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9.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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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翠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陈大牛所说的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确实是即便她做的东西没有给他产生利益，他也愿意她留下来。

    正懵着，陈大牛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我从前说过，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能忍, 只是日后再莫打我娘的主意了, 她不是恶人, 对你的好, 你也看在眼里。你娘家是养育你长大的地方，你对他们好，我从前不会说什么, 日后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在对他们好的前提下, 我希望你能顾一顾自己的小家。”

    赵翠心中有许多话想对陈大牛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只得说出这么一句：“大牛, 谢谢你！”

    陈大牛平日虽看起来凶巴巴的, 发起脾气来看起来更是可怕, 可赵翠知道，这人并不可怕，相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在现世，她也谈过恋爱，却没遇上能谈婚论嫁的男人，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像陈大牛这般，能给她无比踏实，放心将自己交到他手里的感觉。

    她觉得人生还真是奇妙，刚刚她还惧怕着陈大牛，这个时候却无比信任这个实际上才认识二十来天的陈大牛。

    既然如此，就如他所说的，好好过日子吧。在这女子地位极其低下的古代，能遇上像陈大牛这般的男人，嫁给他，而他护着自己，也是不错的。

    一直担忧的问题解决了，赵翠感觉一身轻松，看着被月光映亮的前方，只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今天两人到镇上的时间比平日要早些，陈大牛挑了个相对比较好的位置将板车从牛身上卸下来，又安置好牛，便开始布置起来。

    赵翠则将从家中带来的几张木凳放在摊位前，稍后若有人来吃豆腐花，恰好有位置坐。看着那几张破旧的小木凳，赵翠觉得实在太寒酸，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表面工作可得做好，不然就算东西再好吃，生意也做不开。

    不多时，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小摊贩们也开始吆喝起来。

    赵翠知道自己卖的是新鲜玩意，但这些新鲜玩意都装着，别人也看不到，自然不会好奇，所以她先盛出一碗点上酿制好的酱油，舀上一勺子五香香干臊子放在摊位上，又拿出从坛子里夹出七八块腐乳放在小碟子里，小碟子同样放在摊位上。

    接着，她对陈大牛说：“大牛，咱们这样干坐着也不行，得叫大家知道我们卖的是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陈大牛也不笨，一点就通，立马道：“我明白，我来吆喝。”说着，他顿了顿，看向小碟子里装的腐乳，问：“我只知道这裹满辣椒面的豆腐是可以放四五个月的豆腐，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呢。”

    “我都忘记告诉你了，那个女神仙说这个叫做风味腐乳，也可以叫做霉豆腐，不过我觉得霉豆腐不好听，还是叫风味腐乳吧。”赵翠突然觉得，有这个“女神仙”实在是太方便了，扯淡都不需要转动脑筋。

    陈大牛便这样吆喝开了：“又香又嫩的早点豆腐花！新鲜出炉的早点豆腐花！瞧一瞧啊尝一尝，保准您吃了忘不掉。还有秘制的风味腐乳，好吃美味，放上四五月不是事！来啊，看一看瞧一瞧！”

    这吆喝词虽简单，可也让赵翠对陈大牛刮目相看，赵翠以为陈大牛长得五大三粗，脑袋瓜子也是粗的，最多来两句豆腐花c风味腐乳，却不想他词汇量还蛮多的。

    如赵翠所料，在陈大牛的吆喝下，他们的摊位前很快便围了许多好奇的路人。

    也有些懂豆腐的，看到碗里的豆腐花，不由挖苦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是做豆腐的豆腐胚，加点料就拿来卖钱，这么难的东西，你这小摊贩也当钱来得太容易些了吧！”

    此话一出，登时间唏嘘一片，陈大牛有些不悦，“你没有吃过，怎知不好吃？”

    那人不屑笑道：“你以为就你会做豆腐？会做豆腐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知我不会做豆腐，我一个做豆腐的人岂会不知道这豆腐胚的味道？大兄弟，你还是好好卖你的豆腐吧，别整这些花样，没人买账的！”

