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0.青葱岁月

    市中心医院，高干病房。

    赵湲淇站在父亲的病房门口久久徘徊。虽说父亲经过抢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她仍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刺激到父亲脆弱的神经。

    仅仅是跟洪禹解除婚约都能让父亲大动肝火，那么等他看到网上的爆炸性新闻呢——从酒店到医院的路上，赵湲淇刚刚发微博向全世界发布，她跟承言在一起了，配图是两个人在瑞士旅游时的照片，连摩天轮背后的云彩恰好都是爱心的形状。

    从医生处拿了检查结果回来的赵士贤载病房门口遇见湲淇和洪禹。他满心愧疚觉得对不起自己多年的同窗好友，忍不住念叨了湲淇几句。可抬眼一看平时骄傲任性的妹妹此刻满脸担忧又有些不忍，最终还是嘱咐她不要再惹父亲生气就带着二人进了病房。

    病床上，曾经的驻联合国总部大使赵慕刚刚转醒，就看到一双儿女和原本的准女婿守在病床边上。哪怕病重之中，这个在曾在国际舞台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外交大将盯着几个年轻孩子依旧是目光敏锐。

    “爸您好点了吗？”赵湲淇上前替父亲掖了掖被子，又调整好输液的药瓶，一副乖巧女儿的模样。“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我没提前跟你们说主要是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答应”

    “知道我们不答应还非要这么做？嗯？”赵慕气急咳嗽了两声。

    “非做不可。爸，您先消消气听我解释，我相信您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赵湲淇态度凝重，看了看身旁的赵士贤和洪禹，这两人不识相地杵在这里，分明也是想听听湲淇有什么了不得的解释。

    “哦？你倒说说看。”赵慕本是个有城府的人，可是一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的女儿竟然会被一个男人的皮相迷倒，选择娱乐圈中人做男朋友，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前同事作关心状的询问更让他觉得自己教女失败。“婚姻是一生的承诺，既然不愿意当初就不要答应，这份责任你担不起就别急着走进这座围城。”

    “不是走进不走进的问题”赵湲淇支吾道，“我可能是选错了城。”

    赵慕瞄了一眼手机，示意女儿他已经知道全部真相。“这次，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没错？”

    洪禹和赵士贤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想看这父女俩打什么哑谜，看到答案的两人又是不约而同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承言是被人陷害的，他是个好人，是好老板也是好男人。我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不能看着他无辜被人冤枉唾骂”

    “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我也有责任，要不是为了陪我出去玩他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陷害，也就不会有那些伪造的照片和视频”

    “现在有人故意针对他，要不是在洪氏少爷的订婚仪式上发出这种消息很难引人注意，舆论也不会这么快倒向承言”

    赵湲淇滔滔不绝地解释着，仿佛有一肚子的理由为承言开脱。可这一切在赵慕看来都不足以让她毁了自己本来安逸幸福的美好生活。他如鹰一般的目光盯着女儿，带有大国审视的傲人目光，强大的气场传递出唯一确定的信息和质问：快给老子说实话。

    赵湲淇在旁边两人铁青着的脸色下，小声用罗曼什语道：“承言他是明月阿姨的儿子。”

    那一瞬间，赵慕瞳孔放大，忽而又有温润的潮气浮现在睫毛之间。这个温婉剔透的名字从女儿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仿若隔世，可他又明明白白的感觉到，湲淇好像知晓曾经发生的一切。

    “士贤，你带洪禹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湲淇说。”赵慕强行镇静，可他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这个名字遥远却从来都不陌生，是他心头的朱砂痣，也是记忆里的白月光。

    赵湲淇心惊，前缘未了今生再续吗？她本来也是赌一把随便说说的，想不到父亲和承言的母亲之间果然还有故事。

    “她，怎么样？现在还好吗？”赵慕颤抖着声音问。

    湲淇点了点头，“明月阿姨挺好的，在市歌舞团已经是首席舞蹈老师。只是听承言说，她现在一个人”

    “承言的父亲呢？”赵慕的表情微动。

    “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承言说他妈妈以前是知青，在北大荒插队的时候遇见了她的初恋，给了她在冰天雪地里最大的温暖。后来那个人有机会离开东北到北京发展，就再也没回去看过她，两个人从此也就断了联系。再后来她见到那个男人时，已经是在电视里了爸，那个男人是你吗？”

