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重回单家(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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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您腰不好,小心扭着,我来吧。”只见屋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儿,笑盈盈地走到倪震身边,替他拿过手中的衣服挂了起来。
倪震乐呵呵地看向屋里的杨万丽,“女儿到底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啊。”
杨万丽脸上虽笑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伤道:“要是筱尔那孩子在,家里一定更热闹。”
刘雯雯脸色暗淡了下去,倪震抬起眼睛见她沉默了下去,立即说道:“放心吧,亦宸那孩子不会放着筱尔不管的,咱们只管等消息就好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福是祸,都由不得咱们了”
触碰到门的手颤抖了一下,停顿良久,终于轻轻缩了回来。
倪筱尔的目光透过门缝,看着杨万丽眼中的难过,鼻子一酸,这种时候,本该是守在父母身边尽孝,可是她不但没有做到身为女儿飞职责,反而连累他们为自己操碎了心,她怎么还有脸面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回到他们身边呢?
放弃了回到倪家的心思,倪筱尔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晕黄的灯光,满腹心酸地离开。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了许久,倪筱尔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谢小诗,忽然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却见那人也加快了脚步,倪筱尔连忙跑了起来,那人居然紧追不舍,边跑边喊,“喂,前面的,你给我停下!”
没跑几步,那人就反超了她,站在了她面前,叉着腰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说你看见我跑什么呢?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呢?”说话这人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千鸟格西装,西装口袋上还挂着一幅超级大墨镜,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倪筱尔垂下头,小声辩解,“谁叫你无缘无故追着我跑?”
那人哼了一声,“我说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在这附近徘徊了半天,想必饿了很久没饭吃吧?这样吧,你跟着我回去拍个镜头,我保证解决你一顿晚饭!”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拽住倪筱尔的手腕,将她一路拖着过了马路。
倪筱尔正犹豫着是否要甩脱他,那人早已将她带到了目的地,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阵仗,顿时呆住了。
只见一栋破败的民居前面,十几个穿着破衣烂衫,满脸脏乎乎的人正目光呆滞地聚集在一起,见到突然出现的倪筱尔,有人露出白牙笑了笑,“方副导演,又拉了一个群演过来了?”
方副导瞪了他一眼,“别废话!拍完这个长镜头就给你们发饭!”他将呆滞的倪筱尔一把推进人群里,“好好跟着他们坐在那儿就行!”
倪筱尔这才回过神来,正想站起身来,忽然几台摄像机已经从不同的方位围了上来,对着群演们一顿猛拍,她顿时意识到什么,慌忙垂下头遮住了脸。
“停!新来的,你哲什么脸?把手放下!”方副导演气急败坏地喊道。
倪筱尔咬牙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地说道:“导演,这条公益广告关于我的部分已经拍摄完毕,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她心里一怔,忍不住放下了手,呆呆看向说话那人,许久不见,他依旧是温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漠,看似无害,却与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人顺着导演的目光无意扫向倪筱尔,与她四目相对,顿时怔住,刹那之间,眼中闪过震惊,怀疑,犹豫,以及喜悦。
倪筱尔眼睛一红,迅速低下了头,不敢细看他眼中的温润。
只听到导演谄媚地拍着他的马屁,然而他却一直没有说话,良久,他忽然打断了导演冗长的讨好,“方导演,这个群演是我助手的一位亲戚,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带她走了。”
猝不及防,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身上的清香距离她如此之近,她听到他温柔而又绵长的呼吸,仿佛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她缓缓抬头,看到了他眼中的心痛。
“倪筱尔,你这个笨蛋。”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温柔的呢喃令她全部的心智崩溃于一旦,倪筱尔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尽管分别良久,他却依旧如此温柔,这个世界上,会如此温柔地斥责她的,除了陈邵阳,还能有谁?
她仰起头,眼眶红红,却偏偏倔强地挤出一丝浅笑,“邵阳哥,我饿了。”
与陈邵阳的那场相遇,仿佛真的是一场梦境,她像躺在云端里,平白无故地做了一场美梦,梦境褪去,重央,老三,还有凌宇轩的脸前后出现在她面前,个个凶神恶煞地拿着镣铐朝她走来。
倪筱尔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恐地喘着气,直到耳畔传来温润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陈邵阳带回了家。
“醒了?”床上一沉,男人坐了上来,娴熟自然地拿过毛巾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医生已经看过你了,这段时间务必要好好休息,调养身体,我已经叫萱儿去买了食材回家,等会儿做你最爱吃的料理给你。”
顺着他的视线,倪筱尔看向自己身上绵柔的睡裙,她迟疑地看向他,倒是陈邵阳浅笑一声,“你放心,衣服是萱儿帮你换上的。”
他眉目清爽,眼含笑意,穿着件简约的白t恤,衬得面如冠玉,温暖动人。
倪筱尔垂下头,小声道:“你不问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吗?”
脑袋忽然一沉,原来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陈邵阳轻声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我就开心。”
明明心里充满了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达谢意,倪筱尔咬唇,“邵阳哥,谢谢你。”
陈邵阳见她依旧萎靡不振,笑着站了起来,“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厨房。”他走出房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宽大的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孩儿,无法抑制地心疼起来。
倪筱尔似睡非睡地躺了一会儿,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脑子乱哄哄地快成一锅粥了,她无聊地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之后,目光忽然停在了一条新闻上。
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据了解,单军长此次伤势十分严重,目前军区官方发言人已经封锁所有媒体探访,至今为止没有对这次事件作出明确的解释”
他受伤了?