    还没开张就遇到有人搅局，赵翠心里头有些不爽，可她也知道顾客是上帝，得罪不得，便好声好气解释道：“这位大哥，我与我夫君卖的确实是你所说的豆腐胚，你是吃过豆腐胚，可你能保证你吃过这世界上所有的豆腐胚吗？你能保证它们的味道都一样吗？就拿阳春面来打个比方，你自己做的阳春面c小面馆做的阳春面，大客栈做的阳春面，味道能一样吗？总有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你这样一票将我与夫君做的豆腐花否决，未免太不公了！”

    那人被赵翠这么一顶，登时恼羞成怒：“说的什么歪理！这种偷工取巧的东西岂能和阳春面相比！”

    那人还想再说，却叫人群中另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打断：“大兄弟，人家夫妻俩弄点谋生的活计也不容易。看这牛，这车，该是从乡下来的吧？大老远将这些东西带来镇上卖，也是不容易，你们这多少钱一碗啊？”

    赵翠道：“一文钱一碗。”

    “倒是便宜。”那为赵翠与陈大牛解围的男子道，同时从衣袍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赵翠，赵翠忙接过，又拿起碗为他盛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花，点上酱油，舀上大勺五香香干臊子，淋上香干的卤汁，最后撒上细碎的葱花，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花便成了。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接过豆花，大大咧咧坐到摊位前的小木凳上，轻嗅口，不由道：“闻起来看起来倒叫人食欲大开。”接着拿起勺子吃了口，登时间面色便变了，有围观的人忍不住问：“小兄弟，味道怎么样？”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砸吧下嘴，不计形象地舀了好几大勺送进嘴里，塞了满嘴豆花含糊不清道：“好吃！这东西怎的如此好吃！来来来，再给我来一碗！”

    看着他那样子，赵翠不由觉得好笑，忙道：“客官您慢点吃，小心别烫着了。”

    说着又为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打了碗豆花，瞧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也不像在作假，且那碗放在摊位上的豆花越看越叫人食欲大开，好些围观的人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也要来一碗，不多时，木桶里的豆花已去了大半。赵翠带来的木凳压根不够坐，好些人都是站着吃，看起来如同等待分食的难民一般。

    最先那位为赵翠与陈大牛解围的书生两碗豆花下肚还意犹未尽，可一碗豆花分量大，一碗下去便十分饱了，他又撑着吃了两碗，就是再想吃，也有心无力了。

    “这豆腐胚的味道可真是绝了。”

    赵翠忍不住纠正他：“是豆腐花，未加料时确实是豆腐胚，可加料后，便不同了，所做用处也不同。”她还在计较方才那砸她场子的人。

    “是是是，嫂子说的是。“那书生忙笑，又道：“这豆腐花的味道下肚后还回味无穷啊，若不是京城考试日期在近，我定要再多留几日吃你们这豆腐花！”

    “公子过奖了！公子此次前去赴考定能高中！”赵翠道，又端起摊位上装着腐乳的小碟子对书生道：“公子，我们这风味腐乳你应该也没有尝过，这风味腐乳不易坏，可保存四五个月，就着大饼c窝头c馍馍这些干粮吃十分美味，你要不也带上些？”

    那书生也是个爽快人，当下连价格都没有问，直接道：“行，那就给我包上些！”

    赵翠给他从坛子里夹出十块用油纸包好，“一共两文钱。”

    书生将包好的腐乳收好，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尘，对赵翠与陈大牛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希望下次回来还能吃到你们的豆腐花！”

    书生离开摊位后，他原本站的地方又立即挤满了人，大多都是想尝尝新花样的。陈大牛虽带上来大桶豆腐花，可买的人多了，压根不经卖，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大桶豆花就见底了。

    最前那砸场子的人见了，不由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这豆腐胚真的那么好吃？可他从前吃过，实在不好吃，进口满嘴的豆腥味，吃上一口都觉得是折磨，别说这么一大碗了，可那些人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拉住一个刚吃完的，狐疑问道：“当真这么好吃？”

    “好吃！”被拉的人擦擦嘴意犹未尽，“比那阳春面好吃多了，而且便宜顶饱！你要想吃的话赶紧的，好像桶子里没多少了！”

