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念以格桑（三）

    奕欢的骨灰一直供奉在重华殿之内，从奕欢离世的这两个月来姐姐就没有出过重华殿的门，重华宫则成了整个皇宫的鬼魅之地无人敢来无人敢问，皇上偶尔会派人来送补品和衣物却再也不到重华宫留宿，传的更邪乎的是内务府连姐姐的牌子都不再上俸给皇上，皇上的喜好就是所有紫禁城的喜好，人微轻贱宫里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今年八月的天气出奇的诡异，立夏的日子过了几天天气还跟着春天般凉嗖嗖的，本还是晴朗清晨转眼就大雨瓢泼压抑的天气憋得人喘不过一丝气，波云诡谲的天气和人心是这皇宫最显著昭明的。

    “宛荷，带着奕欢出宫吧，不要再回来了，紫禁城不适合你，从此以后不要再被任何人牵绊，只为自己活。”

    “姐姐，宛荷答应你一定会带着奕欢看遍这世间最美好的”我承认听见可以离开紫禁城万分的心动，曾经那遥不可及的梦想今天却要以如此悲烈的代价换的来，我宁愿不要。

    “收拾东西吧，我只想陪奕欢再多一会儿，我不是个称职的额娘，给了奕欢生命却保护不了她”姐姐抱着一环的骨灰瓷罐坐在窗前，看着雨水从窗户中被风吹进屋子，湿了衣裳淋化了妆，我默默退出了重华殿，无痕之水不懂宫人的悲凉，夜的肃穆阴冷失眠的人只能对着墙砖细数慢慢的熬到白头。

    “宛荷，出了重华宫就不要走回头路”退去金丝装，轻挽芙蓉归云髻，一人一包一骨灰坛，宫外的世界未知而神秘一如我当初那般懵懵懂懂地进宫。

    “瓜尔佳宛荷恭祝庆和娘娘万福金安，永驻韶华”磕头不过是仪式而别离则是伤痛，我不能哭，这个宫廷中最相信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要走庆幸在你心中有爱，要留只怪我心中仍然有恨，如今就只有靠你，去完成我们海阔天空的心愿，珍重。”我抱着一方素绢方帕包着奕欢那少的可怜的骨灰瓷坛，一生中最为艰难的路途，重华宫到神武门总共三千九百六十四步，每一步都再三思虑顾全左右唯恐触怒天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进宫四年至今瓜尔佳宛荷恍若梦中游历一番，今朝醒来万物皆空，恰似黄粱一梦。

    当真正的走近，穿过，离开神武门之时，瓜尔佳宛荷今时今日开始不与这皇宫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一路走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回头。

    皇宫外面的世界喧闹繁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我一个没有故乡没有过去的人站在最热闹的地段犹现孤独，既然不能回头未来的路就是爬也要爬完。我搂进怀中奕欢的骨灰笑着说：

    “奕欢，小姨终于出宫”外面的天空比皇宫里的更蓝更清澈，奕欢可要看清楚哟“

    ”奕欢，大街上好多卖零食的，有糖人儿c羊眼包子c芸豆饼c更有你喜欢的山楂糖葫芦c小姨买给你吃“

    ”奕欢，喜欢杂耍吗？好多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定很好看，等小姨带你挤进去“

    ”奕欢，小姨走累了，你帮小姨擦擦汗好吗？“

    顺着最为热闹的京城大街没有目的一路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太阳一点点的西落，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减少，小贩吆喝的声音也在耳边消退。我也打算找一间客栈住进去，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妥，我孤身一人抱着坛骨灰难免惹人注意，若是可以不惹人注意我的找一个相对较为热闹的地方。

    ”哟这位公子好生的俊俏，快进来“思来想去行走江湖最好还是以男儿身作掩护，于是找了个裁缝铺子买了一件男人的褂子束起长发走进京城的红灯区。青楼接客的女子大多衣衫单薄穿着暴露，举止轻佻，过路的男人们没有几个经得住她们的召唤，顺水推舟我应接着她们的召唤第一次踏进青楼，原来清朝京城的夜生活是这般的灯红酒绿。

    ”奕欢，不要害怕哟，小姨带你进青楼了“我搂紧怀中的奕欢踏进青楼。

    ”公子，这边来这边来“刚踏进就有一个打扮妖艳身穿粉红色薄纱装的女人搂住我，蹭着我的身体对着我不住的发嗲撒娇，看着那糊得厚厚一层的脂粉任谁都再没有勇气看第二眼，太吓人了。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可以想象说着话的时候我面瘫的表情和痛苦的内心，

    ”公子，奴家名凤香“边说便用她的手在我腰间来回的抚摸着，弄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有劳凤香姑娘帮在下找一间上房“我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拉着我的女人，赶紧从她的怀中抽出我的胳膊，整理整理衣裳，

    ”请公子稍坐片刻，凤香去去就来？“于是我在楼下的一处空桌边找位置坐下，看着整个青楼里拉拉扯扯的男人女人们，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就在此时路过怡香院的纳兰若竹看着坐在里面的男人停住了脚步，那个身穿湖蓝色褂子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呢？刚想上前看的仔细就被两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围上挡住了视线，等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纳兰若竹总觉着自己错过了什么。

    ”将军，再不走就迟了“身边的随从适当的提醒了一下。

    ”谢凤香姑娘“好说歹说打发着那个女子帮我找了一间屋子，借着让她帮我拿糕点的功夫从屋子里上了锁，之后任凭她再如何敲门我都不再应声。

    ”奕欢，该睡觉了，你饿了没有啊？“说着我打开今天在街上买的些吃食放在桌子上，奕欢的骨灰被我抱在怀中，屋子外间偶尔传来喝醉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不过这间青楼的隔音效果还是可圈可点的，整个夜晚几乎没有听到”该有“的声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第二日清晨，鸡叫三声之后我便醒了过来，屋子里还是朦胧的黑色，昨夜吃过东西后就和衣而睡，绷紧的神经让我很疲倦，我摸了摸枕边的奕欢心里踏实了不少不自觉的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透过屋子的阳光晒在脸上好热，整个人好像散了架一样，模模糊糊地摸向枕边的奕欢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心脏突然就那么停止不跳了瞬间便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