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追以格桑（六）

    新年的脚步在一个纷闹喧嚣的清晨款款而来，醒的时候鼎匙箸香盒的靡香甚是难闻，熏衣物或是房间还说的过去，人睡觉的时候点燃这香料简直是受罪，比现在的蚊香都强烈。这时候的天还未大亮，昨夜守夜的宫女在屋外的门边昏昏沉沉的睡着，我从里屋的暖炕上起身，发觉包在脸上的纱布松了一个角，于是披了件衣服就下了炕，打算把那个烧着香料的鼎搬到门外去，可惜觉得烫手的很，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实在是怀念在宫外的日子，即使屋子里有熏香也是淡淡的，不会让人生出如此的厌恶，即便这皇宫里烧再多的香料也掩盖不住暗藏的恶臭和杀戮的血腥。

    直至清晨我也没有再睡只是看着屋顶的纹饰发呆出神，约莫着卯时出头的时候，打扮着恍若天人的庆和娘娘来到了岱妍苑，身后几个宫女手中托着描金的大红漆盘，上面整装的叠放着崭新的旗装和首饰，见了姐姐进屋子我也从床上起了身，

    “姐姐，这么早就起了”我习惯性的摸了一下脸颊的伤。

    “怎么样了，还疼吗？”对面的女子对我真真的是用心的好，是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无论她在皇帝面前的温婉娇媚还是面对其他嫔妃工于心计，在我面前她只是姐姐。

    “好多了，估计过了元宵节就可以拆了纱布了”

    “宫里的太医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自己先诊断上了”瓜尔佳婉仪亲自帮着我穿上新裁制的旗装，扣上领口的几枚盘扣之后觉得有些紧，不过这身旗装倒是合身的恰到好处，将女人的身材展示的完美无余，不必之前四阿哥做的那几套都是余出了许多分量。

    “这样多好看”镜子里的两个女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只是一个包着雪白的纱布，一个被掩饰在脂粉之下，都不完美。

    “还是姐姐好看”又是习惯性的摸了脸上的伤处，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暴露了心事。

    “宛荷，放心，姐姐一定会找全天下最好的医生，你的脸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瓜尔佳婉仪一脸凝重的对着我承诺到。

    “姐，您不用担心我，是妹妹天生福薄恩承不起这样的容貌，姐姐即为人中之凤，妹妹应当如此，更何况当日的情形也是不容你我商量的，圣意难测天威难寻”我的话还没说完宫门外的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等到了太阳归西的时候原本就喧闹的皇宫更加乱了，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还有不断来报情况的下人，进宫几日也未敢踏出这重华宫一步，生怕被人认了容貌误了姐姐的锦绣前程，不过打发着时间向着姐姐讨了手抄本的南华真经，闲来无事我也做一回庄子的信徒，随遇而安崇尚自然，既然很多事情是我尽力却改变不了的事还不如放任它去好了。等到了更晚些时间姐姐和众嫔妃们都去参加皇室家宴，丝竹羌笛编钟的声音绵延不绝，使人听了不觉身上困乏便依着暖炕上的靠垫睡了。等我再醒来窗外已是霜雪漫天下，远远地还能听见乾清宫里的歌舞欢唱，今天是大年三十宫里的奴才们都忙着伺候主子或者巡园守岗，我能做的不过是安分守己小心谨慎不给姐姐添任何的麻烦，只是今晚的风雪实在是别有一番勾人的风味，不知觉间跟着不听话的脚步停不下的走出了重华宫。

    无风无月的年三十，雪儿下个不停纷纷落落地铺满了青石板的宫廊长坊，站在重华宫的门口挑了一条僻静而悠长的路走了过去，刚下的雪地松软的如发开的面，心里不忍得就这样一脚踩下去，还着实令我难为了。只是看着映在雪地上的影子就迈开了步子，时而伸张双手拥抱空气时而长出兔耳朵卖萌，一切形态都被这新年的雪印记下埋在了时光里。恍然间听得传来的乐曲悠扬婉转绕人心魂，一时间情难自禁就跟着乐曲的节奏舞起身姿。

    宫宴席间九阿哥胤禟被十阿哥和其他几个兄弟哄着多喝几杯，身旁福晋董鄂芮兰怀中的婴孩更是闹腾的欢，吵得他实在是头痛就借着如厕的接口出来透透气，想不到外间竟是缤纷飘落的的冬夜雪景，心里小小的欢喜了一番。借着酒劲九阿哥随意的走着，避过了那喧闹的宫殿捡了平静的御花园去，挺拔的身躯穿着黑金朝服，胸前绣着张扬不羁的四爪盘蟒显得脖颈的青白，冬日朝冠上的红绒沾上了纷纷的雪花，一对黛眉凌而不厉，俊挺的鼻子，温润的薄唇泛着淡淡的血色，这样的男子怎么不像雪中走出的王子那般俊美令人迷眷。不得不信服缘分的纠缠不清让世人深陷其中，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还纠缠着宫廷政治，让人如何能从这漩涡的中心走出，我不敢心不甘情不愿。

    这红墙青瓦间的宫廊长坊的尽头，九阿哥惶然看到一抹身影，玫粉锦绶藕丝缎的紧身短袄，身上的的披风是月白的如意云纹，曼妙的身姿，素颜月眼，青丝墨染，一点朱唇晶莹润透，伴随着丝竹的节奏，女子以左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裙摆翩然绕成花朵般的圆弧，不断地雪这时好像也被深深地吸引着，不住的向着女子靠拢，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九阿哥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皇宫之内还有这样素雅淡洁的女子，不染尘垢犹如那雪山之下的格桑一般遥远，于是，他向着那宫廊的深处走了过去，燃烛跳动在艳红的灯笼之中氤氲着红光，女子的侧脸被隐藏在阴影之后，可那眉眼却是心中被勾勒千百遍的轮廓，多一份的惊喜也多一份的迟疑，那份欣喜被强制的压在冷峻表情之下，就怕是酒后的假象一时满足了自己的痴梦。愈来愈近的距离，看得清那双纤足踏在雪地上犹如蜻蜓点水，娇小的身姿被裹在大大的紧领披风里看不出胖瘦与否，却可以确定那头饰的素雅和高洁不同，背影的清秋孤单凉得他心疼，定是他梦中百转千回的想抱而又转眼消失的女子，没错！是她！

    长长的宫廊里，男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步飞跃抱住了身裹月白披风的女子，怅然间被带起的雪花，飞舞在时光的安谧的微笑后，这样的相遇惊得人措手不及。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逃避，恍若大雪漫山之后的格桑花，清熬夜寒冰封见微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