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章 月影清歌，欲破前路烟尘

    天云宗。

    伏云殿外，群峰幽奇，山峦轮廓如泼墨长江破谷而出，好似一条粼粼玉带横架天地。

    刘鸿凭栏而立，望着天边还未尽褪的绯红，远眺那隐隐群山，他忽感到眼前景物微微有些晃动模糊，伸手拭过，竟又是两珠泪华旋饶。

    凛冽天风扑来，将那晶莹玉珠打碎，音律空旋回荡...

    似是有人在泣血而歌？

    亦或是那一曲沧海桑田，勾起了他轮回中的几多往事？

    自成仙君启封了那百世红尘，他总会莫名的流泪，且全无征兆，沉思时会流，讲法论道时会流，微笑时亦会流，如今，却也习以为常。

    也曾将灵识深处的轮回往事一一抽丝解析，可却一无所获。

    他收回思绪，轻轻一叹，一如他先前所说。

    “既解不开其中关窍，也就顺其自然吧。”

    距那日他推衍天机，过去已有三月，得知战不停其女被人掳走，也已过半月，时至此时，他亦明了昔日推衍天道，为何会看到无双城会有如此气运加身。

    孟长老静静站在一旁，不断翻看着手中灵符传书，神色微微变化，不时皱起眉头，最后面容逐渐浮现出一丝沮丧之色。

    他一挥手，浮在眼前的信符登时化成碎屑光点。

    少顷，面现担忧，喟然叹道：“真没想到这无双城，竟会与禀珞圣地搭上关系。”

    ...

    这封灵符传书，便是安排进无双城的暗子所传。

    信中言及，禀珞圣地一位世子，公子瑾将于三月后，迎娶战不停七女战小芙，同时昭告一界，无双城受禀珞圣地庇护。

    圣地，一界巨擘。

    皓天界何等之大，能称为圣地者，也不过区区四处而已。

    受圣地庇护...

    谁人还能动的了无双城！

    饶是闻得孟梓言语中忧患之音，刘鸿淡淡一笑，道：“孟老无需担忧，由他去吧。”

    闻之袒然，声色不动。

    孟梓中却是极度忧愁，若被禀珞圣地庇护，大仇可报之望，亦如远去黄鹤，顿时化为泡影。

    可刘鸿看上去分外的平静，甚至没有一丝起伏，这让孟梓越加感觉到彷徨，心甚不安。

    数千年来两人感情更是深厚，而且刘鸿即便成就仙君，对他依旧行师道之礼，更是让他慰藉欣然。

    在他眼中，禀珞圣地不啻天渊，难以项背，而刘鸿表现却是有悖常理。

    想到此，心中顿生杂念。

    莫非...你要与那无双城玉石俱焚？

    孟梓突然心头涌上一丝危机，他不是为己，而是为了刘鸿。

    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只见一身材伟岸狂野不拘的男子，大步而来，见的刘鸿与孟长老后，抱拳一揖，恭敬道：“拜见宗主！大长老！”

    刘鸿轻手一抬，道：“免礼。”

    此人名叫沈断，与刘鸿有血誓之联，乃其心腹。

    “事情可曾办妥？”刘鸿轻声问道。

    “禀宗主，无双城几乎是不战而退，并未做出挽裂之抗，云付、姚溪、剑平三处天灵泉已经全部拿下，只是...”

    顿了顿，说道：“只是青丘涧还未攻打，暂时将其包围。”

    “为何？”刘鸿问。

    沈断思虑一番，又道：“属下攻打剑平时，抓到一名窥伺我宗的暗探，此人骨头极软，只是受了几日皮肉之刑，便自行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是有什么顾忌了吗？”刘鸿言有所指的问道。

    他心中已然明了沈断为何亲身来此了。

    沈断皱眉，沉声道：“拷问之下，没想到这人竟是那战狗的孙侄子，并从中得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慎重起见，属下这才向宗主禀明。没想到那战家老...”

