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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第九章 神木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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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霖仙君回神霄天了。

    沧霖仙君带了个美人回沧澜宫。

    这两则消息就像两股子旋风,呼啦一下刮遍了整个九霄天。

    一时间众仙哗然。

    毕竟沧霖仙君,乃九霄三十六天上甚至整个仙界当中都极特殊的一位仙,他的名头,更是响当当的通晓六界,可谓极富盛名。

    说他地位特殊,是说他曾经本有机会可以坐上那仙界至尊之位,他却甘为人下宁愿选择辅佐当今这位十分“年幼”的陛下,后来连要给他册封个帝君之位都遭了拒,只勉强担了个仙君之名,导致同级的仙君一见其莫不是诚惶诚恐觉着自己实在是无颜与沧霖仙君同坐此高位。

    但实乃是沧霖仙君自己“名不副实”。

    说他声名极显,享誉六界,则是因他功勋卓著,在神魔两界封锁三古纪刚刚结束的那段混乱之期,在护卫仙界稳定六界秩序方面立下了莫大之功,所谓的“护界柱石”之名便是源于此故。

    这么一位地位特殊,声名极显,又风姿清绝的仙界之君,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是备受关注。

    但沧霖仙君位高性淡,平时不是在下界领兵抗击魔兵就是进入天外虚空清心苦修,寻常的仙人连他的一片衣角都见不着,更遑论是知晓他的私密之事了。

    总而言之,沧霖仙君对这九霄天上大多数仙人来说,就是个活在传说与听闻中的传奇。

    而现在,这传奇回来了,还带回了活生生的桃花艳事,这怎么不叫一众仙人摩拳擦掌,支着耳朵听好戏?

    说起来也是拜沧霖仙君所赐,不然他们哪有如今这等安闲自在的平稳日子可以过?

    算起来,今年正是六界纪元创立后的第三百个年头,也是咱们这位天帝陛下降生登基的第三百年,时间悠悠,不堪回首啊。

    诸多等着听八卦的仙人长叹一声,想听沧澜宫壁角的心思与对沧霖仙君愈加增长的敬意搅和在一起,又是兴奋又是羞愧,暗地里唾弃自己两声又愈发起了兴致,想着那能被沧霖仙君看上的美人该是何模样,一边又嫌弃起自己这番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早知道就该修了那无欲无求的清心道才是

    九霄天上云雾聚了又散,清和的仙风卷着诸多热闹的心思在重重云海中翻着起伏的波浪

    外头如何风起云涌,待在沧澜宫的未眠自是不知。

    神霄天是帝天,其上所居的也是诸多有名望的仙帝天君,他们可不如底重天穹的那些仙人这般无聊,沧霖又是个不喜交际的,故而这沧澜宫倒是没受什么打扰。

    也不知道,去三清天求见仙尊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未眠远眺着沧澜宫外的云海,云霓漫天,远远的就有霞光万道,彤红金黄橙紫一大片,煞是绚烂好看,未眠知道,那是远去的金乌身上留下的余晖。

    可怜的神鸟,曾经十日齐飞立于扶桑神木上栖息,如今却只剩得它一个孤零零的在这世间坚守着神职,看着今日驾驭六龙车的太阳星君,它可曾会想起它的神母羲和?听着自它身后声声啼晓的昴日星官,它又是否会想起以前日日伴在它身侧的九个兄弟?

    一切的一切,都消散在了三古的洪流中,没有了神祇之光护佑大地,也没有了古魔踪影肆虐人间,金乌神鸟羲和这些词,伴随着那些高大而虚幻的不朽身影,一起投入了滚滚的时间洪流中,化作史书记载里的只言片语,转眼消散成风中的喟叹。

    这是六界纪元,天地间再没有了神魔。

    未眠莫名的眼睛有些干涩。

    “未眠”

    轻淡悠然的一道声音,仿若穿过时间而来,瞬间让她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惘然之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花神岛还未坠落,亲切而模糊的人影在花神殿前轻轻唤她的模样。

    她那个时候以为,时间会永远这般一天一天轻巧而悠然的度过,就像花神花的颜色与香气,永远都不会褪色与消散。

    可惜,那般悠然而瑰丽的日子,瞬间就在她眼前分崩离析了。

    她还记得那日破烂昏沉的苍穹,砸落身前的天之业火,连绵不断地灼烧着那些还未诞生的娇弱花朵,无数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哭泣,肆虐的火光,灼烧的血腥臭气,绝望的哭嚎,以及挡在她身前在火中陨落的身影,

    是她永生难言的噩梦。

    已经很久很久了啊,她怎么还会记得如此清楚呢,不知道缘何故又在此时此地想起了这些隐藏花神殿最幽深的宫殿里的往事呢?

    是那远去的金乌神鸟的神光,还是那沉潜在记忆里的飘渺之声呢

    当一身云袍的沧霖站在她身前时,她才恍然知晓方才那道引她忧思的声音并非虚幻

    “怎么了?”

