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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氏回到常喜堂仍旧不放心,头晕目眩一阵,被两个妈妈扶着坐下喝了口茶,缓过来又道:“去把莲儿和兰儿给我喊来,我得问问是怎么回事,颜姐儿不是那样不晓得照顾自己人,怎么她就淋病了?丫鬟们偏没事!”

    邱妈妈劝道:“夫人,别小姐没好,您又不好了,依我看等小姐好了,您亲自问她。”

    叹了口气,黄氏道:“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哪里舍得我费心?大房那里她不知替我挡了多少,我做母亲的不能叫她伤心,崔家的事你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好。”

    现在她庄守义很快就要有第二个孩子,黄氏总觉得亏欠庄颜,希望弥补一些,现在唯一能补偿女儿的,就是在她亲事上面伤心。

    邱妈妈拗不过黄氏,只得道:“那奴婢去请,您先歇着,不要再担心了!”

    邱妈妈亲自去了碧泉居请,莲儿一根筋,跟了庄颜就只认庄颜一个,气性又大,觉得小姐是在常喜堂受了委屈,推说要照顾主子,不肯去。兰儿只得跟了去。

    兰儿和庄颜一道在凉棚里避了雨,亲眼目睹了全过程,黄氏问的时候,她一五一十都说了。

    黄氏听罢泪流满面,一个帕子都擦不干脸上的泪水,心疼地捶着自己心口道:“肯定是我和老爷伤了颜姐儿的心,我就说要去给她送伞的,老爷为什么不许!”

    不能任由黄氏这样哭下去,邱妈妈开解道:“老爷也是判断错了,夫人您是有这份心的,就别自责了。”

    病在儿身,疼在娘心,黄氏咬紧牙关道:“我就不叫颜姐儿嫁崔家!横竖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不想想大的,老爷总要顾忌小的!”

    邱妈妈知道劝不住,叹息一声再不劝了。

    碧泉居里,庄颜醒来后吃了粥,吃了药,又小睡了一会儿,彼时身上已经退了热。

    兰儿回来后对黄氏的询问只字不言,莲儿不想主子郁结于心,便道:“小姐,方才二夫人来看过您,走后又请了兰儿去问话。”

    看向兰儿,庄颜问她:“母亲问的什么话?你如何答的?”

    兰儿也不骗人,一五一十都说了,庄颜深深出了口气,欣慰地笑了笑,父亲总是把声誉颜面放第一位,但在母亲心里,女儿才是最宝贝的。

    心情略好了一些,庄颜换了身衣裳,披散着头发下床走了走,外面有个丫鬟拿着信进来禀报道:“小姐,门房婆子说是黄家三老爷送来的信。”

    庄颜拿过信,却发现有拆开的痕迹,不忙读信,质问那婆子道:“是谁动了信?”

    那婆子穿着粗布上衫和大口裤,忙跪下来磕头,说不知道。莲儿一肚子怨气,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发泄出来,吼道:“主子的东西你也敢乱动?该死!”

    婆子哭喊道:“不关奴婢的事!不关奴婢的事啊!”

    摆摆手,庄颜有气无力道:“算了,叫她走吧。”

    除了西府霍三娘插不上手,庄府内外院到处都有她的人,黄不羁的信从外面进来,大房的人岂会不知情?且有了黄不羁得忠勇侯帖子那件事,霍三娘不拦下信看个清楚才怪。

    婆子走了后,庄颜坐在石凳上把信拿出来抖了抖,纯色花笺上摸得着凹凸的白色砑花落花流水纹,这是用木刻花板压制出来的,黄不羁最爱用这种花笺。

    信上只有一句话:事情已有眉目,速来。

    庄颜笑了笑,亏得黄不羁警惕,否则让霍三娘猜到自己祸水东引,让大房惹火烧身,这件事还会有变数!

    霍三娘确实很好奇黄不羁说的是什么事,但为了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能憋闷在心里,派人监视庄颜的去向。

    庄颜也不怕大房的人来看着,左右这件事她要去黄家跟外祖家的人商议,霍三娘的手再长,也没法伸到黄家去吧?

    庄颜回到房里提笔回了简短的几个字:外甥女昨日淋雨生病,改日再去。

    她用的是浅绿色晕色花笺,犹如彩色墨汁晕开一样,一层一层很好看。

    把信递到莲儿手上,庄颜嘱咐道:“亲手送到小舅手上,还有,不管他问什么,不要多话。”

    莲儿咬了咬唇,不大愿意道:“奴婢省得了。”接了信,派人去马房传话,套了马便去了黄家。

    庄颜没有意料到的是,平南侯也在黄家,所以庞致也知道了这件事。

    黄不羁接到信的时候正和平南侯一起在内书房里,看某人研究花笺的造法。庞致是不大感兴趣的,在一旁听着黄不羁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偶尔会提到庄颜童年时候,说两句趣事,这才使他有了耐心待下去。直到庄府的信送来了。

    莲儿把信送来的时候,庞致比黄不羁还在意,人虽坐在靠背椅上喝茶,心却在挂在那封信上,耳朵也没闲着。

    黄不羁接了信便叫莲儿回去了,莲儿本想,若是三老爷问,她就照实答了,哪知人家不问,只得憋下话回去了。

    庞致却是注意到那丫鬟有话想说,茶喝到一半便不喝了,看着莲儿道:“可是还有口信?”