原本平静的心情忽然因为这条新闻变得杂乱起来,他的忍耐力好到可怕,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很严重,怎么会传出这条消息?
倪筱尔心乱如麻地站了起来,她走到梳妆台面前,盯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即使再怎么欺骗自己,她也无法否认,这一刻,即使挡在自己面前的是刀山火海,她也想要见他一面!
倪筱尔“嚯”地站了起来,差点撞到身后的男人,那人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堪堪阻止了她的后倾。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却斩钉截铁地说:“邵阳哥,我想见他。”
仿佛读懂了她眼中诸多没有说出口的感激与歉疚,他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他总是学不会该如何拒绝她,从小就是。
驱车将倪筱尔送到单宅门口,他轻声问道:“你真的打算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
“不,我只想看他一眼,只要确保他很好,我就离开。”她轻声说道,顺便对他露出一丝俏皮的微笑,“不要担心,这里可是我家,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不会被轻易发现的。”
陈邵阳点了点头,“我在车里等你。”那句“一切小心”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是啊,差点忘了,这里,是她与那个男人共同的家。
倪筱尔轻盈地避开单家门口的摄像头,偏过身子绕到花园的后门,她知道张叔有健忘的习惯,常常会忘记锁后门,抱着侥幸的心理轻轻一推,花园的门果然开了。
倪筱尔心里一喜,闪身蹿了进去,熟门熟路地避开佣人的房间,忽然听到兰姨的声音,她吓得躲进了一处木门后。
“阿力,最近花匠新送来了两株绿蕊曼陀罗,你记得要小心施肥。”
“知道了,兰姨,军长的伤口怎么样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从花丛里探出了头,一脸的忧心忡忡。
黑暗中,倪筱尔看清那人,差点激动地脱口喊出他的名字,原来阿力回来了!
她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情绪,仔细听着兰姨的回答,却听到兰姨重重叹息了一声,“关少爷这段时间都来了好几回了,前几天又端出了一盆血水,想来是不见好。”
兰姨又匆匆嘱咐了阿力几句,这才转身去忙了。
等到四周悄无声息之后,倪筱尔这才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警卫的视线,顺利地靠近了大厅,此时正是白天,佣人们都在各自的区域忙着,除了花园里时不时传来张叔与阿力的聊天声,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倪筱尔扶着旋转楼梯一路走向卧室,她的脚轻轻踏上厚重绵软的地毯,一颗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在熟悉的门前站定,她却颤抖着缩回了手,明明只要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产生了退缩的心情。屮垚巜
内心挣扎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然而她却能凭着感觉一一地找到方位。
进去十步远的距离,是她亲自买回的小沙发,她喜欢蜷缩在上面偷懒,有时候他也会靠在上面看书,长手长脚地占满了她所剩不多的空间,她总是笑嘻嘻在他耳畔吹气捣乱,偶尔会换来他无奈的眼神,偶尔也会换来他霸道的吻。
沙发的西面,是喝酒的吧台,有一回她跟谢小诗学会了调酒,回来之后亲手调了一杯冰山火焰给他喝,结果他将她逼到角落里逼问她是不是又去见皇爵里的牛郎。
“要你管!你去见红薇一次,我就跟他们喝一次酒!”她赌气地回应他的咄咄逼人,结果凄惨地被他欺负到床上。
她轻轻触摸着四周的一切,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这里所有的气息,都是她与他之间的回忆,分别数月,她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回到这里,依偎在他怀里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然而此刻,却只能偷偷摸摸地站在房间里,悄悄地看上他一眼。
倪筱尔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
那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紧抿的薄唇带着冰冷的凌厉,借着窗外的微光,她颤抖着俯下身子,看清了他苍白疲惫的面容,曾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究竟会是怎样的场景,却没有想到会是在他昏迷的状况下悄悄地出现。
她很想告诉他,这段流离在外的日子究竟有多么想他,可是,这些话只能够悄悄隐藏在心里,她没有勇气叫他看见现在的自己。
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头,她弯起唇角,轻声呢喃,“单亦宸,你的梦里有我的身影吗?”心中柔肠百结,她俯身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脸上冰凉一片,她才缓缓起身,抬手擦了擦眼泪,再不走只怕待会儿兰姨进来会撞见自己,她狠下心,起身正要离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震惊之下,她被那人狠狠地拽到怀里,天翻地覆之间,她已经躺在了他的身下,晦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然而眼神却闪烁着熠熠光辉。仿佛有点点星火迸溅出来。
倪筱尔的心跳得越发急起来,喉咙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怪手掐住,窒息到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头脑一片空白,机械而又茫然。
他漆黑如墨的目光在她清丽的脸上停顿了许久许久,眸中闪过重重冰霜雪雨,继而是无边的痛楚,双手死死扣住她瘦削的肩胛骨,害怕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境,梦醒了,她消失了,连唯一的奢念也散了。
他笑了,像个孩子一般恍惚而又迷离:“告诉我,这不是梦,你真的出现了”
心中一阵阵的刺痛传来,她闭上眼睛,眼角滑落泪水,轻轻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她颤抖着凑上去,咬住了他的薄唇,恶狠狠地,毫不留情,像头受伤的小兽。
他的执念得到了回报,不再犹豫,不再迷惘,排山倒海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开始回应,高大如同帝王一样的男人俯身凝视着小女人巴掌一样大的小脸,然后轻柔的摩挲着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生怕会将她弄疼。
仿佛在黑暗中看见星辰的光芒,她如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地投入那抹璀璨当中,在他的低声细语之中,燃烧尽最后一丝理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止了攻城略池,抱着疲惫的她沉沉睡去,睡梦中像个孩子抱着宝贝的玩具一般,死死扣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种绝对霸占的姿态占据着她的所有。
倪筱尔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浑身仿佛被碾过一般疼痛酸软,她稍稍一动,背后就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又想逃去哪里?”
