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悬一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夫人的“清心居”里此刻气氛严肃，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像是怕将祸源引上身。

    二夫人刘沁居于老夫人左侧，唐若云相伺右侧，三夫人与唐妙菱站在侧边，四夫人为老夫人小儿子的正妻，地位不高，与唐念芯站在一块儿。

    唐念芯这是第一次正面打量刘沁，三十多岁的女人，美貌依旧，那双眼睛像暗夜的守卫，警惕又残戾。

    当年，大夫人陈雪娴生下双胞胎女儿之后再无所出，老夫人就从众多侄女中挑选了刘沁嫁入唐府，之后，刘沁生下儿子，一跃为平妻，甚至将陈雪娴手中后院之主的权利也全都夺走了。

    刘沁对上唐念芯的目光，只是轻轻一瞥，眸光里满是不屑，还有厌恶和憎恨。

    唐念芯暗中发笑，她听说容妈妈死了，也听说唐显中将刘沁臭骂了一顿，罚扣刘沁一年的月钱。

    老夫人见没人说话，便道：“陈氏本就体弱多病，前些日子又患有红疹，极易传染。她如今性命垂危，你们这些做姐妹做女儿的，是该去看看。”这话中的语气，却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当陈雪娴得了传染病之后，她就被隔离到一间小院子里，饭菜有人送在门口，除了她的贴身丫环照顾她，谁都不能靠近。

    可如今，面对一个要死的人，唐家人是必须要派人去看望的，否则，若传些不好听的出去，极易惹人说闲话。

    “嫂嫂患的可是传染病哪！”四夫人一脸的嫌弃，生怕老夫人挑自己去看陈雪娴。

    三夫人也不情愿，“是啊，这万一染上病了，可是要丢性命的事！”

    刘沁笑了，说：“按常理来说，姐姐病了我们是该去探望。可老爷当初将姐姐送去别院时就说过，不许任何人靠近，如今”

    刘沁说着，叹了口气。

    唐念芯不动声色地看向唐若云，唐若云倒是一脸的悲色，像是沉溺在生母的病痛中无法自拔，可那目光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悲泣。

    “云儿，你怎么看？”老夫人问唐若云。

    “老夫人。”唐若云轻声开口，眼眶已经涌出潮湿，“母亲福薄，如今命悬一线，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该去看望她。”

    刘沁赶紧说：“这哪里可行！”接着又道：“唐家子嗣不多，念儿得病后，云儿便成为家中的大女儿，她万一有染上病，老爷该多伤心，老夫人该多伤心？”

    唐念芯低垂着眼不说话，她恍然知道，刘沁与唐若云这一唱一和的是要做什么了。

    唐若云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可母亲垂危之际，竟没能见女儿一面，女儿怎么忍心？”

    “这不是还有念儿么？”三夫人当即将唐念芯推出来。

    老夫人看向唐念芯，痴痴呆呆的一个人，要么不说话，要说话也是疯言疯语，实在是不讨她喜欢。

    “这样吧，让念儿带上我们的心意，去看看陈氏。”老夫人很乐意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

    唐念芯不置可否，她身边这群人到目前为止也没说过让袭仁去看看陈雪娴的病。

    想来，她们也是因为等陈雪娴死后，让刘沁名正言顺坐上大夫人的位子。

    老夫人的话一出，几个人即刻附和，都将唐念芯推出去当炮灰。

    唐念芯倒觉得这是趟美差事，欢欢喜喜地就与小红到别院去看陈雪娴了。

    越靠近陈雪娴的院子，越有一种消沉凋敝的感觉。

    唐念芯望着院门，竟被一把大锁锁住，门口的两盆铁树已经枯死大半，花盆里的泥土干裂成块，该是好久都没浇过水了。

    小红用钥匙将门打开，担心染上病，指着院内对唐念芯说：“小姐，你进去吧，大夫人在里面等你。”

    唐念芯暗看了小红一眼，倒是乐得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大摇大摆地向院子里走。

    陈雪娴的陪嫁丫环朱妈妈一见唐念芯来了，赶紧迎上去，道：“大小姐！你可来了！夫人临死前最想见的就是你！”

    朱妈妈说着，已经抹了一把眼泪。

    唐念芯跟着朱妈妈走到屋子里，屋内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摆设，连家具都变得老旧无光。

    一张木制雕花床上，白色的纱帐已经微微变黑，在床的正中央，陈雪娴依旧不省人事。

    陈雪娴面容憔悴，眼睛深深地陷进去，枯瘦如柴，脸上还长了很多黑色的小粒，看起来格外恐怖。

    “念儿。”陈雪娴无意识的喃喃，声音很小，要凑近了才听得清楚。

    朱妈妈老泪纵横，“大小姐，奴婢知道您不该靠大夫人太近，可大夫人真的很想你，你喊她一声，让她醒来看看你。”

    唐念芯走到陈雪娴身边去，暗中探上她的脉。

    陈雪娴竟然中毒了！

    唐念芯探仔细了，陈雪娴的病情其实不算很重，致她于死地的，是她体内的毒！

    唐念芯轻声叹息，陈雪娴在丞相府已经只剩了一个虚位，病怏怏的身子，别人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娘亲。”唐念芯轻轻喊。

    陈雪娴的眼皮子动了动，朱妈妈喜极而泣：“小姐，你再喊一声！夫人就快醒了呀！”

    唐念芯加大了声音，“娘亲！”

    果真，陈雪娴的眼皮挣扎了两下，竟然睁开了。

    陈雪娴一看见唐念芯，当即落下泪来，“念儿？真的是你！念儿！娘没有在做梦吧？”

    唐念芯还来不及答话，陈雪娴忽然将她推开，“你快走！谁让你来看我了！朱妈妈！快将小姐带出去！传染上病了可怎么办！”

    这便是母爱吧？

    分明心中思念的不得了，却担心女儿染病，所以不愿见面。

    唐念芯在现代是孤儿，每次看见别人有父母疼爱，她总是很羡慕。

    如今，尝到被人疼的滋味，她心中涌出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夫人，你多看小姐几眼吧！奴婢知道，你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姐。”朱妈妈恳求道。

    陈雪娴别过眼去，胸口涌上一股浓郁的伤心，咳嗽了几声，竟吐出血来。

    “夫人！”朱妈妈赶紧扶住陈雪娴，“快些将药吃了吧，吃了药，你身体就好了！”

    陈雪娴眸光黯淡，“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活不过这一两天了。”

    朱妈妈却不依，赶紧将药端来。

    唐念芯一闻药的气味就不对——陈雪娴体内的毒，来源就是她每天喝的药。

    这是种慢性毒药，到毒发时，身上会长出红疹子，慢慢的，疹子会布满全身，由红变黑，浑身也由痒到痛，到最后，皮肤慢慢溃烂而死，总共历经一百八十天。

    唐念芯唏嘘，是谁这么恨陈雪娴，让她死都死得难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