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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杀上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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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李小和偷眼瞄了一下靳天羽那边,只见他在桌上缓缓画下一个“士”字。并非很大,冷峻眼神朝孤竹君微微一略。孤竹君极其轻微的颔首而应。似乎在无言之中作了一次极重要的沟通。

    李小和不知他二人欲作何勾当,正自狐疑不定,靳天羽翩然而起,双手抱住羽扇,向孤竹君略一拱手,一袭白衣在孤竹罡风之中潇洒飘逸,尤其超然脱俗。他朗声道:“孤竹遗风谱乃天下至极无双的武韵绝学,天羽不敢僭君之威严而妄图一睹。今为明并无贪妄之心,先行离去,以免半粒微尘沾身而不辨于天下。”言罢又抱拳环顾四周,向其他七人一一示意,冷傲眉宇,星目凝重,既无轻慢之态,亦无好狎之昵,泰然而辞。

    “靳先生高洁,请了!”东门傲率先回应。靳天羽端然而应。

    “请!”郑子克亦向靳天羽道别。

    柳涵听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对着靳天羽微微一笑,靳天羽依然端然而应。

    凤苍雷却大声道:“靳先生请了,以前只闻名而未得见面,如今见到如此神仙般超然之人,苍雷自惭形秽,额,额,反正请了!”靳天羽依旧淡然而应,

    旋至李小和,虽然心下微紧,毕竟刚刚经过一场生死赌局,此刻终究是大气了许多。然而从未与这等傲岸之人打过交道,生怕何处言语不当,与他傲节相形之下,染了俗气,倒是显得自己失礼了。

    几个念头交织之间,李小和仓促抱起拳来:“靳先生雅致高节,晚晚”

    “不会诹那几句文辞,便不要学人家舞文弄墨,像这位凤先生说得不是更加实在。”又被柳涵听嘲笑一顿。

    李小和心下一阵着恼,暗道余自幼随师父修习文法,虽然功夫没有小武那般纯熟,可这文辞诗赋天底下倒不逊于谁了。竟然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言辞上被柳涵听讥诮,立时火上心头。

    那边靳先生却对李小和淡然微笑道:“少年胆魄不俗,言辞阖多,但见侠气足矣!”

    李小和神思一转,脱口道:“

    孤竹有霜,冷月汤汤。孰御白鹤兮,傲节飞芒。

    孤竹有雪,冰峰节节。孰御白鹤兮,雅扇轻携。

    孤竹有圣,热血彤彤。孰御白鹤兮,参商成同。

    慕靳先生傲节,晚辈妄言赋诗一首,忝赠送别,不成敬意!”

    靳天羽略一迟疑,似未料到李小和竟然转瞬成诗,言辞溢美。便也沉思片时,应道:“

    繁星悠悠,罗布周空。玄夜孰破,不世傲风。

    繁星稠稠,尤黍蔓疆。率土成候,侠异春秋。”

    言罢白鹤已至,羽扇和风中,瞬乘白鹤而去,始终未再与孤竹君道别。而闻听靳天羽答诗,李小和感佩他对自己的鼓励,心下无限激荡,运起内力向那飞去的白鹤传声道:“多谢靳先生赠言!”那白鹤却一去无回,并无任何回应。

    柳涵听仍不忘取笑道:“臭小子原来还有些酸腐的气味,难怪一直前辈长前辈短的。”

    哪有心情再理会柳涵听的讥讽,只愿趁着靳天羽告辞之际,也想乘便离开孤竹,虽然留下小武,毕竟她武功高强,而且已经接了孤竹令,孤竹君定然不会让她还未做任务便死在冰峰上,所以李小和心念电转之时,还是自己趁早脱身为妙。

    不巧此时仓促变起,孤竹君身后捧着托盘的侍女身形几个闪动,于半空中摘下三枚极细的铜针,针锋暗暗发绿,那侍女虽然未被毒针打中,但手指上显然是已经中了上面的剧毒。左臂微微抖动了一下,托盘略一倾倒,她赶忙用膝盖将托盘道:“云蕾,不得无礼,”转而又对那老头道“洛先生,不知是觉我孤竹所赠太薄还是侍下所待不周?”