    黄不羁一边打开信笺,一边望着莲儿,道:“你家小姐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咬了咬唇,莲儿心跳地很快,想起了庄颜的话,低声道:“无事,奴婢先回去小姐的话了。”黄不羁这才放她走了。

    也不消庞致去问信上的内容,黄不羁自己大声喊了出来:“颜儿生病了!”

    庞致握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他才一天没去看她,就病了?

    黄不羁捏皱了信,怒道:“这样重要的事,颜儿却病了不能来,肯定病得不轻!我瞧莲儿那丫鬟欲言又止,必有内情!”

    庞致对于庄颜的两个丫鬟再熟悉不过,她若真不想黄不羁知道内情,必不会派莲儿来。既然刻意派藏不住情绪的莲儿来,偏嘱咐她不许多说,面上又表现出诸多委屈,实在惹得人生疑——这才是庄颜让丫鬟送信的真正目的。

    庄颜也不想借舅舅之手算计自己父亲和庄家大房,只是父亲实在靠不住,才只得博取外祖家的怜爱。

    庞致一言不发地想着,到底谁是罪魁祸首,他碰都舍不得碰的姑娘,竟然被害的生病了!

    恨不得立马赶去庄府,黄不羁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下了逐客令:“侯爷,您请自便吧,不去瞧瞧我那外甥女,我心里头实在难安!”

    “她既病了不能来,你就让她好生歇着吧——你纸里加的银粉c白石脂还没研匀,赶紧磨去吧。”怕黄不羁扰了庄颜休息,庞致只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叫他赶紧制花笺去。

    黄不羁是真的心疼庄颜,唉声叹气回到桌前,道:“也是,叫她好生歇着吧,明日她若还不能来,我便去一趟。”

    庞致比黄不羁还心疼,恨不得将那几个给庄颜添堵的人心头肉上割几刀,让她们也尝尝心痛是个什么滋味。

    庄颜病后在家中歇了两日,头日还写信叫黄不羁不必来,黄不羁才在家里多忍了两天,没去看外甥女。

    庄守义这两日也没有见庄颜,因此不知道女儿病了的事。直到崔实跟他提了两家结亲的事,他才重新喊了庄颜来。

    这时候,庄颜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脸上已不见病色,脑子也不发晕了。又猜测崔夫人怕是已经说服了崔实换一个儿媳人选,自己得已解脱,换了身桃红色妆花褙子,配一条雪色挑线裙,头上簪一支点翠金簪,耳上一对珍珠坠子,衬得她肤如雪,娇艳无比。

    去了常喜堂,庄颜面色无常地行礼问安,端坐在一旁,不敢有半点懈怠,就像父亲平日里要求她的一样。

    庄守义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道:“崔大人说两家的事暂且不提了,我会烦你大伯母替你多上心,你别担心,爹绝不会让你去做妾的。”

    按下欣喜,庄颜低着头道:“女儿知道。”

    黄氏大喜,双眼放光,问道:“当真?”

    庄守义像是有些惋惜:“催大人耳根太软,什么都听妇人的!”顿了顿,冷哼一声道:“不过我们庄家也不是那等要上赶着贴他们的人,既然崔家不愿意,再挑别家就是了,颜姐儿还小,名声又好,再等一年也不怕。”

    虽不知其中缘故,黄氏到底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那最好不过了,真是菩萨保佑!”

    黄氏庆幸完,又道:“颜姐儿的亲事宁愿拖一年,也不叫她大伯母插手。兄长既有让咱们女儿做妾的心,大房人一条心,我看大嫂也靠不住。”说这话的时候,黄氏探究着丈夫的神情,还是很怕惹得庄守义不快。

    庄颜明白母亲的话说到父亲心坎上了,父亲肯定会答应。

    如她所料,庄守义答应了,他点头嗯了一声,道:“那便不劳大嫂费心了,也不许你费心,等胎儿安稳落地,你再替她筹谋吧,及笄一年后再嫁也不要紧的。”

    至于庄守仁那里,只能尽量拖着了,庄守义想,实在不行把庄颜送到她外祖家以尽孝的名义待一年也可得。

    只是庄守义这话当着庄颜的面说,怎么能叫她不多心,心里虽泛酸,但好歹是个好结局,便也不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