    沧霖望着她脸上的泪痕,怔然若惊。

    清醇的声音再度将她拉回现实,未眠望着身前白衣凌云的清隽仙君,睫毛连眨几下,思绪瞬间清醒,她垂首转转酸涩的眼珠,瞬间将那些起伏的心绪掩藏,再抬头望他时已换了浅淡笑颜:

    “无事。”

    沧霖目光邃深地望着她,不语。

    他方才找她商议她此次来天所求之事,却见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远望,绯红长袍曳地,孤影横斜,莫名的就有一种旷远而萧瑟的苍凉感,隐隐拨动了他脑子里的某根弦,弹出某个古老而熟悉的声响,让他鬼使神差地就唤了她的名字。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听到

    沧霖有些庆幸,又觉得遗憾。

    “找我何事?是去三清天的事吗”她唇边现出的笑意还有些勉强,沧霖眸光微动,默然片刻,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踏在沧澜宫外的云海之上浮游而去,云雾袅袅,飘渺的仙雾就萦绕在未眠的身下裙边,她抬头望着身前那道玄白得几与云雾融为一体的飘渺身影,眼神略有些迷茫。

    他,想要做什么

    未眠心中一片惘然,总觉得自己这次的出岛之行,会与之前料想的大相径庭。

    沧霖的身影在前方停下,未眠不解扫视,周身依然是无边的云潮雾海,她侧头询问:

    “这是”

    难道就是走得远点儿好同她讲话?

    “喏,”沧霖仰仰下巴,现出棱角分明轮廓完美的如玉侧颜,“到那上面再说。”

    未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清明的眼神瞬间为之一怔。

    那是漂浮在浩渺云海之上的一座孤岛,方圆不过几丈有余,沙土斑斓,辉映着五彩余晖,其上一株盛大繁茂的神木静静伫立,瑰丽的神叶衬着彩霞漫天,光影摇曳,枝叶婆娑,美不胜收。

    登岛临近,抬头仰望着那在风中舞动的五彩神叶,未眠喉咙微有些发紧,古玉幽澈的眸中也沉潜着一片隐匿而汹涌的暗海。

    “这株若寻木是我在一次虚空修行中偶然所拾,随后将它种在这方遗留的五彩神沙中,不曾想,现在也长得这般好了。”

    沧霖清然的声音在身侧传来,未眠蓦然眼睛一酸。

    “拾得是根枝杈吧”她在旁边低低的道,声音飘渺如烟。

    沧霖微惊:“你如何得知?”

    当初他所拾的,正是一根毁坏严重的若寻木树枝,其上焦黑痕迹斑驳,神叶全无,他只抱着侥幸之心将之拾回栽在此处,没想到,竟活了。

    只是她如何得知呢?

    未眠伸手抚摸着神木上粗糙斑驳的纹痕,一如往昔的熟悉触感,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它的原身原先就种在花神殿前,她从小在它的荫蔽下成长,她曾无忧无虑地躺在它的树冠下安眠,也曾攀上它高高的树干采摘那片片瑰丽的彩色神叶,她听过它扶苏枝叶间的呢喃细语,也捕捉过穿行在树叶间的神光与天风

    它高大的神荫庇护了多少花神族的子民,直到那一日,炽烈的火光烧毁了一切——

    它巍峨的身影轰然倒塌,随着呼啸的火影与风声,在无尽的坠落中,四分五裂。

    屹立了数千万年光泽辉耀四方的护岛神木,就这样湮灭成灰,消散在古老的风中。

    未眠摸着树干,垂首沉定的身影立了很久很久,睫毛微微颤动着,不断有晶莹的液体滴滴掉落,

    从未想过,她竟然有一天还能再看见它。

    古老的神木若寻静静伫立在云海之上,风拂神叶,摇曳婆娑,枝叶沙沙,一如传中般的美丽。

    只可惜,

    它再也不是原先屹立在花神殿前的那株了。

    沧霖静静站在她身侧,看她不知缘由的落泪,玄白的云袍身影立在风中,一如那安静伫立的若寻神木。

    “沧霖仙君,多谢”

    连这道谢也是不知何起。

    他沉静站着,望着她,也没有说话。

    不知多久,她终于恢复过来,覆着树干的手掌拿开,转身背过,深吸一口气,冲着沧霖嫣然一笑,背对着那木坐了下去,抬眼望着他。

    沧霖默然,望她一眼,读懂她眼中的神色,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身后高大的神木若寻彩叶婆娑,在清和的仙风中沙沙作响,树下坐着两位风采超绝的男女,玄白衣角并绯红衣袍,映衬着金乌远去的夕阳余晖,美得不似真实之景。

    “三清天闭天无期,无仙可见。”

    略低的素淡之声,若水似烟。

    明眸沉定,低浅,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