    “皆非!”那老头两片嘴唇如贝壳一般,张合一下便即严丝合缝的又扣在一起。

    “那老先生为何下此毒手?”孤竹君又问道。

    “我那刚刚被打落刮骨池的弟子也是来孤竹取秘籍的,却不想再不能回巫南去了!”那老头面目仍旧没什么表情。

    未待孤竹君开言,郑子克抢道:“此乃孤竹的规矩,没人强迫你来,既然来了那么生死有命了!”

    洛哈托缓缓转脸看看郑子克,又转回过去。正这刹那,两捧毒针自老者袖中发向郑子克,郑子克眼目明亮,单剑一挑,纵身而起,如鲤跃龙门,瞬目之间剑光在半空中横竖扫略八路。那两捧毒针虽然细密,却连郑子克剑锋也未触及,在半空中即被剑气硬生生逼了回来。

    洛哈托见毒针被剑气挡回,自己的身手可难以再将这一大把毒针逼回去。赶忙一个低头,那两捧毒针噗噗噗的全部插到了那老者高高的帽子里去,他再缓缓抬起头,虽然看起来异常滑稽,像个刺猬,然而此时却再也无人能笑出来,反而是那老头洛哈托先冷笑道:“郑掌门的剑气好生霸道,将我这两捧毒针悉数逼回,佩服佩服。”

    “不必称什么掌门,子克不过收了一二不成器的弟子,论起规模,远不如你们五服十一派人数众多。而你这老家伙,半句话便出手,我可不是那几个侍女般容易欺负的。你想我也被毒针打中,到那时即便能侥幸保住性命,必然要低三下四向你这老头告饶,日后到江湖上大肆宣扬你今日的威风,哈哈,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是打空了!”郑子克心中略有惊悸,然而嘴上仍不饶人,显然刚刚剑锋过猛,还是有些显露出自己的紧张之态。

    只这一招的顿挫之间,那边又有两个侍女惨叫了起来。这两人不比刚刚那个侍女那般幸运,被毒针直接射中小腹,只得立时坐在地上将真气凝聚丹田,运气御毒。

    此时又有两人从接令的人中走来,不用孤竹君说话,那两位自己报上了名号,广陵派邱百鹤率门下弟子拜峰,琅琊派冷礼率弟子拜峰。邱百鹤一身白袍,背负二重剑,得令人群之中眨眼间便可数出三五个与他装束相当之人,而西侧上峰栈道此时又闪上七八个广陵派打扮的,李小和凝神一看,似乎程桐也在其中,这让他大感惊骇,自己这般武功能上孤竹已经是天命眷顾,怎地程桐这菜鸟也能从栈道上来。

    而那边冷礼的穿着却异常逍遥,一袭大红色宽袍裹身,手持淡薄的一柄长剑,似如冰片一般,与郑子克的兵器相似。他门下弟子竟然也从两侧栈道登入孤竹冰宫。

    孤竹君心知这些人是冲着孤竹而来,看来是不准备再遵守孤竹的规矩了,于是便挥手向宫外示意,叫侍女都进入冰宫之中,先保全自身,却不料此时宫外又传来喝骂之声:“你们这些下人,好大胆子,江湖上不遵守孤竹一诺之人,已经都死绝了!”

    “没错,如今想在孤竹耍威风,是你们活腻了!”

    “上了冰峰有你们好看!”

    这时跟在广陵和琅琊两派之后,还有几个李小和面熟的江湖人押着三五个侍女踏上峰来。那些接过孤竹令的武林人士,此刻大多都蜂拥挤入冰宫而来,眨眼间几名侍女已被押至孤竹君面前,其他人早已围拢在冰宫玉柱的两侧,李小和一干七人与孤竹君尽被包围在中间,人群已乱,唯独找不到小武此刻去了哪里。

    孤竹君依然面色和蔼,淡然对众人道:“不知各位今日这是为何,若孤竹有任何不妥之处,但说无妨!”

    那押着侍女的几个人与之前的两人一样,都一一自报家门。

    “无终派刘大同,拜见孤竹君!”

    “瓯夷道江飞华拜见孤竹君!”

    “武都秦岳然见过孤竹君!”

