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七月七日长生殿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房里则响起轻微的咳嗽声，夏凉依声音判断里面之人已是极力克制喉咙的异感了。当下立即抛开顾虑，轻轻推开那门，终究让金黄的晨光洒满一室。

    屋内，淩灸天单手捂着胸口，面色涨红，以状似痛苦的姿势坐在桌子前。

    看见她敞开房门走进来，阳光瞬间透亮这个屋子，一时不适应，赶紧以手掌挡住了刺眼的光线，略显疲惫的俊脸挂着揶揄的笑容。喉咙沙哑的说：“我以为你要替我在外面守门！”

    夏凉幽怨的白了他一眼，拿出手绢轻轻替他擦拭额头以及双颊的汗珠。但见他唇色苍白，脸色发青，心下微微抽紧，指腹搭赶紧在他手腕的脉搏上，旋即峨眉轻拧，一抹忧愁挂在脸上。

    “什么时候的事？”

    病痛掩盖不住他眼里的灼灼光华，淩灸天极力的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孱弱的开口道：“你担心我？”

    “虽然夏凉不算济世悬壶的大神医，却也熟读几年的圣贤书。见死不救，不配为医！”

    “悬葫芦买药！”脑海里轻喃的重复那几个字。难以想象斯文瘦弱的夏凉那般摸样是何等诙谐，淩灸天忍不住喃喃打趣道，说完又猛的咳嗽起来。

    “这般咳嗽多久了？”夏凉咬着唇，没有与他玩笑的心情！她手头没有现成的药材，再说决定改行做其他的营生之后就没想过再拾起大夫这个行当。“我先给你开个方子压制一下病情，至于其他的鞍马县的知府再不济也算个特例的四品大官，若要请太医号脉并非难事”

    “你可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淩灸天的明亮眼眸暗沉了下去，顷刻间不复刚才的泰若轻松。

    有些心虚的躲着他探寻的目光——这个折腾人的病有个及其好听而讽刺的名字“长生殿”。

    人活着千姿百态，人分三六九等，活法也各自不同。年幼时在师兄的书房整理时曾无意翻到过《奇医志》，上面记载有几百种奇难杂症，而其中就有关于“长生殿”的记载。

    大致是此病先是在怀孕的母体里种植一种蛊虫，然后经由血液传至腹中的胎儿，中蛊的母体不会有任何异常感觉，但生出的孩子却天生孱弱不易成活。可是蛊虫极其难以养活，要日日以鲜血喂之四十九天不算，成功最紧要的一步便是——取来血养之前的蛊虫最先是在常年腐烂的死尸中先培养成型，也就是说，幼虫最先以人的腐肉为生！

    想到这，夏凉脸色苍白的背过身去，全身战栗以右手捂住颈脖，强忍着惊悚与恶心。

    把她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他毫不在乎的一笑，问道：“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恶心？”

    虽然昨日的风流倜傥不复见，今日的淩灸天却是淡淡的一脸从容。

    “不是！”夏凉急忙否认的摇摇头，继而说出心中所想：“虽然前朝的一些年代久远的奇志里有记录，夏凉却一直以为那只是写者在别处的道听途说来有感而发随意写进去罢了的，没成想，世间真有如此之残忍的事！”

    她省去心中所想那些肮脏的字眼，怕他听去了误会她嫌他恶心！

    “书上可有说如何解此蛊？”

    “当时没注意！”夏凉抱歉的说。当年看到书里大致的段落后她都被吓的做了几天的噩梦，所以并没有再仔细研究下去了！而之后无数个黑夜里辗转难眠的暗暗揣测到底怎样之人竟然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方法去折磨一个尚未出世的无辜婴儿。

    淩灸天把她凄然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勾魂唇角挂着一抹恍惚绝然的笑意，似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似是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长生殿，长极乐！不知意指地狱或是天堂？

    夏凉开好了药房子让淩灸天转交给下人抓药便以店里有事放不下匆匆离去。

    初夏临近中午的阳光变得分外灼热，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卖力的叫着。

    繁茂的枝叶像大伞一样遮挡住炙热的阳光。半眯着清泠的眼眸，此时的他不复刚才病发孱弱的样子，更像只玩累了正在休憩打盹的老虎，闲适无事状的趴在树荫下的大理石桌子上，表情像极了个无辜的稚童。

    脑海里不断仔细描绘回忆着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神色清澈，呵呵！不因世事，吾见犹怜呢！

    好玩，越来越好玩了！

    她匆匆赶回杏花记时，只见店内客人满堂。来不及擦干满额的汗珠子，站在门口，只见小九焦急的样子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来。一脸委屈的表情因见到她像见救星一般！

    “怎么了小九？”相处一年下来她已能从小九的表情准确的判断出他的心情。看这孩子差点哭出来的样子，难道又被那个变态的客人想拉去做男宠了？

    小九咽了几次喉咙都没能吐出半个字来，无奈只好指着柜台角落路边，意思是：你自己去看吧！

    顺着小九指的方向，看过去，夏凉嫣然瞪大眼睛，好魁梧的一个男人啊！可他怎么坐，坐在掌柜打算盘记账的地方？

    男人身形高大粗狂，浑厚的臂膀一看便知道是个强悍的练家子，眉粗浓，眼深邃，鼻梁刚直，最让夏凉接受不了的是那人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虽然看不清脸廓，可是眼神严肃到使站在周围的人不自觉拘谨起来！好在他坐在隐暗的角落，否则这店子里满堂客人估计被吓走不少呢！

    夏凉逼迫的自己先别怂肩，再怎么说自己也算“一家之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