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驱鬼和超度

    “他叫宫本雄二，昨夜在山下站哨，回来后才躺下没多久，便成了这样，我手下人都说，这是先生昨夜在他喝的水里施了邪法，是与不是，还请先生给个说法”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你。

    况且，这还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成屎了！

    子不语无奈，细思片刻，道：

    “不知宫本先生，昨夜站哨的地方，可是在山下路口，一个水塘边？”

    上山的路边有个水塘，前几日也不知从哪冒出个人，深夜赶路，不小心掉在塘里淹死了，没想到这几日却成了孤魂野鬼，那塘边又恰好有个路口，野鬼碰到路口，不知道该往哪去，便一直在那塘边飘荡。

    淹死人的事子不语听说过，原本想去瞧一瞧，念上几遍超度经文，可这几日日军接连不断的路过茅山，山上山下人心惶惶，一耽搁便忘了。

    子不语一细想，便多少猜了个七七八八。

    龟山正宏却不知道宫本雄二昨夜去了哪里站哨，只得叫来和他同去的小兵，一问，果然是去的那塘边。

    “你二人昨夜站哨，可做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那小兵听不懂中国话，龟山正宏只得居中翻译：

    “他说，昨夜也没做什么，就是站哨，要回来之前，宫本雄二在那塘里洗了把脸，不小心脚底一滑，摔了下去，幸好那岸边水浅，并无大碍”

    子不语却道：

    “人不犯鬼，鬼不犯人。这宫本勇士在塘里可说了什么不敬的话，或做了什么不敬的事？”

    那小兵叽里呱啦了几句，龟山正宏却颇为尴尬的道：

    “他在那塘里撒了泡尿”

    既然是个淹死鬼，那水塘便是他屋，你在人屋里撒尿，那淹死鬼不找你找谁？再说宫本雄二昨夜间被鱼刺那么一折腾，正体虚阳弱。两相叠加，鬼想不上身都难。

    龟山正宏又道：“听先生的意思，莫非那塘里有鬼不成？”

    子不语将这前后缘由说了一遍，龟山正宏却将信将疑：“这世上真会有鬼？那宫本雄二又当如何诊治？”

    “宫本勇士弄脏了人家的屋，当然要‘赔钱’补偿，消灾打发”

    子不语回屋取了些什物用具，说要去那水塘边才能施法，龟山正宏十分惊奇，又令那几个日本兵抬着宫本雄二，与他一起同去

    快要到达目的地，忽然“喔喔喔”的一声公鸡报晓，宫本雄二似乎极为恐惧，“嗬嗬”的声音骤然变大，身体抖动的幅度和频率也随之加大变快，弄得门板“咯吱咯吱”的响，五六个日本兵仿佛抬了一座小山，且这重量随着宫本雄二的挣扎还在不断增大，门板也不断往下沉

    又上来几个日本兵，又是捂脚又是掐手，叽哩哇啦的乱成一片，子不语冷眼旁观了一阵，终是看不下去，道：

    “天要亮了，堵住他双耳，蒙着他双眼，莫要让他听见鸡叫，看见日光”

    龟山正宏依言下令，日本兵依令而行，果然立竿见影，宫本雄二安静了下来！

    到了那路口塘边，将门板放下，在一堆日本兵充满新奇的目光注视下，子不语不慌不忙的烧了一堆草木，草木燃尽，却将那灰都搜集起来，转手又撒在门板四周；又在宫本雄二左手中指指节上套了一根红绳，红绳另一端系着一枝青竹，插在水边；又随手折了三支茅草，掏出一张黄符，用茅草将黄符扎在竹上；旁边点燃一对白烛，两支香。

    布置妥当，捏出一张纸钱，就着烛火一点，在宫本雄二身上从头绕到脚，一边烧纸一边念咒：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服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如是这般，前后一共烧了十三张纸钱，念了十三遍咒语。

    最后一张纸钱烧完，咒语念完，那红绳却忽然一阵剧烈抖动，扎在竹上的黄符也“喳”的一声脆响，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向外凹出，形成一个弧形

    子不语上前一抓，将那黄符捏成一团，又捏出一个手诀，将纸团拖在手心，打坐念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溺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难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咒念三遍，那黄符“噗”的一声无火自燃，烧出一道青烟，于空中逐渐化出一道人形。