她鼻子一酸,翻过身与他四目相对,他清冷的眸子里倒映出两颊通红的自己,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柔软情话忽然变成了怀疑,“你不是受伤了吗?”
看他昨晚体力凶猛,哪里像是一个受重伤的虚弱之人?
他抿紧嘴唇,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我不出这一招,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出来见我了?”
声音沙哑中带着沉闷。
倪筱尔讷讷着想要解释,猛然间想起陈邵阳还在外面等候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正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他猛地将她又拉了回去。
“我已经吩咐兰姨请他回去了。”他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语气危险,“你不愿意回来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
怎么可能!这句话本想脱口而出,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愣了很久才发现问题的核心不在于陈邵阳是否在外面等候,而是,从她一进入单宅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早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了?
难怪她能这么顺利并且人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她恍然失笑,原本沾沾自喜以为能够运筹帷幄,谁知道她的小心思永远都在他的算计之下。
倪筱尔想了想,重新钻进了他的怀里,闷声道:“我想去洗澡。”
换做平时,他一定不满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可是现在,她像只雏鸟一样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他怀里,他哪里狠得下心肠对她稍加责难?
沉默着将她抱进了浴室,他坐在她身后,轻轻摩挲着怀中女人光洁的肌肤,一路摸向她的腿,忽然手僵住了,她察觉到他的举止,忍不住敏感地想要缩回腿,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的手急切地在她腿骨的地方摸索了几下之后,神色忽然变得可怕起来,“谁干的?”他冷声问道。
倪筱尔咬唇低下头,分不清眼里的氤氲究竟是雾气还是泪水。
单亦宸将她大力地转向自己,抬起她的下巴,寒冰般的目光开始一寸一寸地从头开始检查怀里的女人,看到她刘海下那抹细微的疤痕,他的脸又僵了一僵,一路往下看去,见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其余的伤势,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就是你不肯来见我的原因?”他抬起她的下巴,见她目光躲闪,顿时心中明了,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末了,也只能恶狠狠地斥责道:“愚蠢!”
倪筱尔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反驳,“我哪里愚蠢了?反正我这腿根本没有治愈的希望,难道要我站在你身边,被人嘲笑是残废一个吗?”
见她水眸中沾了一丝艳色,雪肤红唇,漆黑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圆溜溜地盯着自己,他忍不住低头啄了她一口,轻声笑道:“谁说不能治愈?小伤而已,等下我让耀宇来一趟,给你做个接骨。”
他眼中的轻描淡写令她差点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然而他眼中的笃定与随意令她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的腿伤,真的只是小事而已。
笼罩了心头许久的阴云一下子被风吹散,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地倒进他的怀里,“你刚刚干嘛笑成那个样子?我有那么笨吗?”
他从身后揽住她,温柔地将她贴近自己的心脏,在温热的水中与她十指紧扣,轻声说道:“你是很笨,不过,日子还长,我会好好调教你,直到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他垂下眼眸,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腿骨,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厉色,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那段过往给他的小妻子带来了多少痛苦,无论是冯潇霆还是老三,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关耀宇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等到他感到单宅,看到喜气洋洋的兰姨与阿力守在门口,还有神色虽淡然但眼中柔情脉脉的单亦宸,才相信,倪筱尔真的回到单家了。
关耀宇忍不住嗤了一声,“单军长要不要举办一个记者会,表达一下重获新生的感想?”
