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第十二章 神岛之源

    “问天三清？”

    人参小仙童听闻此言，张口愣目地瞅着远处苍茫一片的虚空极渊，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居然会去选择走那么一条必死之路。

    “估计那人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定要见三清，不然也不会行此险路了。”

    墨凝仙子在初时的惊异震撼过后，娇丽眉眼间便陡然生出了凝重之色。

    三清天已封天几百年，诸仙不入，开境之日可谓遥遥无期，不通过此径，想必根本就无法得见三位仙尊。

    这人，怕不是有惊世冤仇，而是有必见三清的缘由吧。

    不管如何，对那敢行问天之举的人，墨凝心中顿时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一时之间，圣境四天的云梯上，停满了熙熙攘攘来瞧热闹的仙人，各色祥云挨挨挤挤，仙影幢幢，九霄天上甚久未如此热闹。

    沧霖依旧身形不变，一袭月白长袍猎猎作响，清冷如雪下松竹，俯瞰着目下浩渺如烟的天际虚空，隐隐阵阵的罡雷之声传来，沉闷有力，不绝于耳，连这虚空之风都不能削弱分毫。

    沧霖眉骨高耸，现出一丝难得暗沉之色。

    “咚——”沉重的声响传来的第一刻，他蓦然抬头，远山眉目间绽放耀眼之光，

    “咚——咚——咚——”一道又一道宛若大山压顶的声响穿破重重虚空，自云雾天风中传来，诸多仙人一时都愣了。

    天，天鼓？鸣天鼓？

    那人竟走完了整条问天路，敲响了尽头的鸣天鼓？

    苍天云海，诸仙静寂。

    一入问天路，九死余一鼓。

    谁曾想到，此等相当于祭天性质的天路，竟真有人走，且走完了呢？

    “三，三清天开了！”

    一道难以置信之极的声音突兀在这静谧云天间响起，诸仙怔然，只见苍茫云雾间，耀眼的乳白天光宛如喷出的雪泉，瞬间刺破苍穹又涌漫云海，随着那陡然开启的圣境三天，悠悠的清冽仙气广溢而出，触及感应到这股久违清气的仙人们都有些恍惚，那是传说中造就了现任天帝的三清之气，至清至净，至正至纯，

    整整三百年都未曾现过。

    可眼下，三清正气流溢，万丈金光流霞，那封闭沉寂了百年之久的三清圣天，终再次巍巍开启在众仙面前。

    飘渺缭绕的云雾之间，滚滚溢出的清气之中，重又开启的天门之前，微微现出了一抹渺小的绯红身影——

    那是闯问天路的人？

    众多视线瞬间投向那处，可惜，渺渺云海间，只惊鸿一瞥，那道红色的身影便随着云雾隐没在了广袤的清天内。

    唉！

    未看清的诸仙喟叹一声，看来是入内见三清仙尊了，也没瞧清到底是何方神圣完成了这首次的问天行。

    诸仙在云梯云头上议论纷纷，虽没第一眼瞧到那载入仙界史册的面容心有不甘，但也知这神秘人闯天路的事到此算告一段落了，虽说眼下这三清天已经开启，但天界虽开，天门却已再次封闭，无三清传召他们可不敢轻易闯天造次，最重要的是也没有那个能耐。

    更何况他们大多是九霄天上仙职在身的仙官，也不能日日守在这三清天外等看八卦。

    一阵纷扰熙攘过后，这通天云梯上密集的仙影祥云倒是散了很多，诸仙皆是看完好戏一脸意犹未尽的回去了，在路上遇着熟仙还会甚是激动欢喜地问哎你今儿个有没有去上头那几处知不知道吧啦吧啦地说个不休。

    只余神霄天边缘那一道修长身姿，临风而立，不动如山。

    大赤天，禹余天，清微天，三清圣天。

    未眠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三清天的哪一境，方才三天齐开，天光云影雾缭缭，她对这九霄三十六天又尽皆不熟，所以此刻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未眠转眼，苍茫天光，渺渺云烟，周身浮动的玄雾连绵笼罩，竟连她，都看不穿这重重无际的仙烟雾霭。

    形如古画的长睫微抬而起，未眠清浅如流泉的眼眸远望，源源清气溢散，纯净的乳白天光漫延，她静然伫立原处。

    前方苍茫的云雾散开，现出三道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

    道袍广袖，鹤发仙颜，道道清和仙气缭绕周身，飘渺虚幻之相增显，仙风道骨不减，清癯面容上苍老眼眸目光深邃渺渺若云烟，一如往昔。

    未眠随即低首垂眸，敬声道：

    “见过三清。”

    清悠泠然的声音穿过云雾，随着抬起的清然美眸略微一顿，

    “三位仙尊，别来无恙。”

    九霄天的仙风永不息止，三清天的云雾聚了又散，时光浩浩，好像一切从未变过。

    “神女殿下。”

    不，还是变了，苍老的声音带着久违的称呼传入她耳中，未眠恍惚间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初见三清的时候。

    那时候，她方从神界坠落不久。

    “悠悠百年弹指一挥间，神女殿下，风采更盛往昔啊！”