    人形既成，徘徊片刻，却慢慢的朝子不语躬身作揖

    “快去吧，再不去，天就亮了”子不语挥挥手，淡淡的道。

    那人形点点头，低头一钻，整道青烟又化为蛇形，没入地下

    一众日本兵将瞧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再去看宫本雄二，却见他正“呃呃”的在干呕，日本兵们纷纷围了上去，叽里呱啦的对着宫本又摸又看，宫本干呕了一阵，又用日语说了几句话，最后，那几个日本兵却巴巴的看着子不语。

    龟山正宏道：“宫本说又是先生救了他一命，再次感谢先生，只是他现在浑身无力，有些不适，不知他身上的绳子能解开了么？”

    子不语点头：“恶心干呕，浑身无力，这是受法后的正常现象，只需好生休养几日即可，那溺水鬼既然已经走了，这绳子自可解除。”

    日本兵听不懂中国话，但见子不语点了头，便一阵欢呼，替宫本解开绳子

    龟山正宏又道：“刚才见先生前后念了两回咒语，鄙人才疏学浅，虽然听不懂，但听得咒文内容似乎不一致，不知这其中有何深意？”

    子不语前一回念的是“驱鬼咒”，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咒，为的是威逼利诱：宫本在它“屋里”撒了一泡尿，自然得烧纸“赔钱”，那鬼得了纸钱，又有“驱鬼咒”相逼，不得不“心甘情愿”的钻出宫本的身体。后来打坐念的却是“超度咒”。遇鬼超度，乃道人司职。

    子不语解释几句，一行人又打道回府。

    回了山，正值日出。

    晨风拂面，神清气爽。脚下是白茫茫的一片云海，居高眺望，只见云海翻腾，似潮退潮涌，变幻莫测；云海裹了一层金光，似真似幻，宛如仙境

    又过瞬间，翻腾的云海退尽，一轮红日忽的跃出山头，露出脸来；红日慢慢爬升，像跃动的火球，似滚动的火轮；人看着红日渐升，人虽不动，却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也跟这红日一样，在不停向上，不断飞升

    日本兵正在收拾行囊，整装待发。龟山正宏说只借宿一宿，倒也没有食言。

    一个传令兵忽然打了声报告，看到子不语，却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将手上的紧急军令呈给龟山正宏。

    子不语乐得回避，装模作样的告了一声辞，便举步离去

    龟山正宏接到了两道十分古怪的军令。

    一道是师团长藤田进中将的署令，书有联队长的署名确认，说是受松井石根大将指令，龟山正宏的大队自接令起不再接受联队调派，而是改听一个叫安培役的命令。无论安培役发出怎样的命令，都必须绝对服从。署令最后，还特意来了这么一句。

    安培役是谁？

    “上海派遣军”序列中，从没听说过这么号人！

    龟山正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开第二道军令，却正是那安培役书的一道手令，其内容更加古怪：自接令起，他龟山正宏及其大队人马不得出现在南京前线战场，而是要去南京城外周围的山岭盘转；至于具体要去哪一座“城外山岭”，手令上却说“悉听尊便，便宜行事”；去了“山岭”到底是要干什么，手令上又是一句“请务必留意神秘古怪之一切事项，若有发现，请火速告之”

    莫名其妙！

    龟山正宏百思不得其解！

    那传令兵却又提来一个小炉，小声的用日语道：“司令部还有交代，‘阅后即焚’！”

    龟山正宏将署令和手令扔进火炉，亲眼看着两张纸化为灰烬，才挥手让传令兵离去。

    不能出现在南京前线战场，就是不能立功

    再说，那莫名其妙的任务也让他感觉有点无从下手，到底什么才算是“神秘古怪之一切事项”？

    龟山正宏有些恼怒，但这军令却不得不听：松井石根大将的指令c藤田进中将的署令c联队长的署名，谁敢不从！？

    这安培役到底是谁，竟能劳烦松井石根大将亲自下令？

    龟山既恼怒又好奇，抬头一看，却见子不语正和一个小道士在说话，小道士正是昨夜挨过一刀的那个，正捂着昨日受伤的肩膀，抡圆了手臂，轻轻的在晃圈

    想起这短短一夜间的种种，龟山忽然双眼一亮：眼前不正是“神秘古怪之事项”的制造者么，若将这法术高明的中国道士带在身边，随军同行，或许真会有一番令人意外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