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章风不定（二）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阵阵吹过，吹得人骨头都酥酥的，我斜倚着大榕树，看着云朵从头顶浮过，聚了又散了。想想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依依不舍地起身，往家走去。

    推开门，走进院子里，大老远就看见梅儿带着小三趴在额娘卧室的窗户底下当壁角。我心下一乐，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淘气！梅儿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见我，远远地做了一个手势，要我不要声张也过去听。我心中好奇，梅儿的性格跟我和小三不同，一向是个喜静不喜动及其老实的主，今天竟然也这样淘气起来，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我点点头，也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和梅儿小三一字排开，躲在额娘窗下偷听。

    “姐姐，我看这事您得尽快拿主意，朝廷的邸报可会马上下到各府。”是表婶的声音，她是我们回京后和我们家保持联系不多的几户亲戚家的一个。

    “唉！”只听得额娘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我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表婶又说：“其实这事也不可谓不好”表婶也叹口气，“姐姐，您别怪我出言不逊。咱家现在败落成这样，得要为自己挣点面子。咱们旗人向来不重男轻女，就是因为姑娘富贵的多了去。”

    “可是姑娘大了，总得问问她自己心里的想法。我这做娘的，也不能”额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再说，自古以来不是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吗’，姑娘一去了，若发达了倒好，如果不是，这就是送姑娘去吃苦啊！这冷冷清清的日子叫她怎么熬啊！”

    “唉，这倒也是。”表婶感慨，“那地方，人人都以为富贵无限，可是也不是人人有福气来享这份荣华富贵。说句大实话，要是家里景况好，我也不会建议兰儿去凑这个份子。”表婶沉默了片刻，“姐姐，那您可得赶快拿主意，要是不愿意玉兰入宫，就赶快给她定一门亲事，等邸报下来了再做打算，可迟了。”

    我心中“砰——”地一声，一下子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勉强定下心神，扯了扯梅儿和小三的手，对他们做出一个离去的动作。

    我挽着梅儿，梅儿牵着小三，我们三人悄悄离开了那扇窗户，进到后院中。

    一进后院，小三就甩开梅儿的手，奔到我面前，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仰着头看着我：“姐姐，什么是选秀女？为什么额娘说姐姐选上秀女就不能和我们见面了？”

    看着小三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很紧张，我不由得蹲下身子，直视着小三的眼睛，“秀女就是入宫伺候皇上的人，只有咱们八旗做过官的人家的姑娘才能当，还有好多条件。比如祖上要做过几品官啊，比如这个姑娘的年纪要有多大啊”我一顿，望着小三一笑，“你姐姐我，就正好在这个条件之内。至于额娘说的”我沉吟着，“宫里规矩大，不能随便出来，只有很得皇上宠爱的娘娘才能够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姐姐，姐姐”小三摇着我的手，“那你进不进宫？我不要见不到姐姐！”

    “是，我也想知道你进不进宫？”身后突然传来荣禄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荣禄站在后院门那里，两眼炯炯地盯着我，他的脸上有我不明白的神情。

    进不进宫？我没有回答，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天边，碧空湛蓝，蓝得像一汪深潭静水，像是叫人要溺毙其中一样。

    我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荣禄，说：“你先回去，我今儿出去了一天也累了。明天一早，你来我家，我再告诉你。”说完，也不管荣禄，牵着小三的手走进屋里。

    吃过晚饭，额娘对梅儿说：“你带着弟弟下去休息，我要跟你们姐姐说几句话。”

    梅儿和小三狐疑地望着我们，我回他们一个微笑，也说：“快去吧！待会我去给你们讲故事。今天讲两个好不好？”这些日子来，每日晚间，挑了一些三国故事讲给这两个弟妹，也算是启蒙教育的一种吧。他们俩听得津津有味，梅儿倒也罢了，那个小三不听完故事是不肯上床睡觉的。

    “好！”听到可以听两个故事，小三爽快地答应了，跟在梅儿后面出了门。

    屋里，额娘打量我良久，这才说：“玉儿，你来我家时间也不短了。我们一家也没把你当外人看，更何况更何况兰儿”说到这里，额娘的声音有点哽咽，“兰儿也交待过，一定要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看。所以，今天额娘才找你来问问你”额娘掏出手帕来，抹了抹眼角的泪，“今天你表婶来，说马上朝廷就要选秀女了。玉兰，你要知道你可是正好符合这当秀女的条件啊。虽说入宫伺候皇上是件荣耀的事情，可是，咱们满人家心里都清楚，那个高枝也不是谁都能攀上的。况且，如今咱们家又这样，是一点倚仗也没有。额娘是真不愿意送你进去受那个罪！我看荣禄少爷对你倒是一片真心，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什么矜持不矜持了。要是兰儿你愿意，我明儿就把荣禄少爷叫过来，问问他什么主意。赶在邸报下来前，额娘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定了，这也心安啊！但是，不管怎么，还是得问问你自己的意思，玉兰，你说呢？”

