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苏瑾靠在他怀里沉沉地喘气,徐安琛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旁的保洁阿姨走过来,说：“徐医生，原来这是你女朋友啊，刚刚特别焦急地问我你上哪儿去了,还好你回来的及时,这姑娘眼睛都急红了。”

    苏瑾脸红，不愿抬头看他。待阿姨走了以后，徐安琛这才捧起她的下颌，问她：“刚刚怎么了？那么着急,嗯？”

    “我刚进医院的时候看到新闻记者,说你们骨科医闹，我怕是你。”

    听到她这么说，徐安琛的眼睛闪了一下,眼眸微深，“没事，不是我。”

    苏瑾点点头,拉着他进了科室,递过保温桶给他,淡笑着：“随便做的，你还没吃吧？”

    徐安琛摇头，接过饭盒，打开，一股香味传来，夹起来吃一口，他很满意地点头。

    看到他吃饭的模样，苏瑾都觉得幸福，明明是普通的小菜，他吃起来却像山珍海味。

    “你都可以去开一个直播了。”苏瑾托着下巴看他，忍不住咋舌。这斯文的吃法，这细嚼慢咽，唇齿之间，满是诱惑。

    “哦？什么直播？”

    苏瑾淡笑，接着说：“就是直播人吃东西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吃饭又这么斯文，让人看得咽口水，粉丝一定多。”

    徐安琛微愣，垂下眼帘想着什么，然后抬头，问她：“那你喜欢看吗？”

    苏瑾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

    “那我以后就只给你看，就你一个。”

    苏瑾：“那好啊。”

    他真不按常理出牌。

    “对了，刚刚那个事？”正说着，苏瑾忽然瞥到他左手臂上一股股的小包，“你手怎么回事？”

    徐安琛暗叫不好，被发现了。他低头垂帘，避开苏瑾的视线。

    苏瑾一把拉过他的手，推上衣袖，小臂出包裹着纱布，尽管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能看到些许血迹。

    “徐安琛！”眼睛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她心尖一紧，抬头看他，“不是说不是你吗？”

    徐安琛连忙抓住她的手，赶紧解释说：“受伤的是另外一个医生，我去劝架，误伤了，一点皮肉伤而已，小事。”

    “流血了！”苏瑾看着都觉得心疼。

    “过几天就好了，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活蹦乱跳在你面前么。”他伸手捏住苏瑾的面颊，想要都她笑。

    “”苏瑾扯了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他哄着苏瑾，夹给她一片肉片。

    苏瑾摇头不张嘴，让他吃。

    徐安琛便一边吃饭，一边给她讲刚才发生的事。

    出事的那个医生算的上他的前辈，比他早来着一年。之前就诊了一个女妇人，针灸以后不见好转，疼痛反而加重了。家属没查清楚原因，跑到医院来闹事，说花了钱什么也没治好，说医院骗钱气之下，家属拿着刀来和医生理论，才说了两三句就捅了他。他出来帮忙，家属像是失去理智一样，一刀下来，他伸手挡住，划到小臂。

    后来保安和警察过来，带走了闹事家属，而那名医生，刚出了急救室。

    苏瑾听得心惊胆战，对着他的，可是尖利的刀啊，一个不小心，或许就刺到他身上了呀！

    看到她忧心的面容，徐安琛刮刮她的鼻子，安慰说：“好啦，我真的没事。”

    惊险之余，又在庆幸。

    “那后面的事准备怎么处理？”苏瑾问。

    “交给院里，这件事当然得有个说法。他们会去查女妇人疼痛加重的原因，如果不是医院的责任，那势必追究到底；如果是那位医生的失误，这两件事也得分开来算。”徐安琛的表情十分严肃，声音坚定有力。从医这几年来，他见过的医闹多得数不清，而只有这一次离得如此之近。

    他的脸有些疲惫，每天都那么忙着，不停诊治不停工作，连喝口水的工夫都很少。

    她是真的心疼。

    “你会觉得失望吗？”过了半晌，等徐安琛吃完饭，收好保温桶，苏瑾垂着眼帘问他。

    “什么？”

    “当医生，尽心尽力地想要救人，可却遇到那种不合情理的闹事家属，甚至威胁医生的生命安全。你失望吗？”

    科室通向小院的门开着，一股股冷风灌进来，外面不□□静，有护士说话的声音，有大人追喊着小孩的声音。头顶的灯光纯白，照亮了整个房间，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她细收眼底。

    徐安琛勾勾唇，平静地说：“不失望。

    因为我做的，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就够了。”

    不知怎的，苏瑾忽然就想到了孟然。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迎着灿烂的阳光，笑着，写着，一直不停下。就算丢掉了自己的生命。