单亦宸眼神中含了一丝警告的意味,目光危险地眯了眯,关耀宇笑嘻嘻举起双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会把那段有损你英明的颓废时光拿出来告诉筱尔。”
他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狗玩耍的倪筱尔,听到动静,她回头嫣然一笑,眼中波光潋滟,柔媚动人,“好久不见。”
关耀宇大笑着走了过去,“看你气色不错,我总算放心了,你失踪那段日子,单亦宸那小子恨不得把自己折磨死,现在你回来,大伙儿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他低头给倪筱尔看了一会儿腿部的情况,笑着说道:“马上给你做手术,你忍着点儿,很快就好。”
门外,单亦宸静静靠在墙上,安静而又随意,窗外的阳光斑驳细碎地洒在他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不知道是谁在轻声哼唱着歌曲,糯软的调子悠扬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哪怕容颜如此苍老,哪怕岁月就此逍遥,赖在你的身边就好,且看你一世微笑”
他忽然心情大好,忍不住薄唇微扬,清浅一笑,悠然而又温润,仿佛春风一缕,吹皱了路过的女佣一池静湖的波澜。关耀宇的手术做得十分成功,两个月以后,倪筱尔已经行走无碍,这段时间,单亦宸一直呆在家里寸步不离地陪她,偶尔小莫会神神秘秘地出现,跟单亦宸禀报着什么,眼睛则时不时地瞥向倪筱尔。
倪筱尔从小莫的目光中察觉到几分复杂,他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碍于单亦宸在当前,无法开口。
终于有一天,小莫趁着单亦宸不在,快速地将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中,她惊愕地看向他,却见单亦宸推开门走了进来,小莫迅速地垂下头,脸色恢复如常。hi书网屮垚巜
倪筱尔悄悄展开手心的纸条,顿时心中沉重起来。
要不是小莫传递消息给她,她根本不知道单亦宸这段时间的举动,心中思虑万千,她低着头,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愁绪。
脸颊忽然被人捏住,她抬起头,只见单亦宸淡笑着看向她,“想什么呢?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她叹了口气,“我想回一趟单家看望母亲,顺便祭奠一下爷爷。”
他沉吟良久,莞尔一笑,“也好,母亲见到你一定很高兴。”他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挑眉看向她,一脸暧昧,“这次回家,一定要向母亲保证早日生孙子的事情。”
她脸一红,“啐”了一口,“讨厌!”半羞半恼,心里却有着淡淡的喜悦。
早就听说单亦宸要带着倪筱尔回家了,单夫人破天荒地站在门口迎着他们,见倪筱尔从车里出来,雍容典雅的单夫人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慈祥地笑着,“可怜的孩子,总算平安归来了,我这颗心,现在能够放下了。”目光转向一旁神采奕奕的儿子,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幸亏倪筱尔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佣人穿梭在大厅里来回准备着饭菜,单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倪筱尔一圈,忍不住含笑道:“筱尔,你跟亦宸这孩子结婚这么久了,也该好好努力,为单家增添一下喜气,让我抱个孙子了。”
话题骤然被提上日程,倪筱尔害羞地低下头,声音微弱:“我会努力的。”
单夫人“噗嗤”一笑,心里那点成见淡去了不少。
正准备进餐时,忽然佣人急急地冲了进来,附耳在单亦宸身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单亦宸冷静地站起来笑道:“母亲,筱尔就留在这里陪您说说话,我先去处理点儿事情。”
正要踏出去,却听到一阵悲鸣,“单军长,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单夫人愕然,“门外是谁在喧闹?”
事已至此,眼见人已经闹上门来了,单亦宸也不着急了,他慢条斯理地坐下,吩咐道:“将客人请进来。”
没多久的功夫,佣人领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孕妇走了进来,那孕妇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看样子似乎快临盆了,走起路来步步蹒跚。
她抬起目光,与倪筱尔接触到时,两人都是一怔。
到底是清楚自己立场的人,她立即收回目光,神色变得恭谨起来,她捂着肚子,哀戚的目光转移向单夫人,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夫人,您还记得我妈?我是冯家的长媳,阿秀。”
单夫人自然对她是有印象的,好端端的一场家宴被打扰了兴致,她优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阿秀小姐有事不妨直说。”
阿秀犹豫了片刻,终于跪了下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朝着单亦宸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恳请单军长看在少夫人平安归来的份儿上,饶冯潇霆一命吧。”
她神色哀婉,眼中泪痕点点,又是个孕妇,单夫人看得心中唏嘘,正要上去扶她,却听的单亦宸淡淡说道:“冯潇霆可以不死,但你们冯家也不必再奢望他能回去了。”
一句话,已将阿秀所有的路全部堵死。
气氛骤然变得僵硬起来,阿秀眼中绝望至死,忽然起身朝墙壁撞去,倪筱尔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轻声劝说,阿秀呜咽着抱住倪筱尔哀求道:“少夫人,看在我曾经服侍过您的份上,就让冯少爷回家探望一下老爷吧,况且,我腹中的孩子也快要生了,总要让它在出生时能够看到父亲一眼”
眼见阿秀哭起来没完没了,单亦宸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倪筱尔快步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背,嗔怪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冯潇霆已经得到他该有的惩罚了,就算让他回去见一面老父亲,也是应该的。”
单亦宸微微眯了眯眼睛,见倪筱尔与单夫人两双眼睛同时期盼地看着自己,顿时冷哼了一声,“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倪筱尔松了口气,阿秀也是千恩万谢,她知道,只要单亦宸愿意软化下来,冯潇霆回家的事情迟早会得到解决。
将阿秀一路送到门外,两个原本彼此热切寒暄的女人忽然都沉默了下去。
倪筱尔淡淡道:“如今你的目的已经得逞,该帮的我都帮了,以后我不会再理会你们冯家的事情。”纵使她心中恨极了冯潇霆,然而冯家势力未倒,她不愿得罪冯家,为单亦宸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小莫告知她单亦宸要动冯潇霆,她便提前找了阿秀演了一出戏。
阿秀一脸漠然,“要不是看在冯老爷还没有写遗嘱的份上,冯潇霆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会记得,以后一定会报答。”
她怅然地看向站在倪筱尔背后的单亦宸,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热切而又专注地定在他的妻子身上,根本就没有看向她一眼,心中忽然一酸,当初的自己真是太天真,怎么会以为单亦宸会喜欢上自己?
