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OL.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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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一时有些冷场,电视里游戏解说员高昂的声音更加凸显了这种诡异的沉默。直到二楼上传来一声咳嗽,姚爸爸面无表情站在上头,背着手,淡淡道:“姚辉,来一下书房。”

    姚辉起身,又顺手拉起了何景,“巧了,我也有事想和父亲谈谈。”

    姚耀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但碍于礼貌并没有在客人面前反驳,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转身回了房间。

    姚夫人算是找到个台阶下,端起红茶淡淡地抿了一口,又顺手换了频道。

    解说员刺耳的声音顿时变成了优美的钢琴曲。

    姚夫人仿佛突然被曲子给吸引住了灵魂,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表情玄幻起来。

    何景想用小市民的心情稍微体谅一下大家族不同寻常的行事方式,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身为小市民的他果然是无从理解的。

    于是淡定地将一腔体谅转换成了几个字——这家人都有病。

    他面无表情跟着姚辉拾阶而上,从楼梯到书房门口不过几步路,但短短的几步路时间已经足够何景找回状态了。

    什么背景身份,现实距离都特么是个屁。原本打算的循序渐进也瞬间被抛到了脑后,这家人摆明了从头到尾看不上他,这不是靠他努力去迎合或者顺从就能改变的事。

    何况,他又不是小媳妇儿,顺从什么?又要顺从谁呢?

    他可以把话说得不好听一些,打从有记忆之后,他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存在,什么都要靠自己,顺从两个字早期的时候体现在“既然没人管那就去死吧”的思想上,后期则体现在要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过得顺遂上。

    想要什么就做什么,喜欢什么就干什么的生活习惯久了,猛然要他接受束缚,他可以看在姚辉的面子上低声下气,却不代表他本性便是这样的人。

    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反而觉得没什么好担心了。就比比看谁脸皮厚吧。

    何景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所以说大户人家还真是麻烦。那眼睛里“看不上”三个字都已经明晃晃得闪瞎眼了,却非要端着一个架子,表面上依然是知书达理的样子。

    有什么话你大可以说出来,说不通咱们掳袖子掐一架都比这样藏着掖着,一句话非拐三个弯来的舒服。

    于是骑士大人这宽阔的心思又蛇精病的翻腾起来了,只觉得自己顿悟了人生哲学,好比说“有钱你就一定幸福吗?”虽然答案很可能是“爽翻了”,但没钱的那一个总会坚定“算了吧,别勉强了我知道你不幸福。”的自以为是的猜想。

    何景有点破罐子破摔,这没啥好逼逼的,既然对方已经坚定了自己“不幸福”,比起追在人后头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爽翻了”又有啥意义?

    咚咚。两声敲门声。姚耀喊了声进,姚辉推开门,姚耀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何景身上。

    他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各种谣言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他不了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怎么个形象,虽然有相片,却总是和游戏绑在一起,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而这一眼,则奠定了姚耀之后对于何景的一系列印象。

    这个人狂。

    这是姚耀看到何景的第一眼感觉,大概是何景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没收回来,因为打定主意不再低三下四,眉眼里自然带起了平日的不羁,但不在意三个字是说说就算的?年轻人被小瞧了,还是被心上人的家人小瞧了,心里到底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于是这脸上就带了三分不屑,仿佛拼了命地想将自己抬高一些。

    而第二眼,姚耀觉得这个人冷。

    做生意的人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他们见过的人太多了,基本算宅的何景在他面前简直藏不了什么东西。

    如果说狂是因为年轻气盛,自尊心高这很常见,但冷就有些奇怪了。

    何景的言谈举止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外向的人,加上长得人模狗样,总体来说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

    可姚耀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质。外向也好,活泼也好,易相处也好都是假的,就像画皮一样在身上包了一层人皮,用早就做好的模子印了一个叫何景的人上去,可那内里,和阳光的外貌不同,冷得可以掉冰渣。