    刘大同,江飞华,这都是李小和在郑国郊外歃血为盟时候结识的,尤其是那江飞华与向云齐,那时候险些害了自己性命。而武都派,那不是秦中剑的门派么。李小和心下如此想着,望了一眼秦中剑。秦中剑果然闻声而起道:“师叔,我不是吩咐过门下弟子不得擅自来孤竹,你今日上峰却又是何意?”

    秦岳然双目滴溜溜的扫视了一周在座的几位贵宾,朗声道:“来为门中死于孤竹的弟子讨公道!”

    秦中剑脸色一沉,若有所思,良久道:“我门下弟子,何时有死于孤竹者?师叔如若说的是今日违我敕令擅闯孤竹者,那便免谈!”

    李小和见那秦岳然年纪不小,须发花白,跟东门傲不相上下,想必也是个武功修为深厚之人,更何况他是秦中剑的师叔,想必不会弱了。

    那秦岳然瞄了秦中剑一眼,将手向后一摆,只见身后早已围拢得密密麻麻的人丛之中,挤进来三个人。当中一人浑身是血,伤重难行,乃是靠着其余二人架着方勉强站住。李小和一见之下,惊骇直逼头顶,浑身是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毕正堂。身侧架着毕正堂的正是他的弟子程桐和二师兄。

    李小和只见程桐满眼血红,咬牙切齿,虽然他武功低微,虽然他谦逊有礼,虽然他少见江湖场面,然而这时候身侧传授他武艺的师父被人害的全身伤重,奄奄一息,他内心的怒火与仇恨早已将理智淹没,眼见得他双眼直直盯住宝座之上的孤竹君,若无毕正堂在,他定然便要纵上前去拼命。

    李小和见此情景,也不禁大呼一声:“程桐兄弟,你怎地到了此间!”

    程桐哪里有李小和恁般的口才,只是仗着满腔义愤才来到此地,这时候见李小和发问,他虽然心中有百般言语,却无法道出,只尴尬着结巴道:“我,我”提剑的左手早已颤抖不已。

    秦中剑这时候瞧见毕正堂的模样,也心下一惊,连忙抢上两步,说道:“毕先生,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毕正堂被两名弟子架着,显是伤势过重,早已昏死难言。秦中剑面色淳朴,毫无做作之情,这时候见到毕正堂伤重,好似自家亲戚受伤一般,双手死命按住宝剑,向秦岳然道:“师叔,这毕先生是被何人所害?”

    秦岳然道:“毕先生乃是我们五服十一派的弟子在冰峰栈道的暗门中所救,听广陵的师兄弟们说,当日他率众从无忌山庄回门派途中,受到孤竹马车的偷袭,被捉拿上峰,百般折磨,以至于今日惨状。若非我五服十一派弟子死命杀上冰峰,想毕先生便要埋骨此地了。”

    秦中剑面色凝重,默不作声。似乎已经料到秦岳然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李小和这时候忆起了范公子在郑国与他所言,心道莫非果真如范公子所言,这十一派弟子都是被孤竹君掳掠上峰,关在密室之中,看程桐的表情不像假的,而毕正堂此刻奄奄一息,更不可能有错。

    秦岳然道:“掌门师侄,本门弟子早已打探清楚,前些时日失踪的本门弟子,有几名已经命丧孤竹冰峰,是与这毕先生在同处发现的。”

    秦中剑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言道:“虽说毕先生伤重,可是我在上峰之前并未曾听说有本门弟子失踪,何来丧命一说?”

    秦岳然微微冷笑,拉长了语调道:“掌门师侄,你整日间顾着与江湖人结交,与这个什么,额,郑子克比剑,哪里有顾及过武都剑门的一干事务。门中大小杂事,你却处理过几件,这时候你说没听说过有弟子失踪,怕是那弟子的家人早已哭得死去活来,你作为一派掌门,怎有面目向他们的父母交代!”

    李小和一听这秦岳然的话头,似乎有些不对。这老头转眼间话锋一转,似乎已经对上了秦中剑,秦中剑乃是你武都掌门,怎地敢发如此冒犯之言,且不说秦中剑是否疏忽门下事务尚且不知,即便是疏忽了,也不该你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质问。

    这时候郑子克第一个听不下去了,朗声道:“姓秦的老头,你竟然如此质问掌门,居心何在?”