如果当时没有行差踏错,或许现在的自己,依旧是当初那个快乐单纯的小丫头阿秀吧。
可惜,一切早已回不去。
阿秀的这份失落与怅然一直保持到回到冯家,她挺着大肚子走进客厅,冯老爷子正在仆人的伺候下喝药,不过两三口就别过脸咳嗽得面色发白。
阿秀忽然觉得厌烦起来,恨不能用手捂住耳朵逃得远远的,然而想起做戏总要做全套,只得满脸笑容地走到冯老爷身边,一脸殷勤,“父亲,单军长已经答应考虑释放少爷的事情了。”
冯老爷浑浊的眼中忽然散发出一抹光芒,“真的?太好了!阿秀,只要潇霆能够平安回来,我答应分给你的公司股份一定一成不少!”
阿秀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仍旧假惺惺地笑着回应。
应付完了冯老头子,她疲惫地回到房间,佣人小玉正搬了一盆兰花草放在窗台上,她看得心烦,忍不住呵斥道:“不知道我最讨厌兰花吗?搬出去!”
小玉撇了撇嘴,“可是这是老爷子吩咐的,说是有助于阿秀姑娘养神。”似乎觉得阿秀态度过于倨傲,她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真的嫁给大少爷了,有什么好显摆的?”
阿秀耳朵尖,早就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愤怒之下一巴掌狠狠掴向小玉,将她秀丽的一张小脸打得瞬间肿成了馒头。
小玉捂着脸颊愕然地看着阿秀,“你敢打我?”
阿秀厉声道:“你不过是冯家的一个小丫鬟而已,我还打不得了?”
小玉咬唇,委屈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捂住脸颊哭哭啼啼地奔了出去,阿秀怒火未歇,抬手就将兰花草狠狠拔了起来扔了出去。
明面上她在冯家被老爷器重,其实谁都知道,她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机器而已,如今所有人都围观着她的肚子,一旦到时候生下的不是男孩儿,她在冯家的价值也就消失了。
阿秀紧紧咬牙捂住肚子,无论如何,她绝不会给其他人羞辱自己的机会,她一定会抓紧机会成为冯家的少奶奶!
话说小玉一路哭着奔进书房,见冯老爷子又在咳嗽,顿时跺了跺脚,气道:“老爷!那个阿秀态度可傲慢了!刚刚还打了我一巴掌呢,她要真是冯家的少奶奶也就算了,不过是一个怀了少爷孩子的野女人而已,也配这样嚣张跋扈?”
冯老爷手下的毛笔不停,挥墨专心写着大字,最后一笔勾勒完毕,他这才满意地放下毛笔,冲小玉招了招手。
小玉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娇媚起来,扭捏着走到冯老爷身边,半推半就地倒进了他怀里,娇声道:“老爷,不如你娶了我做第八房太太,我早日给您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即使大少爷出不来,冯家也不至于有后顾之忧。”
冯老爷哼了一声,“阿秀那丫头,且让她再得意一阵子,要是潇霆真出不来,我也只好狠下心,把住在半山别墅的母子接回来了”
小玉正要好奇地追问,忽然书房的门被推开,管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不好了老爷,阿秀姑娘要生了!”
冯老爷慌忙推开小玉,急得哆哆嗦嗦,“快送医院!”
管家急忙命人将疼得死去活来的阿秀送进车里,一路朝医院奔去,阿秀疼得满头大汗,嘶声道:“快快一点”
司机扭过头见阿秀的羊水破了,顿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起来,脚下踩着油门将车开到了最快速度,只是此时路上正是堵车高峰期,整条马路被塞得水泄不通,别说是想要突破重围了,就是想要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行都难上加难。
车子最终被堵在了马路中央,司机探出头探寻了一下路况,顿时脸色煞白,“阿秀小姐,你千万要撑着点!现在我这车子没法动弹啊!”
阿秀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她勉力撑起身子,大汗淋漓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长龙车阵,绝望地发现此时除了束手等待天命居然别无他法,她咬着牙抓住司机的肩膀,尖利的指甲抠进了司机的肉里,“下下车送我”
司机这回听懂了,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咬着牙跟佣人一起下车,半扶半搂着阿秀朝医院走去,短短一段路花尽了阿秀所有的力气,她一阵一阵地喘息,努力释放自己的疼痛,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孩子保住了,自己在冯家的地位也就保住了,这一胎,绝对不能出事!
半个小时之后,阿秀又是呻吟又是哭喊地终于被送到了医院手术室,司机扭头冲女佣问道:“老爷什么时候来医院?”