    她想，孟然也是这样想的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知足了，便足够了。

    “而且苏瑾，”徐安琛继续说：“医生不是救世主，不是上帝，医生唯一能做的，是通过自己的知识和技艺提高病人的‘生机’，仅此而已。”

    苏瑾认真地点点头。

    果然当天晚上，苏瑾就在微博上看到这则医患事件。图片上，苏瑾只需一瞥，便知道里面哪个是他。手臂上的白大褂流了血，他没管，跟着从后面突袭的保安一起困住家属，直到警察过来。

    苏瑾翻开下面的评论，发现很多网友都在控诉这件事。有人假装认识这位医生，信誓旦旦地讲他所谓的黑历史，又有亲身被治疗的病人站出来，说这医生医术很高，绝不是贪钱之人。

    这几年医患问题尤为突出，不道德的医生，不讲理的家属，将医生这个群体推到风浪尖口。有的在为医生鸣不平，他们工作又忙又累，现在还得承担随时被家属杀掉的可能；有的在抹黑医生群体，以偏概全，说无医德，只为赚钱而乱开药。

    不过看到大部分都是支持医生这一方的，苏瑾也就放心了。

    睡前徐安琛给她发了一个晚安，叫她不要熬夜。

    她闭上眼，安然入睡。

    她梦到钟伦了。

    梦到小镇的医院，河边的田埂，山间的萤火虫，老旧的照相馆，然后是破败的垃圾场，蓬头垢面的疯男人，脆弱如布娃娃的男孩，歇斯底里的男孩

    梦里他的笑容转瞬即逝，掉下枯井的一瞬间，他抓住她的脚踝，一同坠落深渊。

    呼吸急促，她猛然醒来。闹钟在床头柜上踏踏响着，已经凌晨三点。

    苏瑾翻个身，闭上眼睛，却怎么强迫自己也睡不下去了。

    耳边响起他今天说的话。

    “只要你说，我就给。”

    “只要你说，我就给，苏瑾。”

    呵。

    他偏执得可怕。其实，苏瑾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好在她没有放任自己，在离开他以后，拼了命地往上爬，就算触摸到的是荆棘又怎样，刺得头破血流又怎样，她还是爬出了枯井。

    能好好生活的话，为什么要难为自己呢？

    失眠。

    苏瑾开了壁灯，去箱子里拿了漫画出来看，仔仔细细地看。

    首先进入视线的还是那张美艳的女人，即使是漫画，也能看出她与众不同的美。这种感觉有一抹熟悉，苏瑾好像在哪里感受过。

    她把自己身边的女强人都想了一遍，李魔头，师太，吴岚利

    不是，统统不是。

    她忽然想起寄书的网友，跑去拿出孟然的手机，想要给对方打电话。刚打开拨号键，又想起现在是凌晨，就这样打扰人家很不礼貌。

    苏瑾打开电脑，输入贴吧名称，一一浏览下去。吧里只有一千来人，最新的帖子也已经是几个月以前了，冷清的要命。她想了想，申请了一个账号，发了一条讨论帖。

    独智不如众智。

    她想看看吧友是怎么看待这篇连载漫画的。

    只是时间久远，只能祈祷有人会回帖了。

    接下来苏瑾将吧内的精品贴都看了一遍，不多，大概写连载在这本杂志上的漫画都非常好看。通过吧友的回复，苏瑾了解到《雨点》这本杂志，在当时的漫圈很火。连载内容不仅有，还有悬疑，吸引了众多爱好人士，是当年漫画杂志做的最好的一个。

    后来《雨点》暂停出版，苏妈妈的出版社因为经费问题而破产，同事们都相继离开另寻出路。

    而这么久过去了，苏瑾早已找不到他们了，更不用说这些漫画作者。

    又过了一个小时，她发的帖子还是一个回复都没有。

    不过也是，谁凌晨了不睡觉逛一个老得掉牙的帖子呢？

    然而，正当她要关电脑的时候，有评论进来。苏瑾一惊，连忙点开，结果是一个广告。

    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急，关了电脑，重新躺下。

    闭上眼睛，立马跳出徐安琛那张帅气的脸，他站得笔直，正对她淡淡地笑。脑海里又想起在徐枕辛婚礼上的时候，礼堂里，他坐在她身旁，在她耳边低语的模样，身旁的长辈捂着嘴浅笑，大家说笑着，气氛美好而融洽。

    等等——

    身旁的长辈——

    那天，坐在身旁的长辈是，他叫做小姨的吴岚芝。

    深蓝色的礼服，黑色细高跟，长发盘髻，红唇烈焰，肌肤如雪，只有眼角的细纹提示着年岁走过的痕迹。

    苏瑾想起她第一次在拍卖会上见到这个女人的场景。

    身材高挑，为人老练。

    师父说，她是珠宝设计界的狠角色。

    就是这个感觉！

    漫画上的人，和吴岚芝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