    我没有说话，看着屋内的烛火跳动着，烛泪都流到了桌上，红红的只是耀眼。抬眼，看见额娘一脸诚恳，就着蜡烛的光，只见她头发里丝丝缕缕的银色，额娘还不到四十岁呢，再看看这个屋里，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我不禁心酸，慢慢说：“额娘，给我一天时间想想。明天晚上，我再告诉你答案。”

    心中有事，自然一晚睡不踏实，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再也睡不着，胡乱批件衣服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先扫干净院子，然后推开院门，却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我家大门口。我吃了一惊，原来是荣禄，只见他衣服下摆和鞋子都是湿的，我心中一转，问道：“你多早来的？”

    “天没亮我就过来了！到得太早怕扰了你们休息，不敢声张，就站在你家门外。”

    “唉！”我看着他轻叹一口气，说，“你等我片刻！”走回房间，换好自己的衣服。想想，又留下一张条，告诉额娘，今日出去一天，不用等我，到得日落时分自然回来。

    走到门外，果然荣禄还站在那里。我说：“走吧！”

    荣禄不解地望着我：“去哪？”

    我笑，“你来不就知道了！”

    这一日，玩得好是开心。逛遍了京城内外，还买了好多小吃。最后，又来到了白云观。

    这次，我一殿一殿地叩拜。荣禄随着我，也恭恭敬敬地上香。两个人都不言语。终于每重殿都拜完了，我领着他来到那颗榕树下。

    遥遥望去，只见天际幻起了一缕一缕的晚霞，像是水面涟漪，细细碎碎浮漾起来。照在白云观宫殿的琉璃瓦上，霞光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眼来。我怔怔地看着那些金光慢慢下去，四面渐渐渗起黑来，仿佛墨汁滴到水盂里，慢慢氲了开来，心中一片凄凉，这一天终于还是要过去了。

    我转过身，直直看着荣禄：“荣禄，我不瞒你，我要进宫！”

    荣禄踉跄几步，满眼的震惊c失望c不解c凌厉还有绝决。半晌，他冲上前来，抓住我的手：“难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我定定地看着荣禄，好像要看到他灵魂最深处：“我懂！可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吗？”我挣开了荣禄的手，退后一步，“荣禄，实不相瞒，我不是叶赫家的姑娘。你见到我时，我是流落他方被兰儿妹妹一家收留下来的。”抬起头，看到天边有几颗星子闪耀，我缓缓道：“在家乡，我有幸福的家庭。不想一场意外，我流落异乡，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念我的家人，想念”我一咬牙，“想念我在家乡的夫君，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什么？”荣禄低呼，满脸惊讶地望着我。

    我点头，“是，我在家乡成过亲，和夫君感情深厚。可是，我还是要进宫。”

    荣禄忍不住再低呼，“你疯了，这要被发现，可是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啊！难道你想荣华”荣禄硬生生压下后面的话。

    “荣禄！”我上前一步，握住荣禄的手，“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一定以为我贪图荣华富贵。不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必须进宫，这是我欠兰儿的一个承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叫做玉兰？你知不知道兰儿宁愿死后化为灰亟，嘱咐家人把她的骨灰洒入江河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代替她去实现她的心愿啊！她不在了，但我一定要代替她去实现这个命运！”

    荣禄望着我，静静地，静静地，不发一言。

    我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出一切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玉儿，难道你心中真的一点也没有我？”荣禄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我一怔，看着月色底下荣禄的脸。

    “荣禄你是我在这个地方除了兰儿一家最亲的亲人，也是最信任的人。关于我的身世，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看着荣禄，“可是可是你要的那种感情，我只可能给一个人，就是我的夫君，我那在家乡的夫君。”我哽咽着，“我不在了，他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我们俩历经风风雨雨最后才走到一起，我却这么离开了他，不知道他会怎样？荣禄！”我哭出声来，“我好害怕，好害怕他以为我死了，会陪着我一起去死。我不要他死，我要他还是像以前我在时一样快快乐乐的活着！”

    荣禄被我这一哭，吓得手忙脚乱，拍着我的肩头安慰我：“玉儿，你真的回不去了？”

    “是啊！”我边哭边点头，“回不去了！我天天企盼奇迹出现，可是从来没有！”哭了一阵，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那日在这我看见一个人跟我夫君长得好像，我心里存了一丝希望，这几天一有空就来这，想看看能不能遇见他，可是始终都没有见到。昨夜我对自己说，今天再来一趟这儿，要是老天保佑，就让我见到他。就这么一点希望，天都不给我”我抬头看天，“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注定我要代替兰儿走到皇宫里去！”

    我咬咬牙：“荣禄，我都告诉了你！由你选择是让我死，还是让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