女佣犹豫了片刻,小声回答:“老爷吩咐了,要是个男孩儿,再通知他来医院,如果是女孩儿的话,就”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司机愣了片刻,顿时有些同情在手术室里的阿秀了。
到底是身子骨比寻常的娇生惯养的小姐要壮实些,几个小时之后,阿秀终于有惊无险地诞下了一个早产儿,医生走出来冲司机微微一笑,“恭喜,是个男孩儿。”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司机到底还是替阿秀松了口气,替她感到由衷的高兴。
病房里,阿秀目光温和地看向医生抱着早产儿去保温箱,她默默闭上眼睛,心里的担子轻轻放下,终于,终于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冯老爷听说生的是个孙子,高兴得不得了,次日一早就赶到医院,对着襁褓里的孙子瞅了又瞅,看向阿秀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倒是小玉,脸色不善地瞪着床上的阿秀,只是碍于冯老爷的面子也不敢更加过分。
“阿秀,你放心,既然你给我们冯家生下了一个宝贝孙子,我答应你的诺言自然也会兑现,现在咱们冯家只要着潇霆回家,一切就都圆满了。”冯老爷乐呵呵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阿秀脸上淡漠的微笑。
冯家多了一个小孙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会的圈子,单夫人心思善良,屡次劝说单亦宸,到底还是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单亦宸终于勉强点头答应释放冯潇霆。
冰冷的监狱内,穿着蓝色囚衣的冯潇霆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织着毛衣,监狱里每一个犯人都要求学会一门技艺,闲来无事的这几个月,他一个堂堂的纨绔子弟竟也学会了一门技术。
“哐当”一声,铁门被打开,狱警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冯潇霆,他愕然地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表面上看起来极为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跟随狱警一路走过幽暗悠长的通道,冯潇霆被领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刑讯室,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静静地伫立,挺拔的背影卓尔不群。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充满戒备地盯着男人,“单亦宸,该得到的教训我都已经得到了,你究竟还想怎样?”
男人悠然转过身来,一身戎装,神色冷峻中带着几分漠然,他淡淡扫视了冯潇霆一眼,目光在他长满老茧的虎口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启,“你可以回家了。”
冯潇霆笑了,“别开玩笑了,像你这样的魔鬼,怎么可能放我一马?”自从进了监狱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单亦宸为了能从他的嘴里套出倪筱尔的去处,不知道用尽了多少办法,冯潇霆自认为自己不是孬种,可是在单亦宸的各种残酷手段下,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站在面前的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人。
他可以是拯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神祇,也有可能是将你带入地狱的魔鬼撒旦。
这段日子所遭受的苦楚,足以让他后悔轻易惹上单家这件事。
他本来做好了死在牢狱里的准备,可是当狱警将他进监狱时带来的衣物抛给他时,冯潇霆才发现,原来单亦宸真的打算放过他。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内心又是犹疑不定的喜悦,又是茫然与未知的恐惧,“你不会想趁我走出去时一枪毙了我吧?”
单亦宸还没答话,一旁的狱警早已嗤笑出声,“长官想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你还是不要多想,赶紧回家吧,听说你夫人给你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冯潇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真的要放过自己!
他唯恐下一秒单亦宸就会改变主意,仓皇地跟在狱警身后匆匆离去,途经自己居住的那间牢房,他再次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里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永远都不想再去经历。
冯家为了迎接冯潇霆的回归,特意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派对为他接风洗尘,原先那些疏离冯家的世家纷纷借着这个派对重新与冯家握手言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晚宴上,主人与宾客们的脸上各自浮现着虚假而又客套的笑容,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利益与商业的交际,至于真情,天方夜谭的两个字而已。
冯潇霆比起数月前显然憔悴了不少,不过更令人吃惊的是,从前那副嚣张跋扈纨绔子弟的习气减淡了不少,见到长辈也知道谦卑问候了,冯老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隐约间仿佛能够看见冯潇霆接管他多年的基业,执掌公司,光宗耀祖的日子指日可待。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冯潇霆的回归而庆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例外。
她厌倦地合上眼睛,却依旧能够听到来自大厅里的欢声笑语,自从产下孩子之后,在月子中心疗养了一段中心,阿秀也随着冯潇霆的回归而搬回了冯家。
谁都知道,她有可能是未来冯家的少奶奶,然而谁都清楚,这a市愿意为冯大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娶不娶她,只凭冯大少一句话。
所以她现在的身份,可以说尴尬无比。
佣人们早就借着晚宴的借口悄悄携着相好们去花园里喝酒偷懒了,阿秀被大厅里的喧闹扰得睡不着觉,只好重新又坐了起来,口干舌燥地想要喝杯水,却又找不到人,只好自己扶着桌子起来倒水。
她披了件外套,捧着水杯绕过长廊,站在安静的露天草坪上,仰头看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明明现在除了一个名分,她什么都有了,可是为什么自己仍旧没有觉得开心?
明明今晚的冯家是那么热闹的一场宴会,可是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觉得那么孤独寂寞冷?
阿秀拢紧了衣服,秀丽的脸上带着产后虚弱的苍白,她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在冯家已经居住了快一年了,可她却始终无法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陌生的气息,陌生的人们,还有那些明面上似是而非的微笑,背后无尽的嘲讽。
她忽然双肩一塌,觉得无比疲惫,当初放弃平静的生活,选择投入冯潇霆的怀抱,是正确的决定吗?
正迷惘间,忽然听到佣人急切地呼叫声,“喂,师傅,你走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你能进去的!”
她好奇地回过头,却正好看见了手脚笨拙的年轻人慌不择路想要从草地上离开的模样,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在佣人要来将他赶出去时提前阻止了。
“你先下去。”阿秀吩咐道。
女佣有些不服气,“可是阿秀小姐,他只是管家找来的水管修理工,万一被管家发现他私自进了这里,我可担待不起。”说着,也不待阿秀回话,她气鼓鼓地走了。
肤色黝黑的年轻人收回放在阿秀身上的目光,默默垂下了头,他想尽办法混进冯家,不过是想知道生下孩子之后的阿秀,过得幸不幸福。
然而连一个丫鬟都敢顶撞她,可见她过得,并不好。
阿力翕动着嘴唇,想要将分别后的话一股脑说出来,然而看着面前穿着奢华的阿秀,他忽然沉默了。
早就有一条巨大的鸿沟挡在了他与她面前,唯一牵绊着他们的,不过是从前那段称不上美好的回忆。
阿秀心里有几分欣喜,“阿力,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对吗?”借着月光的照射,她瞥见阿力耳根上的一抹殷红,顿时想起了从前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忍不住心中一荡,就想要走过去。
然而不过是区区三步,阿秀就止步了,她皱起眉头,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怪怪的?”