    那人听了，也不再犹豫，反正只要一文钱，他倒要看看，那到底有多好吃。

    还剩下最后一碗，买的正是最先那砸场子的人，赵翠本不想卖给他，可又想着自己是做生意的人，没道理把钱财往外推，便将最后一碗卖给了那人。

    豆腐花卖完后，摊位前的人少了许多，腐乳虽也有人问，可单吃的话口味太重，只能就这吃食吃，所以热度远不及豆腐花，只卖了小半不到，不过赵翠和陈大牛已经很满足了，一是因为这腐乳可以放置的时间长，二来平日陈大牛在这守上一天也只能卖两三个铜板，今儿进项他们还未数，听那叮当叮当铜板敲击的声音，少说也有好几十文了！

    “大兄弟。”摊位前的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最先砸场子的人放下碗，满脸堆笑地走到陈大牛面前，“方才是我的不对，说出那番胡话，希望大兄弟你不要介意。”

    今天的生意差点就被眼前这人给毁了，陈大牛自然不待见他，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陈大牛也知道，所以还是耐着性子与他搭话：“没事，你最初没吃过，不晓得其中的美味，也怪不得你。”

    “嘿嘿，大兄弟是个懂理人啊。” 那人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大兄弟，可否冒昧问一句，你这豆腐胚不不不，豆腐花上面的佐料是如何制作的？吃起来如此鲜美，又无豆腥味，想必和着佐料脱不了干系吧？”

    她面色有些为难。

    见张氏迟迟不答话，林氏有些恼了，“亲家母，你该不是不愿我和大闺女四弟弟在你家吃午饭吧！我这个亲家大老远跑过来，你却连顿饭都不做招待，这也太过分了！怎的如此铁公鸡？难道不把我这个亲家母放在眼里吗？”

    张氏性子懦弱，嘴又笨，哪像林氏这般怼人话张口就来？她气的面庞都白了，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亲家母说的哪里话。”

    赵翠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在现世也活了二十来岁，见过形形色色许多人物，不要脸的见过许多，可像林氏这样不要脸的，她还是有一次瞧见，真叫她大开眼界！

    她今天本不想理会林氏，可婆婆张氏实在太懦弱，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却还不反击，真真是气的她肝疼！

    “婆婆因为我的伤，已经将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家中已经没有粮食可以吃，你叫她拿什么给你做吃食？”赵翠忍无可忍地开口。

    听了这话，张氏惊讶地瞧向赵翠，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只会维护娘家的赵翠，今儿竟主动帮她说话？

    林氏也是一愣，于她来说，赵翠便如同她的所有物一般，从未忤逆反驳过她，也不敢忤逆反驳她，可今天，赵翠竟破天荒的为婆家说话，这让她的气不打一处来，生生觉得自己养了只白眼狼，恨不得抡起巴掌将她好好教训一顿，让她明白明白，她的爹娘亲人到底是谁？看她胳膊肘还敢不敢往外拐。

    但一想今儿她屈尊来这儿是有要事的，若现在将这白眼狼打一顿，自己为的事怕就泡汤了，想到这，她硬生生压下自己的脾气，皮笑肉不笑地对张氏道：“亲家母，如果真没吃的，那就算了，我和大闺女的四弟弟少了这顿饭也饿不死，只是到时候空着肚子回去，村里人知道了，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张氏性子懦弱，赵翠方才为她说话叫她冷静了不少，现在回过头仔细想想，倒也觉得不过是一顿饭，如果因为这顿饭闹得不和，实在说不过去。虽说家中的吃食撑不过几日，若撑不到大牛回来的那一日，可以暂且去借点，等大牛回来之后再归还。

    张氏便对林氏道：“方才翠儿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翠儿她受了重伤，脾气难免有些不好，你便体谅体谅。家中的吃食确实因为拿去换翠儿的医药费所剩无几了，不过招待亲家母吃一顿中饭的吃食还是有的，只是吃食简陋，还希望亲家母不要介意。”

    林氏依旧皮笑肉不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只道：“那就麻烦亲家母了。”

    张氏便去为几人准备午饭，陈二丫也跟了出去。

    到了灶房，正在生火的陈二丫看着正在忙碌的张氏忍不住开口：“娘，嫂子她娘太过分了！你怎的就这样任她欺负？咱家对嫂子那么好，嫂子嫁给咱哥之后，咱家有什么好东西她都拿过去娘家，咱家也没有说过什么，可现在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嫂子现在受伤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她娘说是说来看，手上却连一点儿东西都没有提，还说那种话，没看到嫂子都快不行了吗？”

