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蚍蜉之城（五）

    看到来人的容貌，李岫和罗瑾俱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便冲着他奔了过去。老者似乎被二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所慑，吓地呆立在原地，还没想到要跑，便被罗瑾恶狠狠的扑倒在地，

    “云生快快绑了他！”罗瑾一边唤道，一边气咻咻地摁着吴赐大骂。待罗瑾骂得解气了，才将他拉了起来。那老者灰头土脸，一派委屈，冲着二人惶惶道：“老朽与两位远日无仇今日无怨，为何要这般对待老朽？”

    罗瑾眉毛一竖，怒叱：“无冤无仇？咱们梁子结大了！快说——为何要将我们二人弄到这鬼地方来？”

    老者一脸迷茫：“这位道长是不是认错人了，老朽同二位素不相识”

    罗瑾听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李岫却在此时察觉出了一些端倪：眼前这“吴赐”并不是作道人打扮，而是穿了一件布衣团衫，他的容貌虽同吴赐并无二致，可是神情却迥异。那吴赐从容自在，超然物外，眼前的老者却是一副市井小民的姿态，畏首畏尾，全无那股仙道风范。

    莫非，他只是一个酷似吴赐的寻常人吗？

    李岫阻了罗瑾，转而对着老者道：“老丈，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老朽名唤马待封，东海郡人。”老者颤颤巍巍地回道，

    “胡说八道！”罗瑾以为他诳语，扬声怒叱，李岫急忙将罗瑾拉到一边，径自将老者松了绑。

    罗瑾见状不由愣住了，道：“你糊涂了吗？怎么信他？”

    李岫却道：“子良，你好生想想——吴赐既然有本领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他又何必在此受欺？”

    罗瑾稍稍冷静了一些，凝神想了想，方才觉得李岫所言有理，讪讪地松开老者，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不是？”

    对方连连摇头，罗瑾嘴里嘟囔着，却也没再为难他。

    可就在这时，那自称“马待封”的老者启口道：

    “老朽虽然不是吴赐，可是却认得他哩”

    ※

    老者将二人引至自己的居所——那是一间毗邻西市的普通民居，内里陈设也十分简朴，除却几只胡床，席上铺满了各色道具和用剩的铁碎木屑，杂乱不堪，也无人打理。

    “想当年在宫中老朽也是风光一时呀”马待封悠悠道，一边说着一边从里屋搬出一副金银彩画的妆台。那妆台中间是镜子，台下有两层，都安着小门。启开镜奁之后，便触动了内里的机关，门内有个穿着考究的人偶宫婢端着梳箅走了出来，马待封取了梳箅，它复又奉上面脂妆粉，眉黛髻花，往复了几回之后这才回到小门之中。

    罗瑾见状，赞不绝口，近前来摆弄那进进出出的人偶宫婢，李岫却问：“您为何要离开皇宫呢？”

    原本这马待封乃是开元之初禁中的一员伎工，专司打造帝后的卤簿和妆台。他手艺精湛，懂得奇技淫巧的手艺，如指南车c记里鼓c相风鸟都由他改修。十多年前，马待封的确颇有些名气，只是自他离宫之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了。

    “说来话长呵。”马待封一脸颓唐，“老朽虽然在宫中吃穿用度无忧，可是总想谋个一官半职。几番奏请，圣人却避之不见。这般过了数载，老朽终于心灰意冷，辞了宫廷，改名换姓，归隐于西河。”

    “老朽在山中避世，寻访仙道，最开始也过得逍遥自在，可是日子一长，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味，于是就整日闭门钻研伎艺，总想造一些惊世骇俗的玩意儿”

    “所以您便造了这个须弥宫吗？”罗瑾插嘴道，马待封却摇了摇头，道：“非也。”顿了一下，接道：

    “我只是依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个道人木偶。”

    李c罗二人对望了一眼，虽觉不可思议，可李岫还是问道：

    “莫非那吴赐便是”

    “然也。”不等李岫说完，马待封便应道，“吴赐便是我造的人偶。”

    ※

    另一边，宣阳坊李氏小宅中。

    几只小妖商量了一阵，决定及早动身赶赴曲江池，可是如今已经宵禁，二杜和红夭倒是无妨，白晓谷若是现在出门，定是要犯夜的。正为难间，红夭道却道：“恩公，我自有办法！”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颗芝麻大小的黑色药丸，捧着递送到白晓谷面前：“恩公服下此药既可。”

    “这是何物？”杜升好奇道。

    红夭回说：“此物产自蚍蜉国，蚁族若欲将大型猎物拖入巢穴就会用这个先将它们先行变小，只是十二时辰之后它便会自行失效。”

    白晓谷接过药丸，不假思索地吞下。过了一会儿，果然如红夭所言，他的身子渐渐缩小，直到缩地体不胜衣，白晓谷便被埋没在自己衣袍堆成的小山之中，待他好不容易从宽大的袖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和其他三人一般大小了。

    “哎呀！”看到白晓谷浑身赤条条的，红夭惊呼了一声，捂着脸背过身去，杜升则有些莫名，道：“白兄又不是姑娘家，殿下有好害臊的？”

    红夭听闻，不悦地朝这杜升瞪了一眼，杜升莫名十分，但还是怯怯地噤了声。

    杜重正忙着施法将白晓谷的衣裳鞋袜也变小，并没在意这边的动静。待白晓谷穿戴周正，刚要启程，二杜又开始犯愁：他们这般渺小的身量该如何赶去迢迢数里之外的曲江池呢？

    “诸位不必烦恼，我已经安排妥当了。”红夭一脸笃定道，跃将到窗棂上，引三人从缝里钻了出去。

    众人走到中庭的棵老榆下，红夭朝着头顶唤了两声，不多时，就听得头顶传来“嗡嗡”之声，众人抬头，只见一只身型纤长的飞虫徐徐从天而降，而后束起了翼翅，轻轻落在了红夭身前。

    那是一只青色的豆娘，它的四翼皆泛着蓝色的幽光，一对大眼宛若琉璃，十分精致美丽。

    “这是我的坐骑。”红夭这般介绍完，便邀众人骑上豆娘。红夭居首，杜升想挨着坐在其后，可是当他刚刚揽住前面人的纤腰，却被一掌掴开。

    “去，你坐最后！”红夭斥道，杜升只得讪讪地从命，起飞之时抱住杜重那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悄声问道：“叔父，红夭殿下是不是讨厌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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