    “不必了，我都已知晓。”刘鸿将其打断，旋即坦然说道：“易源道体，禀珞圣地！”

    沈断心中一凛，当即单膝跪地，抱拳一拜，道：“属下擅自做主，请宗主责罚！”

    刘鸿笑道：“无妨，白云苍狗，诸事变幻，你能晓其事，嗅其厉。虽无功，我却也明你之心，起来吧。”

    沈断松了口气，起身连忙道：“谢宗主，青丘涧已是囊中之物，只待宗主诏令！”

    “限你三日！”刘鸿肃声道。

    沈断面露决然，说道：“两日拿不下青丘涧，属下提头来见！”

    言罢，稽首告退，虚影一闪，从望仙台上消失不见。

    在他眼里，圣地固然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但刘鸿之命，他更是不得不尊，飞遁中，突然眸中冷光一闪，想那战不停的孙侄子战倾心，应是活不成了。

    立在一旁的孟梓胸中不安，慢慢愈演愈烈，此刻竟开始有些诧然惊心。

    但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也只能猜到刘鸿要与无双城玉石俱焚，为此一途耳！

    暗暗思虑，方才言道：“君子报仇，纵其一生，亦不晚已！我死无憾，但少爷道途似锦，却万万不能莽撞！”

    待沈断走后，孟梓终是忍不住心中忧虑，当即说道：“少爷，时机既已错失，当急流勇退，现如今无双城咸鱼翻身，势借东风，实为难制。自此，应徐徐图之，不可轻率呐！”

    见刘鸿竟视圣地为无物，已是扰了方寸，话语虽似有指谪，却全是为刘鸿考虑。担心他进退失据时，走那下下之策。

    刘鸿洒然一笑，道：“孟老，时机何有错失？”

    孟梓闻之一怔，脸上写满了迷惑与茫然。

    刚成仙君为何不来个快刀斩乱麻？心中如是所想，但此时自刘鸿嘴中道来，却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刘鸿微笑着，又道：“千年来，您又可曾见我轻率过？”

    他暗暗称是。

    可...

    未等他开口，刘鸿笑道：“您老啊，就无需忧虑了，我自有分寸。”

    孟梓听言察色，不禁心中一叹，心道：“唉...以前的小子，如今何等境界，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却是瞎操心了。”只要知其不是轻率之举，便放心了。

    他略一点头，便与刘鸿转回至楼阁。

    随着炉孔里升起三股细烟，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气，已如白云翻飞，弥漫楼阁。

    孟梓安然坐下，又拿出一本书籍，翻开其中一页，问道：“少爷，这《天心录》我还有一处参详不透，还要请教。”

    这本《天心录》乃是刘鸿亲手所书，是他成就仙君后的感悟心得，虽然内容没有什么出奇之处，顶多比他宗典籍多个详尽而已，但书页间的点评却是他独到见解，每句皆有深义，要细细深思方能明了。

    “哎，您啊，跟我还说什么请教。”刘鸿一笑。

    “师无长幼，规矩礼数不能少。”

    刘鸿暗暗摇头，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拧不过这个老顽固的，就这样，一老一少坐而论道，不知不觉间月升日落。

    孟梓安坐暖阁，继续品读着《天心录》，因刘鸿方才耐心解读，他已有所感悟。

    刘鸿淡淡道：“孟老，三月初八，我要走一遭无双城。”

    孟梓长眉一动，心下一思：“三月初八？不是那老贼出阁宴!”他略带忧容，迟疑了片刻，方才道：“为何选在这时？”

    刘鸿长身而起，负手走至窗边，道：“我不知道，除报仇外，似是有种冥冥中的牵引，依着本心，还有些空白，我要去填满。”

    孟梓一点头，道：“我与少爷同赴便是。”

    “纵然有仙君强者到场，我若要走，却还留不住我，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却是宗门...”

    孟梓心下了然，也不多作言语，只是将一信符递与刘鸿，道：“这里面是我方才筛选的几位圣地仙君强者的功法资料，届时极有可能到场。”

    刘鸿将信符收好，转身望着阁外细雨如丝，怅然道：“这一场风雨，又不知几时才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