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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端午鬼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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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岫记得分明,白晓谷的颊上有粒黑色的痣点,可眼前之人并无此特征。

    对方听闻,旋即笑了,表情还似先前那般透着妖冶。

    见状李岫顿时蹙紧了眉头:若是换作白晓谷,他根本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方才怎会鬼迷心窍,将二人弄混?

    面对李岫的质问,“白晓谷”也不作答,他默默走上前重又揽上李岫的颈项,李岫嫌恶地将其拂开,谁料一碰之下,李岫只觉得触手所及轻如棉絮,待他回过神来,那“白晓谷”已然凭空消失,半空中只余一样薄薄的物件。

    那物徐徐飘下,落在脚边,李岫迟疑了一会儿,弯腰将它拾起,借着室内幽暗的光线观来,缘来是个裁成人形的纸片,李岫还想瞧个真切,纸人儿却忽然在掌间化作了齑粉。

    几次三番遭遇过各种光怪陆离之事,只一瞬李岫便明白方才的白晓谷乃是由这纸片所化,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针对自己施行这种幻术?

    李岫四下环顾一遭,未尝发觉有什么异样,于是镇定地走到门边拔去了销子,李岫从内里推开门,刚迈出门槛,却发现自己踏进了另一间屋子。

    李岫扫视了一圈,房内的格局摆设同适才被引入的那间似乎并无二至,只是最初进入的那扇门改变了方位。

    面对这诡谲的情形,李岫不禁念及罗瑾在游戏之前所说的开场白,莫非果真如罗瑾所言,凶月毒日言及鬼怪,便会招致鬼怪缠身吗?

    李岫又试着走出去几回,可是每次总是徒劳无功,就像身陷迷宫之内,这教李岫回想起半年前在菩提寺的境遇,好在今次并无方相士在身后追命。

    李岫走地乏了,就在原地盘膝坐下休息,这空档里他忆起方才情动的那一幕——

    自己居然对着化作白晓谷的纸人生出了邪念!若非如此,又怎会落入这样的幻术陷阱中?

    愈想李岫愈觉得愧疚,同时又担心起真正的白晓谷来自己不在身边,也不知他是否一切安然?

    不管怎样,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坐以待毙。

    李岫暗自决定,起身抽去了门销。

    出乎他的意料,这回门后呈现的并非周而复始的场景——数步之外是一道朱漆斑驳的大门,那儿正大敞着,现出里面竖着的影壁,壁上镂着马c猴子c蜜蜂的吉祥图案,寓意着“马上封侯”。

    这光景似曾相识

    李岫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周遭也没有别的出处,李岫并未多作犹豫,便大步踏了进去

    ※

    李岫离开不多时,白晓谷便遁出来找他,可是在回廊上寻觅良久都不见李岫的踪影,而教坊内进进出出皆是人客,教白晓谷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无措地立在原地东张西望,忽然有股香风袭来,缘来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伶。

    女伶主动上前欲同白晓谷调笑,白晓谷却被唬地倒退连连,直到又踩住了下裾,他身子一倾,就要向后栽去,却恰好有一人从后头将他稳稳扶住。

    “没事吧?”耳后男声清越,正是李岫的声音,白晓谷顺势倚进对方的怀里。来人将女伶喝退,牵起白晓谷的手领他走了一阵,耳朵里的杜重忽然开口唤道:“傻东西”

    一向神气活现的小老头儿不知怎的,语音竟有些发颤,白晓谷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杜重又接道:“他不是李县尉不要跟他走!”

    听罢,白晓谷楞了楞,扭头去看身边的男子,确认对方是李岫无疑,正奇怪杜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李岫的脸孔毫无预警地扭曲起来,直到化作一团模糊。

    白晓谷骇了一跳,但很快便认出了来人。

    “是你。”白晓谷盯着对方那张仿佛罩着浓雾的容颜,用还不太流利的语言接着问道:“你也来这里玩儿?”

    听闻,无相人勾起白晓谷的下巴,道:“你还是那么有趣儿,不枉我等了这么久。”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样,戏谑的音调与李岫的截然不同。

    白晓谷困惑地眨了眨眼,此时耳内的杜重又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要他速速离开无相人的身边,白晓谷还未反应过来,无相人的指尖便顺着他的面颊游弋到耳旁,尔后迅速探出两根指头,将蜷缩在那里的一团软肉夹了出来。

    杜重吓得哇哇大叫,无相人遂在他的团儿脸上一戳,杜重顿时没了声响。

    白晓谷以为他将杜重捏扁了,紧张地探头查看,无相人却笑道:“这老头儿还是那么聒噪,为求耳根清净,暂且让他小寐一会儿吧。”

    白晓谷半信半疑,瞪着无相人,直到对方将杜重送还,白晓谷不放心地在掌间拨弄了一下,小肉球呼吸均匀,弹性依旧,果然只是睡着了。

    白晓谷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还没寻着李岫下落,拔腿就要离开,无相人却似洞悉了白晓谷的心思,拽着他的胳膊道:“你在找李云生吧。”

    白晓谷点点头,结巴道:“你你知道他他在哪?”

    无相人没有回答,而是问:“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模样?”

    白晓谷呆了呆,道:“你还没找到自己的脸吗?”

    白晓谷的话似乎出乎无相人的意料,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白晓谷不怕无相人,可却莫名地畏惧他的笑,他往后退了一小步,那诡异的笑声便在这时戛然而止。

    “我生自虚无,本是无形之躯,可这世间有七情六欲,爱恨贪慕,于是在人类眼中,便会将我看作他们最在乎最重视之人所以方才并不是我变成了李云生,而是你把我看作了他。”

    白晓谷懵懂地摇着头,纠正道:“我不是人。”

    “可你越来越像人了,”无相人轻轻点了点他的左颧,道:“最后你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好生期待呢。”

    白晓谷掩着被碰过的地方,感觉那里有股异常的热度,正有些困惑,无相人也不容他细想,道:“想不想去见李云生?”