    张氏手里的动作一顿，却也只叹了口气，“二丫，别乱说。”

    陈二丫憋着嘴，满脸的不服气，“村里人都在说，如果咱家没有嫂子，咱家早就住上了青砖大瓦房，还说嫂子就是个讨债的。”

    “二丫！”张氏不由加重了语气，“乱说什么！”

    陈二丫低着头，可是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下来，“如果嫂子是个好的，我也就不说了，可是嫂子虽然今天嫂子为你说话了，可是不出几日，待她伤好之后，定又会像从前那般将咱家的东西全部往她娘家搬，凭啥咱家的东西都要给她娘家，我太不甘心了！”

    “娘，咱家咱哥最听你的话，咱哥虽然现在没有说什么，可是我也知道哥不喜欢嫂子，娘，你就听二婶的话吧，和咱哥好好说说，叫他休了嫂子吧，咱哥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可他勤快，又有一门手艺，再比不得从前了，虽然可能娶不到年轻漂亮的嫂子，可大家都说娶妻要娶贤，再娶进一个贤惠的嫂子，咱们的生活怕不会这么苦，没准运气好，一进门就给咱家添个大娃娃呢！”

    “你这孩子，都十五了，可以嫁人年龄了，怎么胡话还张口就来？若日后嫁了人，到了婆家，嘴巴还是这么没遮掩，可怨不得婆家不喜欢你。”张氏轻声呵斥道，可面上却没有不悦，反倒有了些犹豫。

    陈二丫算是戳中她的痛处了，尽管平日赵翠无节制的填补娘家，她虽偶尔有不满，可过后也就想通了，填补就填补吧，填补了那些，家中也只贫苦些，倒也过得下去。可赵翠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她实在有些着急了，平日也暗示过大牛，可大牛总是一句话便回避了，说不急。这叫她如何不急？大牛如今已有二十三，村里别的如他这般大的，膝下早已有了好几个孩子，可现在赵翠嫁进陈家已有一年有余，肚子却连点动静都没有。大牛爹早早就去了，家中只有大牛一个男丁，如果大牛没有子嗣，这陈家的香火便这样生生断了，到时候她如何向九泉下的大牛爹交代？

    所有人都在劝她劝大牛休妻，可她觉得两人若是成亲了，能姑且过下去便过下去得了。自家条件本就不好，当初娶进赵翠还大费周折一番，若休了，大牛都已经已经这个年纪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就他一人顶着这家，有没有姑娘愿意，还是个难题。再者赵翠若被休了，她本就是个瘸子，若因这次的伤又成了个驼子，日后被休的她还如何活啊！

    她本就是无原则善良的人，若自个劝陈大牛将赵翠休了，赵翠因此活不下的话，她这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宁。

    可是自家的香火延续她暗暗叹了口气，再等等吧，有些事也急不得。

    再说赵翠这边，张氏走了之后，林氏便将床边破旧木凳拉到赵翠四弟赵铁生面前，与之前的皮笑肉不笑不同，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四儿，来坐，今天陪娘走了一个上午，累坏了吧。”

    赵铁生虎着脸坐下，语气十分不悦，“陈家人都是个什么东西，碧娘养的，咱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拿个凳子坐坐，没教养的！”

    林氏附和道：“是啊是啊，没教养的，四儿你也别气，今儿为了你的事，咱们才特意跑这遭，日后她求咱们，咱们都不来哩！”

    躺在床上的赵翠被这娘俩不要脸的话气得肝疼，若不是自己躺床上起不来，方才包子婆婆去做饭时她便将这不要脸的娘俩赶出去了，可恨自己现在动弹不得！

    赵翠实在憋不住自己的爆脾气，忍无可忍怒道：“别说你们不想来，这儿还不欢迎你们，赶紧滚！”

    赵铁生与林氏均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房间里除了他俩，便只有赵翠了，且那声音还真真切切是赵翠的。林氏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翠，只见床上那人分明是她的大闺女，只是这大闺女与平日不同，此刻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如同盯着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