    这话若是说给何景听,何景自己也是不信的。少言沉默,不合群的学生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他在游戏里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不怕养不活自己,也经常有比赛方为了拉新游戏的人气专门邀请他去做解说或者打一场比赛。

    出场费的金额不低,就跟姚夫人说得一样,职业玩家做到他这份上早已是巅峰状态,前途无量了。

    可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么,一个人习惯撒谎以后自己也就分不出真假了。何景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幼时的阴影其实从未散去过,那些在潜意识里扭曲了他的思想和价值观的心理因素,他自己并未察觉。

    就这一点来说,姚辉都比何景更了解他自己。

    姚耀这一眼二眼其实也只在一瞬间,他转过头,淡淡道:“进来,把门带上。”

    何景回身关门,又转头说了句叔叔好,然后跟着姚辉走到对面椅子里坐下。

    姚辉坐和站身子都笔直得似一把锋利的剑,那张和姚耀有三分相似的面容端得是一派正经肃穆。

    姚耀也坐得很是端正,他两侧发鬓已有点点斑白,但平时注重保养,总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何景不知道别家父子说个话是不是也坐得跟两军对阵来使谈判一样,他也没跟自己的家人说过什么话,没这个概念,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有趣。

    姚耀道:“你外公今天专程来跟我说,你要是毁了他的计划,从此以后他再不管姚家的事了。”

    姚辉点头,“没关系。”

    姚耀要被这个儿子气得内伤,咬牙道:“你外公接下齐家公司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好歹尊重一下前辈的意见!”

    “我尊重了。”姚辉说得很直接,“否则我会直接告诉董事会和股东。”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何景的事先一步爆出来,他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而不是在“审判”自己感情问题的会议上雪上加霜。

    姚辉垂下眼,他当时也是走投无路,被逼得抖出了这件事来转移众人放在何景身上的视线。否则姚家说不定会当场拍板决定赶走何景。

    当时赶走何景是没什么,但以那人的自尊心,恐怕自己再想追,就难上加难了。

    况且,他也不想隐瞒,早点表明心迹,也免得有人再见缝插针。

    姚耀看着姚辉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看着我,我允许你思考一分钟再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希望姚家以后怎么样?”

    姚辉下颚紧了紧。这个问题表面上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关于未来的规划问题,可这种问题却是最难回答的。

    你以后想怎么样,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想要怎么样?

    姚辉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道:“我希望姚家能做出自己的游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在商界立足。”

    “计划呢?”

    “正在计划。”

    “能确保成功吗?”

    “不能。”

    姚耀往椅子里一靠,没说话,但那沉默却表达了所有的意思。

    ——或许可能也许大概,全部都是空话。没看到成果之前,所有的过程都是空口白纸。

    姚辉深吸一口气,“可外公的做法是错的,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困境。”

    “你知道上头的人多少年一换?”姚耀沉下脸,“你知道国家的政策多少年一革新?政策是在变化,人也是,眼下答应的条件就算暂时让我们陷入被动,那也是暂时。对他们来说完成任务就是最紧要的事,其他的,等对方离开那个位置,轮不到他管,他也不想管。”

    何景看着这二人的“辩论赛”,突然觉得生在这种家庭里也真是无聊。人生里好像只剩下揣摩人心这一条,想要为所欲为一下都不行。

    每一步都这么小心翼翼姚辉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何景突然想,如果自己能完成他的理想就好了,管这些人说什么,一旦成功,打脸啪啪啪不解释。

    大概是他怨念的目光终于让姚父无法忽视了,他转过头,看向何景。

    “何先生。”他礼貌地道:“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问他?他知道个毛?他一不是学商的二不是学管理的,连官老爷一根屁股毛都没见过,又哪儿去打听这样政策那样革新的?

    “我不懂这些。”何景干脆直言不讳,“要我说,顾虑这么多也比不上玩家的想法重要。我看你们从刚才聊到现在,说的都是上头怎么样,国家怎么样,法制怎么样,我就奇怪了,你们是做的游戏公司吧?不是法律顾问吧?”