    “后来呢？后来她怎么去了市？”赵慕追问道。

    “因为有了承言索性就跟着去了市。开始他们生活条件不好，明月阿姨就带着承言四处演出，为了生活费什么小角色都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承言开始有了表演梦。他那时候家里无权无势，好不容易挤进了表演学校的大门，没后台没资源，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拿命去拼换来的。这一次因为我差点儿就毁了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所以我必须要做点什么爸，那种感觉你懂的吧，只要他要，只要我有，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赵湲淇留意着父亲的表情，脑中一次次回想承言拉着她的手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画面，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马上飞到承言身边。

    得知女儿现在想去找承言，赵慕没有一丝耽搁和迟疑，马上叫护士来安排出院。他特意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郑而重之的让湲淇务必请承言转交给他的母亲。

    赵湲淇再无牵挂，带着父亲的嘱托和惦念，去完成她心中的信仰。一路上她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承言断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系，谁也不知道他跟谁c在哪里c做什么。

    太阳从东升到西落，经过飞机火车拖拉机的轮番颠簸，赵湲淇终于来到了市辖最远的小村庄。

    这里光照弱而时间长，昼夜气温波动不大，土壤和湿度最适合种植茶叶。可这样优越的自然条件却没能给小村庄带来财富和希望，因为交通不便让这里闭塞而贫穷，连个像样的学校都没有。年轻的壮劳力选择外出打工，留下的孩子们在越来越凋零的茶园里结伴玩耍，老人也只是日复一日过着祖祖辈辈一样的日子，从未想过给孩子换个出路。

    好运从半年之前来到了这个小村庄。先是有人来这里盖了一所希望小学，还给它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靖安学校。没过多久，又有人投资修路联通了这个小村庄和市农贸发达的县城，让这里的茶叶有了不错的销路。前些天就更神奇，突然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带来了一卡车的儿童衣物和学习用品发给孩子们，还顺带着做起了靖安学校的代课老师。

    赵湲淇跟带路的村民随口闲聊，原来这个年轻人最喜欢教孩子唱歌，磁性的嗓音在多少孩子心里种下了音乐梦想。他待人亲和笑容温暖，很快就成了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不管是课上课下，围在他身边的问东问西的孩子总是最多的，他给孩子们的解答也是最耐心最详细的。

    赵湲淇走进靖安学校的时候，这位代课老师正在操场中央用rap教大家化学元素周期表。几个活泼好动的男孩跟着老师的节奏扭动着身体，颇有些黑人街舞文化的味道。作为一个曾为数理化头疼的文科学霸，赵湲淇认定了自己当年对理化没兴趣的主要原因就是老师不好。

    “你还是来了，坐吧。”这位老师示意大家课间休息，在操场东边的一口老井里舀了一瓢清水递给赵湲淇。他笑容依旧灿若骄阳，仿佛能将人融化，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承言。

    “老板我还能叫你老板吗？”赵湲淇怯怯地问。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承言赶走，不过今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当然不行，辞职信是你自己交上来的。”承言换了一张严肃脸，随后敲了下赵湲淇的脑门，“不过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言哥。”

    言哥彦哥哥琰哥哥

    自从跟承言在一起工作之后，赵湲淇都坚持叫他老板，只是为了避开这暧昧的称呼。阿枫曾笑她太过迂腐传统，毕竟工作中哥哥姐姐的称呼前辈再平常不过，大家问心无愧哪儿说得着暧昧呢。可赵湲淇自己明明白白，她就是问心有愧。这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再用旧时的称呼又怎么能做到不动一丝真情呢。

    “言哥”赵湲淇硬着头皮开口，“你最近还好吧？”

    “你看不见么，我过得比以前都好。”承言抻了下懒腰，气色好像确实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是你第一次拍戏的地方，虽然只是个没有台词的小配角。”赵湲淇脱口而出，想到如此俊美的明星脸被人抹了把泥，只留下一个种茶的背影就觉得心疼。

    赵湲淇还记得承言说这里的孩子没地方读书很可怜，他说自己以后不拍戏了就到这来当个老师，面对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总好过娱乐圈里的尔虞我诈。

    “那这个学校，和新修的靖安大道，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承言面色和善，明显已经猜到了答案。

    “帮你行善积德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赵湲淇察言观色开始跟承言玩笑，“言哥你不会介意我先斩后奏吧？”

    “这次事情办得好，哥哥就饶了你。”承言豁然，仿佛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和公司里的千金压力都跟他没有关系，只顾着在这远离都市的清静之地享受生活。

    “那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赵湲淇趁热打铁。

    “好，你说。”承言很认真地看着她，惬意的品尝着带着茶香的井水。

    “我发微博说你是我男朋友。”言简意赅，却让赵湲淇不自觉地脸红。

    “什么！？你不是订婚了么，你未婚夫呢？”承言嘴里的水喷成了水花，这个赵湲淇是一刻也不让他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