    白晓谷不假思索地颔首,无相人又道:“那我带你去见他,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白晓谷一愣,局促地晃着脑袋,回说:“钱我没有”

    “钱是人间的俗物,与我何用?”无相人指了指白晓谷腰间,“我要这个。”

    白晓谷垂首去看,腰带上正别着早间李岫替他制作的玩具小角弓,它的下缘还穿了个眼儿挂着一串精致的流苏。

    这毕竟是李岫所赠,白晓谷心爱,自然不舍,可是念及李岫的安危他还是依言摘下小弓递给了无相人。

    无相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领着白晓谷走了数步,启开最近的一道拉门。

    室内并未掌灯,一片幽暗,但白晓谷还是看到内里的胡床上正倚着一个男子,因为他正背对这边看不到容颜,白晓谷便特意绕到前方,确认是李岫,便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去搂住他——可不知为何,面对白晓谷的拥抱,李岫却迟迟没有作出回应。

    白晓谷察觉出古怪,起身看李岫,只见他虽然睁着眼,可两眼呆滞,目光空虚,就像一个没有灵窍的人偶。

    白晓谷摇了摇李岫的肩膀,又唤了几声“云生”,李岫还是无动于衷,白晓谷有些慌了,急忙转头去问无相人缘由,对方却只是轻描淡写说“他只是睡着了”,白晓谷不信,爬过来牵住无相人的下摆,无相人“咯咯”笑起来:“不如你亲自去梦里叫醒他吧。”说罢,便在他头顶重重一拍——

    眼前白光一闪,白晓谷的身子应招委顿在地!

    灵识被一股霸道的力量从躯壳中剥离,灵火在幽暗的室内到处乱蹿,白晓谷原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去,可皮肉正在迅速消融,只余一副空空的骨架——白晓谷惶惶无措间,无相人又冲他吹了一口气,出窍的小小灵火几乎要被熄灭!白晓谷无路可逃,本能地飘向李岫,那失去了凭依的灵识在刚碰到李岫的那一瞬,便深深地陷了进去

    ※

    白晓谷重新睁开双眼之际,发觉自己衣冠周整,安然无恙,他四望一阵,看到自己已不在教坊之中,而是移到了一扇门前。

    门上挂着的桃符已经旧了,铜制椒图上满是锈迹,大门微敞露出里面爬满青痕的影壁——

    这正是李岫在宣阳坊的家宅,白晓谷一眼便认了出来,可他还有些糊涂,不明白自己怎么转眼间就回来了?

    白晓谷踟蹰了一会儿,推门入内。小宅中庭里的老榆枝繁叶茂,阳光透过交错的横柯,落下斑驳的光影,白晓谷走到树下,恰巧惊动了花畦里一对正缠绵的小虫,它们鸣唱着跃将出来,双双蹦跳着逃向了墙根。

    小院内一切如旧,只是没有一点人声,白晓谷心中记挂着李岫,于是大声唤起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却无人回应,白晓谷刚要进里屋继续找寻,一转头却发现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白晓谷先是惊退一步,发觉对方是李岫,忙又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白晓谷伏在李岫的胸前,正贪婪地感受那儿传来的温度,忽然他被毫无预警地推了开来!白晓谷站立不稳几乎摔倒,他困惑地仰头,却看到眼前一向对他呵护备至的男子今次一脸严峻。

    “你是何人!”对方厉声问道。

    白晓谷楞了楞,还以为李岫在逗自己玩儿,于是不依不饶地再度凑了过去,可是这一回李岫躲了开来,还将他搡至一边,嘴里又快速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讳!”

    “云生?”白晓谷喃喃着,眼巴巴地望着李岫,他实在不明白,怎么才过了片刻功夫李岫竟不认得自己了?

    看着眼前之人一脸警惕,形同陌路,白晓谷只觉得胸中漾出一股违和的感受,这种滋味难以言喻,却教他难受地浑身颤抖。

    白晓谷傻乎乎地立在原地,任凭李岫问什么都默不作声渐渐的,眼前的光景变得糊涂,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缓缓溢了出来

    ※

    进入这扇门内不过半刻功夫,李岫便觉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都无比熟悉,可是他怎么都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心中空空落落,就像不经意间遗落了什么,李岫愈想愈是郁燥,直到一个不速之客闯入这片领域。

    那人一身素衣,翩然入内,乍一见他宛若一个白色的精灵,李岫一时间不由地看得痴了。

    直到他大呼“云生”,李岫才蓦地惊醒,同时心生戒备,想着自己好端端地却陷入这无人的诡局,莫不是这白衣人在作怪?

    李岫从东厢踱出,正要质问来人,对方见他不躲不避,还不由分说投入怀里!

    白衣人伏在身前,温驯乖巧,瞧那份亲昵似乎同自己十分熟稔,李岫却只觉得无比别扭,遂将白衣人推了开来,李岫还想继续追问他的来历,不料这一遭竟惹哭了他。

    李岫一时有些懵了,再细瞧白衣人,明明是个男子,垂泪之时却楚楚可怜,看地自己不由地心中隐隐犯疼。

    犹豫了一会儿,李岫终于还是拾起衣袂,替他揩了揩眼角的湿痕。白衣人泪眼婆娑定定地回望李岫,直看地李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这才破涕为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却一点都不开心。

    这里好冷清,估计也没人搭理我。

    沉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