    秦岳然心下不虚,直言道:“掌门有错,已波及弟子,我作为师祖辈的,怎地不该过问一句?当年我师兄将掌门之位传给秦中剑,可不是让他整日间逍遥浪荡,到处游山玩水的!”

    秦中剑许久未发一语,这时候秦岳然句句诛心,大有盛气凌人之态,而秦中剑内心实在挂怀本门弟子,便又沉声问道:“请问师叔,我们下弟子,有几人丧命?”

    秦岳然冷冷哼了一声道:“已经有三人死在孤竹的冰窟窿里面,那三人的伤与毕先生无二,毕先生修为深厚,方能挺到现在。”

    秦中剑又道:“我上孤竹之时,早接到讯鸽传语,本门一干弟子,并无失踪伤逝,除了恪守本门之外,唯有七八人随师叔你外出,为何今日突然有此无妄之灾!”

    秦岳然哪里知晓秦中剑整日间在外浪荡,实则以讯鸽传递信息,对本门之事了如指掌,不过秦中剑为人忠厚,此时见事态紧急,便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这一语倒是让秦岳然有些着慌。所有弟子都在门中,唯有几个跟着自己出来了,那这死了的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要把这份责任算在自己头上。

    秦岳然心中一急,生怕此事被秦中剑一句话转到自己身上,登时说道:“哼哼,你当那鸽子传讯有恁般准确?你整日间在江湖游浪,多少弟子死活你怎知晓,如若那鸽子被人掉包,或者那传讯之人有意欺骗,你怎能防备。你这掌门做的,本门弟子是死是活竟然都不清楚,还在这孤竹冰峰上与仇人喝酒,我看你哪里还有脸面去见武都弟子,哪里还有资格作掌门。”

    秦中剑听秦岳然振振有词,巧言令色,本自不善言辞的他,这时候只觉胸中气闷,将桌几一拍,骂了句:“放屁。”

    言语半晌众人只觉那秦岳然气焰益加嚣张,这时被秦中剑这一拍一骂,那秦岳然竟然被震慑到,连退两步,面向着秦中剑右手按住剑柄。想必他是见识过秦中剑的火爆脾气,行事所为从来不作任何解释,只道义随心,若有冒犯,弹指取命。

    武都剑门竟然有人在孤竹冰峰欲取代秦中剑掌门,这让李小和等人大感意外。毕竟此处乃凶险至极的所在,对周遭若无十足把控,仓促发难弄不好会祸及自身,看来这秦岳然似乎是早已做足了准备。

    这时候不知道人从中哪里又发出一声喊道:“掌门,这一整年里你有大半年不回到门派中,哪里有弟子知晓你的安排,哪里有弟子能学到你的剑法,而今日一见之下,你就只会张口骂人,这与众弟子心目中的掌门大相径庭!你们说是不是呀!”

    李小和张目瞧时,人丛混杂,早已瞧不清楚那是谁在说话。但是随声附和之人,起此彼伏,无论是武都本门弟子,还是其他门派,有交头接耳,也有郎然喝叫的,都道秦中剑不配做掌门。

    秦中剑憋着气,抬头向人丛中看了看,面相那边刚刚起哄的言语处,喝道:“别派之人休得插嘴我门中事务,我门下弟子生死,秦某心中明了,身为掌门,要事随身,更无须向尔等解释行踪。”

    转而又道:“本人对门下事务,了如指掌。在此外人地界,没必要炫示于尔等。我对门下弟子禁令已发,门中弟子,贪图别派武学,来孤竹被人杀死者,我未追究他们擅离师门之罪,已经是看在死者为大的面上,秦岳然你竟然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待回了武都再与你理论!”他此时依旧言语豪阔,句句中肯,无论周遭有无他人他派,亦不避门中丑事,也不掩他人过失,一一二二,是是非非,说得分外清楚。

    众人见秦中剑豪迈慷慨,手中重剑寒光映月,心中不免忌惮。心虚之下,各自略退一二,聒噪之声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