这是为你好,我越纵着他的性子来,他长大后就越是糊涂。这样啊,这个大清皇帝的宝座迟早有一天是你的了’话没说完,又眼睛一闭睡着过去。我呆呆地站在榻前,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只觉得心头都慢慢凉了下去,就连血液也一分一分冰冻住。”

    我怔怔地听着,只见他双眼望着我,眼底一片痛楚c凄凉c无奈相织成一片绝望,心中也是一片大恸,想叫他停止下来不要再说,却如梦魇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呵呵,原来这才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原来她一直当我是奕欣的对手!”他的声音说到后来已然带了哭腔,“他们不知道,那个皇帝宝座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我在乎的是我的弟弟和额娘啊!要不是这一次阴差阳错,我又如何能明白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想来是她病得糊里糊涂,恍恍忽忽中把我当作了奕欣,这才说出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他全身颤抖着,“原来哪怕我不希罕那个宝座,别人还是一样防我忌我害我,那我索性就顺着她们的心意去争这个宝座,去争这个天下吧!”他冷笑着,“后来我还是争到了这个皇帝的宝座。他们都要我把她立为皇太后,奕欣也一而再再而三逼我,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她坐上太后的位置!别人只当她和蔼慈祥,谁又能真正看到她阴毒的内心!兰儿,你说我做错了吗?”

    我轻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说道:“皇上没错!”

    他轻轻把我揽进怀中:“朕遇到了你,才真正觉得又找到了这个世上的真情。”

    我把头埋进他怀中,在心底长叹一声,因为曾经以为得到,却又在一瞬间失去,他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善变,猜疑心重吧。其实我想告诉他的是,他没有错,静皇贵妃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的出生。也许,从踏入这个宫门的第一天起,所有的脉脉温情之下掩盖的就是争权夺势的刀光剑影吧!

    对不起诸位姗姗来迟的文,麻烦各位看文的大人提供几个跟“风”有关的小标题,你们看我写了“风乍起”“春风笑”“风不定”再往下的标题真是想得我头痛。多谢,一定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