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温柔与残忍之间

    “你不需要问太多，走吧！”玄天淡淡笑道，精锐深邃的虎目与她璀璨清澈的目光胶漆着，直到她含羞臻首，目光无措转而盯着地面为止。

    锦袍加身，头戴冠玉，腰间挂着兽首玉佩。她低头时特意多看几眼，那是上好的和田玉。

    丰神秀骨，俊朗威严，虽然胡须遮住泰半的面容，可惜遮不住以生俱来的贵气。

    对这样的人，她以前一直都是保持着能躲便躲的心态。百草堂门客众多，每天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师傅均嘱咐门内弟子以礼接待。不过因为自幼身份特殊，每每师傅的门客问起他旗下得意女弟子时，最骄傲的鳌头始终不过是那人罢了！

    久而久之，自卑的心理时时让她自觉躲着每个人的目光。今夜，他给她换上华丽的儒裙，挽着贵气的发髻——那些都是她平时只在梦里幻想过的。

    夏凉小心翼翼的跟随他走出房门穿过回廊。

    回廊两边都种着许多花卉，芍药，蔷薇，水仙，梅树，栀子花树。廊上挂着精美的四角花灯，花灯的材质都珍贵的红木及纱绢。

    身穿裙摆曳地的仕女裙，夏凉迈着小碎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的分外吃力。

    淡淡的栀子花香浓郁扑鼻而来，她小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朵硕大洁白的栀子花递到眼前。

    “玄天？”看他的似笑非笑的样子夏凉迟疑的没有伸出手接过他手中洁白晶莹的花朵。

    “我多年未曾送花与女子，怎地你也得手下！”他霸道的把花别在她的云髻上。

    心口一阵紧缩，夏凉小心的收起那颗微泛涟漪的芳心，宽袖下指甲用力扎进掌心，疼！今夜发生之事，真的如同梦幻一般。

    ——栀子同心好赠人；你我绝非同心之人，又何故赠花于我？扰我清梦？

    玄天对自己给她带来的震撼不知察觉，那洒脱的样子像只是做了一件临时兴起，随心所欲的事罢了。

    穿过几道门廊，最后走到一处狭窄的楼梯口处，夏凉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石块砌成的小拱门上，长满了叫不出名的藤蔓植被，略长的丝条无力垂在头顶随风摇曳，拱门旁边上仅挂着一个白纸糊成的普通灯笼，豆大的亮光照不明半步开外的地方。

    他们现在所处位置似乎是一座楼阁的后门，抬眼望去，高高的青石墙那边，一片火红像燃烧了一方天空。隐隐约约，能听得见丝竹乐器以及觥筹交错，人语喧哗之声音。

    夏凉狐疑的昂起小脸，眯起眼睛遥望阁楼顶端的屋檐，惨白的月光被几缕乌云遮盖住，黑暗中只能看到檐角瑞兽的轮廓及天际边闪烁几颗寒星。

    “小心！”玄天随手摘下灯笼，有别于那日在荒芜草地里的疏远冷漠，径自牵着她的小手领着她放缓速度先拾阶走在前头。

    怕弄脏裙子不得不把裙摆提高，露出脚下丝缎绣花鞋。楼梯昏暗，只能依着他的牵引小心移步跟着。

    不一会儿走到二楼转交台阶，玄天轻轻推开那扇看起来很久没人碰过的木门，把灯笼吹灭挂一旁。

    夏凉疑惑的蹙眉，站在门口，此刻她已能听真切门内不断传来的喧嚣声。

    模糊光线下玄天的神情看不真切，夏凉只能被动的给他拉着继续往往里处走去。

    有别刚才楼梯的青苔荒芜景象，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地上铺着乌亮的大理石地板，屋内没有点起蜡烛，喧哗的声音来自两丈半下的一楼大厅内。想来刚才他们拾梯而走的是后门楼道。

    富丽堂皇灯火如昼的大厅聚集众多看起来身份贾贵的男人。夏凉下意识直接生出排斥的感觉。

    他们不断给上座的人敬酒，并极尽全力说着恭维讨好的话来。

    玄天牵着她的手站在纱帘后，高深莫测的神情让人猜不出心思。

    眸光流转间，夏凉震惊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呛到了。身形猛的倒退一步，第一次在他眼前流露出惊恐的模样。

    “怎么吓到了？告诉我，别怕！”玄天转过脸，言语神情温柔得像在呵护情人般。

    “你——”她无力望着楼下上座衣着艳丽的两人，雪白的编贝咬着下唇，半响儿说不出话来。

    粗糙的指腹轻轻落在脸颊，滑过唇瓣，刮过下巴沿着脖子到胸口处，大掌倾而覆上，她的呼吸，跟着加快。

    浑身战栗，她陡然伸出双手紧抓他粗硬的手腕。“你到底想如何？”

    “青碧山之行，我要你凡事听从于我！”

    玄天反手抬起她下巴，屈下单膝与她平视，深邃的眼神紧紧盯视她苍白的脸色，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

    “好！”她以微弱之声答应。“可是，我也有条件！”

    “你有资格同我叫条件么？”居高临下之姿，他邪妄的问道。

    “玄天，我夏凉自问生平从不欠你！”难道要她余生都活在这个男人的专权之中？真讽刺！

    “欠与不欠，你何不问问你那美丽的母亲！”像剑一般锋利的目光越过她，冷冽的扫向楼下。

    夏凉无助闭上双眼，颤抖了半响，把“她死了”三个字黯然留在心底深处。

    “底下那个男人可是贤庄庄主朴易之？”询问的声音明显的颤抖着。

    “是！”

    “他可是有个女儿？”夏凉问完后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懦弱的眼泪流下来。

    “你很在意？”玄天挑起她光洁的下颚，炎热的唇印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睁开双眼，夏凉倔强的与他尖利的目光对视，转眼间，脸上除了平静，还有绝然。

    难得，一向冷冽沉稳的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戾气，毫不掩饰全数射在她身上。

    软弱，从来不合适用在她身上。

    她陡然微笑，一遍一遍坚定告诉自己，她什么都不必在意！

    “你认识那个女子吧？很漂亮，灵气秀丽，像股清澈甘甜的山泉，是人都忍不住喜欢她！”

    “你妒忌她，所以不愿意回到贤庄！嗯？”所以“她”的死，夏凉必须付全部的责任。

    妒忌？夏凉一愣，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一个私生女是该妒忌她那位大小姐的！”夏凉冷笑道，水亮的大眼写满讽刺及深深的无奈。她是不是私生女的事情百草堂内除了师父无其他人知道内情，看来这个男人果然怀有目的冲她而来。

    “明白你的身份就好！只可惜她把你送到百草堂这般多年，那男人一直不敢认回你这见不得光的女儿。”放开她，玄天背负双手阴沉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大家何不敞开天窗把话说白。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到底是谁？”夏凉正色道，宽袖下拳头捏紧。他的温柔总是夹带着残忍，是梦，总有醒的时分。

    “届时你自然晓得答案！”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昂扬的身子跟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黑暗里淡淡凄然的微笑着！

    烛光流转，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里，浓香四溢的烈酒将酒宴的气氛推向高潮，主人与客人频频相互敬酒，来者无不极力巴结与赞颂主人郎才女貌，伉俪情深！

    只见那男人欣然接受那些虚伪的祝福，得意的举起金樽递至怀中女人红唇边，璨璨双目铁骨柔情。

    女人盈盈双翦欲语还羞状，柔弱无骨的双手接过酒樽一昂而尽，赢得满堂喝彩！

    只听得见那男人豪气赞道：“不愧是吾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