    姚耀的眉头顿时跳了跳。

    何景也觉得自己说话略冲了一点,摸摸鼻子,“姚叔叔,您别怪我说话太直。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忠言逆耳利于行呃,好像比喻不恰当,反正就这个意思。”

    他挥挥手,面上颇有些混不吝的味道,说:“我想法比较粗暴简单,您也别在意,您看我说得是不是这么个意思。”何景学着他们的样子把背挺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我要是想买一个东西,我只会在意这个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合了眼,性价比又好,那我肯定买,感觉不错,我下次还买。如果这个东西很是大众化,大家都喜欢,这东西信誉又好,那么买的人肯定就很多,既然是大家都说好的东西,又有钱赚,我不明白谁会莫名其妙地阻止它。”

    何景说完,发现那二人都盯着自己,胸口一股不服输的气焰下去了,倒是有些心虚起来。

    他心想:完蛋,自己又逗比了。这张嘴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呢?

    不过姚辉却若有所思起来,重复了一遍:“大家都说好,又有钱赚,谁会阻止它呢?”

    何景眨巴眨巴眼看他,点头,“是啊,谁呢?”

    姚耀深深看了何景一眼,转开头,看向姚辉,“你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

    就算是小子好了,大家族里学问高,头脑聪明,样貌本事样样拿得出手的多了去了,随便抓一个也比这小子好啊?

    姚辉耸肩,“没办法,看上了就是看上了。”说着笑得竟然跟何景很是相似,学来的混不吝比起何景更添了几分味道。

    姚辉此刻只觉得心里一直憋闷的一口气突然就松下去了,多亏了何景一句话的提醒,让他找到了最好的答案。

    “父亲。”他看向姚耀的眼睛,“这是我们唯一能拿到主动权的方法,事实上,这个例子已经成功过一次了不是吗?因为我们代理一l的缘故,上头的人只能拜托我们来做伏能收集这件事,外公将这个作为把柄要求了市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时的好处,对我们来说也一样。但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一l的成功,才促成了这件事。”

    如果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小公司,谁会上杆子找你帮忙?

    姚耀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失败了呢?”

    “那也是和现在一样罢了。”姚辉耸肩,“最少五年,一l就会退出大众市场了,对方已经在研发新游戏,要么继续代理,要么改行。”

    做生意的人都有一颗爱拼的心,哪怕姚耀已经不年轻了,血液里却流淌着和姚辉相同的东西。到底是父子,也都是男人,这么畏首畏尾的像什么样呢?

    何况,姚耀本来就讨厌和官家勾到一起。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拿这些话来堵自己的儿子。

    父亲曾经说,姚辉比自己好了太多,他从小就果断干脆,做事不会瞻前顾后有一颗爱拼却也绝对要赢的心,反观自己,这么多年只是在父亲和岳丈联手经营的世界里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罢了。

    “行了。”姚耀半眯起眼,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做不下来,还有你老子给你扛着。”

    所以只管放胆子去做吧。

    姚辉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脸上带起了欣喜的表情,忍不住站起来,“谢谢爸!”

    姚耀动了动眉角,又听姚辉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恩?”

    “我想聘请何景作为我们公司的游戏代言。”

    姚耀睁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给他开了个硕大的后门,他就这么得寸进尺的黏上来了。

    这是真心想把他气进医院吧?

    连何景都愣住了,“等等,你说啥?”

    “我并不是冲动行事。”姚辉道:“他对各种游戏都非常熟悉,对一l更是手到擒来,最后这五年,我希望一l能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利润空间,也是为新游戏打好宣传基础。我知道你和妈都不够了解他,也不够了解他的职业,我就聘请他五年,如果他无法为公司带来巨大的转变,以后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反对。”

    何景顿时傻眼了,眼看姚耀思考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这是个稳赢的买卖,勾起嘴角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明天来公司签约,价钱和需要做的工作由姚辉给你安排,以后他就是你的上司。”姚耀干净利落分配完事,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等何景茫然被姚辉拉出门口,脑内才终于慢半拍轰隆一声——卧槽,就这么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