阿力愣了愣,继而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一股铁锈的气息散发出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来之前又去了好几家修理水管,时间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换衣服。
阿秀何等机灵,瞥见阿力脸上的黯然,顿时明白了,她的目光扫过阿力身上廉价且沾满了灰尘的衣服,心中仅剩的那一点温情脉脉荡然无存。
没错,或许阿力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男人。
可是和他在一起,除了穷困潦倒的生活,她能得到什么?
好不容易从沼泽里拼尽全力地爬出来,她绝不会再重新自降身份地踏进去。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阿秀的神色骤然变得疏离起来,“阿力,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就别来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忽然被阿力一把抓住手腕,他粗糙的掌心磨砺得她柔嫩的手腕微微发疼,阿秀脸色一变,怒道:“你这样万一叫人发现怎么办?”
阿力怔怔看着她,熟悉的脸,陌生的目光,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阿秀了。
可是他仍旧缓慢而又坚定地对她说:“如果有一天,冯潇霆对你不好,带着孩子回到我身边,好吗?”
阿秀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母凭子贵,冯少爷会对我好的。”
用力甩脱阿力的手,阿秀害怕被下人看到,急忙飞快地离开。
阿力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转身朝着与阿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单宅——
关耀宇低头检查了一遍倪筱尔的腿,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痊愈得很快,以后可以放心走路了。”
他收拾着医药箱嘱咐了倪筱尔一些该注意的地方之后,正准备走,倪筱尔忽然眼疾手快拉住他,她想了想,迟疑着问道:“你最近知道小诗的行踪吗?”
关耀宇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大家各自很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联系,更何况我跟雯雯准备订婚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倒叫倪筱尔吃了一惊,她讶异地盯着关耀宇,“你真的浪子回头了?”
关耀宇微微挑眉,戏谑地冲走进来的单亦宸笑道:“看见你们这么幸福,我也想体验一回当人夫的感觉,不行吗?”
不等倪筱尔反应过来,关耀宇已经走了。
倪筱尔想起谢小诗,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她暗自叹息了一声,忽然被人一把抱住,单亦宸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他来了都不知道,他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叫她痒得咯咯直笑。
倪筱尔推开单亦宸,迎上他含笑的眸子,有些惆怅,“亦宸,耀宇要和雯雯订婚了,可我怎么心里这么难过呢。”
单亦宸不置可否地把玩着她的长发,他淡淡道:“他也该娶个妻子好好收心了,雯雯也好,小诗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做不得准。”
倪筱尔气馁地塌下双肩,本想借由单亦宸的嘴去劝说关耀宇,可现在看来,男人之间的友谊就在于,只要是对方所做的关于女人的决定,绝不做任何干涉。
她躺进单亦宸怀里,小声抱怨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是站在小诗这边的。”
单亦宸抚摸着她的头发,摇头笑着她的孩子气,女人之间的那些置气与争斗,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军区事务繁忙,难得回来陪伴倪筱尔一会儿,小莫就已经进来提醒好几次他该走了。
她依依不舍地从他的膝盖上爬起来,这段时间,他明显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脸色不仅越发苍白起来,甚至经常性咳嗽,她替他系好风纪扣,细心嘱托,“有些事情交给小莫处理就好,你不许再生病了。”
他唇角微扬,低头用下巴刚冒出的青色胡茬扎了她一下,她笑得明媚如花,躲开他的袭击,“再不走小莫又要进来催你了。”
单亦宸转身走出,小莫早已经在车旁等候自己了,他拉开车门,神色凝重,“军长,找到老三的消息了。”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危险的寒光,单亦宸跳上车,“回军区细说。”
一张海域图悬挂在墙上,小莫指着被旗子标注的海域,解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海盗劫持案件,将作案手段详尽地介绍了一番之后,小莫又加了一句,“至今为止,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海面戒严这件事而打算收手,老三已经不是第一次顶风作案,据我们抓到的一名属下表明,老三满脸络腮胡,他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单亦宸翻了翻资料,随口问道:“莫斯海域派出的警戒长官是谁?”
小莫挠了挠脑袋,小声回答:“是红薇队长。”
手中的动作一顿,单亦宸抬起眼眸,冷淡如冰,“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我?”
军长忽然生气,小莫心中叫苦不迭,那还不是因为老大你成天在家和少夫人缠缠绵绵,而且明确下了规定不允许我们这群人上门打扰,不是大事绝对不许前去烦你?
蹙眉站了起来,单亦宸面色冷凝,“莫斯海域的巡视改由你代我前去。”
小莫答应了一声,只是想起红薇队长那朵带刺的玫瑰,忍不住心中战栗了一下。
湛蓝的海面上停着一艘军舰,一个身穿军服的窈窕女人站在甲板上,目光恍惚地盯着雾气弥漫的远方,直到下属前来禀报,她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一闪即逝的微笑。
她大步走了两步,忽然回头询问下属,“我的脸看起来没有很憔悴吧?”