    最左侧的太上道祖道德天尊苍老面容微微阖目，对她一笑，当初眉眼还稍显稚嫩之色的神族少女，如今已是完全出落得惊容绝艳，神颜倾世了。

    未眠垂首见礼：“太上道祖。”

    最右侧的灵宝天尊目光静远：“今日神女殿下凌九霄，登天路，迫我三清开境，可同当年一般，仍为你花神岛之事？”

    未眠闻言，清然目光微顿，旋即声音愈发清绝道：

    “正是。”

    未眠一袭绯红长袍立在仙雾清气中，墨发垂落，容颜卓绝。她目光净澈，望向这三位多年后再相见的仙尊道祖，声音清然逸朗：

    “打扰三位天尊清修实乃万不得已，未眠此次求见，却如当年，但求一法。”

    务求此法，解我花神岛诸灵之困。

    她美如桃花流水的眉目间此刻尽是入骨的凝重与认真，清然声音里也透着铮铮的决绝：

    “唯愿三位天尊告知。”

    “唉。”

    隐隐云雾间，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未眠静然如平湖的心境顿开一丝裂缝，但美眸清然，淡唇紧抿，丝毫没有作声。

    “太古远古上古的古期早已远去，神族荣光，神界的辉煌都成为了历史。这个事实，神女殿下，应当比谁都更清楚。”

    是，她比谁都更清楚。

    在花神岛从神界坠落而下的那一刻，在她这千百年时光的摸索寻觅中，在她发现族人的魂力愈来愈稀薄之际，她知道，这天地间，终有一日，将彻底失去神族的足迹。

    可是，无论如何，有她在的一日，她还未身亡的一日，神族就不会亡。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必定让花神岛一脉延绵下去，就算神力耗尽，神魂不复，

    起码，也要让岛上的子民活下去。

    “我不求再回神界，”未眠抿唇，声音铮然：“我只求我的族人能够在如今的六界生存下去，无论以何种身份。”

    只要摆脱如今困境，新的身份，对她们来说，或许更适合她们，也更意味着解脱。

    太上道祖捻胡：“神女殿下，你所求，三道明白，只是答案，同当年一样。”他的目光苍远而似含怜悯，悠悠茫茫间又透着未眠看不清的光。

    她再稳重此时心境也是一片震颤，长袍下的身躯有些僵直，默然片刻，未眠低声问道：“道祖此言，是我花神岛无救了吗？”

    她的族人，注定消亡，而她，也终将孑然一身走向那命定的结局吗？

    “神源之力几近消亡，渺渺寻希音，莽莽觅迷迹，峰回路转有通途，天道不可违，天机不可泄，天意不可解。”

    “问天不在路，在心，通天不在道，在源。这重重三十六天下，尽皆是问天之心，至于是否有通天之源，神女殿下可一觅而知。”

    “言至于此，三道神混身沌，三清天千年内，必不再开。”

    柔和的仙风吹过面颊，扫过周身，比起三清天的来，少了一份清气滋润，未眠一袭绯红长袍踽踽独行在这圣境三天外，一向清明净澈的眼神此刻却有些恍惚，身前云雾千重，这苍茫天地悠悠大世，她竟一时不知能去往何处。

    就像当年，花神岛被不明天火焚烧着从神界坠落时，她也不知为何。

    只记得娘亲冲上花神岛上空将她同所有族人护佑在背后的身影，一如当年父神奔赴神魔战场那般决然，只记得无尽的厉火焚烧尽了花神岛上每一个幼嫩的花苞，无数个未出世的灵魂在其中哭喊嘶嚎挣扎的模样，只记得朵朵凄艳盛大的血花开放蔓延在整座花神岛的上空，只记得花神殿前她原以为会永远屹立却烧毁坠落在烈焰啸风中的若寻神木，只记得那无数道冲上去又掉落下来的熟悉身影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可是这些画面却依然是鲜活如昨日，只需她稍一回忆，每一幕都能分毫不差地在她脑海中重现，坠岛那日她耳边猎猎的天风，鼻尖萦绕不散的花木焚烧气，愈来愈弱的哭喊挣扎声，愈来愈远而最终不见的故界家乡

    如今回忆起来，依旧是钻心入骨的疼。

    不知道花神岛究竟犯了什么错，要遭此天谴，受如此灭顶之灾。

    明明她父神为了神界为了天地苍生已在神魔大战中身亡陨落，她娘亲同全族人偏安一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坠岛之时，她还年幼，曾拘于这个问题日日夜夜不休不眠，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

    后来，她想通了，得到答案又如何，事已至此，她们已是被遗弃的天外之民，除了努力活下去，再无他法。

    年少的神女同无数被烧毁身躯的花灵，终只能想方设法地在那罡风遍布天雷滚滚的虚空之地生存下去。

    只偶尔，内心，也会生出一丝渺茫的希冀，希冀着，有朝一日，她们能再回到那神光笼罩的故乡。

    被遗弃的神族少女幼嫩的肩膀上担着全族的命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未知的前方。

    六界通事录记载，

    仙界元启历三百二十一年，九重天上有生灵踏问天路，敲鸣天鼓，问天三清，最后终使闭天三百余年的三清境再度开启，为仙界创立以来首位踏上且成功走完问天路之人，后此人被证实，正是万余年前从神界坠落的花神岛之主，神女花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