下属愣了愣,在她冷艳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期待与喜悦,心中悄然叹了口气,面上则露出微笑摇头。
红薇放下心来,有些忐忑又有些急切,自从上次自己险些铸成大错,对单亦宸霸王硬上弓不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她不知道单亦宸究竟讨不讨厌她,但是她真的很想念单亦宸。
灿烂的笑靥在看到出现的小莫时僵在了脸上,红薇有些恼怒,“怎么是你?亦宸呢?”
小莫低头恭敬地回答,“军长吩咐由我代替,他有事,来不了。”
红薇冷笑一声,“到底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我清楚他也清楚,既然长官不愿意来,那我也不必强求。”转过身,她紧紧攥着衣角,尽管脸上再怎么装作为无所谓,却仍旧掩盖不住眼中的落寞。
他果真对自己感到厌恶了?她失魂落魄地走进休息室,默默坐在床头,伸手抓过床上的枕头,忽然敏捷地握住藏在下面的枪对准身后忽然出现的人,“举起手来!”
那个依着墙壁站立的男人微微笑着举起双手,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是我。”
红薇恼怒地放下枪,“重央,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来找我。”
重央娴熟地找到座位坐下,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跟我联手。”
“可是现在适得其反,我不想离单亦宸越来越远,所以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烦躁地推开窗户,让外面的海风吹进来清醒一下头脑。
重央沉默片刻,忽然说:“倪筱尔已经回到单亦宸身边了。”
红薇微微一怔,她垂下头,忽然笑了,“这样说来,他一定很开心了?难怪他不愿来这里巡视。”心里微微发苦,却始终不愿承认,她输了。
重央知道她早已下定决心不肯与自己联手,他思索片刻,“我今天来,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她不在意地低头擦拭着手枪,“借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红薇的肩膀,微微一笑,俯下身轻声道:“你的命”
话音未落,他快如闪电地劈倒红薇,丝毫没有准备的红薇应声倒下,他棕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冷酷,冷冷地朝窗外陡然出现的人影说道:“小心行事,先把她拖出去。”
那长相普通的男人哼了一声,“三哥说过,只要你肯乖乖地听他的话,你想要的东西一定送到。”扫向红薇的眸子陡然出现了一抹惊艳,重央眸光如电,冷声道:“警告你,最好不要动她。”
那人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扛着红薇离开。
没过多久,舰艇上恢复了平静,谁都不知道,眨眼之间,舰艇上少了一个执行长官。
小莫检查过机舱室内的数据,一切正常之后,他走了出来,却愕然发现,甲板上站着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男人。
他眼中闪过激动,恼怒,最后则是警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重央翕动着嘴唇,表情带着几分苦笑,“兄弟一场,到现在你都恨着我吗?”
小莫的手悄悄摸住腰后的配枪,他嘿嘿一笑,“不是我恨你,而是你背叛军长,背叛我,挟持少夫人,这笔账,我正想跟你算,没想到你亲自找来了。”
他心中对重央感到失望,原本是浴血奋战多年的兄弟,却为了毁了自己,明知道此刻重央的出现有蹊跷,可是他仍旧抱着一丝感化重央的希望,“重央,只要你去跟军长认错请罪,我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回头,我们之间还是兄弟。”
重央垂下头,满脸怅然,“真的能够回到从前吗?”
“当然!”小莫拼命点头,肯定地回答。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流光溢彩地燃烧了一片白云,海鸥嘶声鸣叫着拍翅飞过,海浪拍打着舰艇,小莫的耳朵机敏地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心中渐渐地提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人的声音?
他忽然有些不安,目光紧紧盯着重央,全身的力量凝聚在紧绷的肌肉上,蓄势待发。
重央轻轻喟叹了一声,淡淡道:“小莫,你和我都是军长教出来的,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话音未落,小莫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卡住自己的喉咙,有些惊恐,“你”然而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在这之前喝下的一杯茶,顿时脸色大变。
重央的影子在他面前逐渐模糊起来,小莫晃了晃脑袋,想要掏出枪反抗,下一秒,他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几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纷纷出现,将小莫一起拖走。
整座舰艇的旗帜被撤换下,换上了一个黑色的骷髅旗帜,在莫斯海岸上肆意飘荡。
海岸的灯塔观望员吹着口哨掏出一袋薯片,边吃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海面的镜头,目光忽然凝住,他将画面放大,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立即惊得张大了嘴巴,薯片渣哗啦啦落了下来。
仿佛才从梦境中醒了过来,他慌张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快,快禀报上级,红薇队长的舰艇出事了!”
接到消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单亦宸已经赶到了出事海域,他站在海岸上,看着迎风招展的黑色旗帜,海面上,舰艇上忽然多出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甲板上,冲着单亦宸举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姿势桀骜不驯,挑衅意味十足。
这一刻,没有人敢多嘴出声,战战兢兢站在军长身后,四周死一般地沉默。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凌厉交错,络腮胡子先收回了目光,挥手命人将舰艇开走,很快,消失在海岸上。
海风吹得单亦宸的衣衫猎猎作响,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冷酷端凝的单军长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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