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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章 择木而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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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您若是不想敬武公主回临安,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徐安带了消息,敬武公主的车马已入了屏壤,三日内便可抵达临安。

    “不,她必须得来皇都。”宋延巳把信笺投进面前的香炉,看着袅袅而升的白烟,李妩不仅要来,而且要安安全全的来。

    “那您为何”为何前些日子要在朝堂之上说那番话,徐安揣忖半天,依旧不明。

    “如今我也说不准,且等着。”宋延巳见字条已经成灰,才把身子靠到椅背上,他食指微圈,轻敲着桌面,半响才起身,“你派人盯着敬武公主那边的动静,不要让咱们的人离太近。”

    “是。”见他要走,徐安连忙跟上。

    “你去吧。”宋延巳撑着油扇,披了件黑纹外袍,“我去看看阿沅。”

    屋外飘着细细的雨丝,屋门刚推开,寒风就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宋延巳紧了紧衣袍,今年的春天真是冷的骇人。

    “爷。”朱船坐在外间做女红,见宋延巳进来,连忙丢下手中的物件迎了上去,边收外袍边道,“夫人在教公子读书呢。”

    厚厚的棉布帘子被挑开,宋延巳一抬眼,就见俩人一左一右的趴在几案上,江沅正点着呈钰面前的素笺说些什么,呈钰就这么托着小脑袋,看的他忍不住笑,“有阿沅在,我看府里连先生都无需请了。”

    “爹爹!爹爹说的对!”呈钰一听不用请先生了,连忙点头,教书先生他也是见过的,在柴桑,程俊家就请了先生,老先生可严了,因为程俊和他们一起摸泥鳅没做完功课,手心都被教书先生打的肿成了馒头。呈钰又看了看江沅,娘亲多好啊,身上香香的,又温柔,还不会打他。

    “净瞎说。”江沅在呈钰脸上捏了一把,才过来拉了宋延巳坐下,嗔道,“他现在年岁小,我教教还成,再大点怕是没这么些学问教他了。”

    江沅重活两世清楚得很,眼界广者其成就必大,眼界狭者其作为必小,她毕竟是后宅的妇人,便是再有才名,所见所想也逃不过这方天地,与各方博通古今著书立说大儒相比,是远远不够看的。

    “等天再暖和些,便请西席入府吧。”宋延巳握着她的手点头。

    “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江沅细细思量,“我听别人说,孙休臣孙大家似不错。”

    “学问倒是极好,不过”宋延巳摇摇头,笑道,“不适合教钰儿。”

    见江沅眨着眼等着他开口,宋延巳也不卖关子,“我这到有个合适的。”

    “谁?”

    “韦昭。”

    “韦昭?”江沅诧异,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生前从未听过此人。

    “此人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我曾见过他入试的时文,殊可观,乃大才。”要说韦昭这人也是没什么运道,一肚子的才学生生拖到年近四十才举了孝廉,事后他惊其才,便调出了韦昭数年入试的时文,直言极谏更是写的鞭辟入里,许是写的太过犯上,才平白耽误了这么些年。

    孙休臣文才虽好,可是品行有差。他儿子的先生,必然要选那忠主贤良之士。

    “那便他吧。”江沅这方面是信他的,说着转身去为宋延巳倒茶,中途似又想到了什么,从旁边拿了帖子过来放在他面前,又把茶递给他道,“听闻敬武公主这几日便要到临安,我今早刚收到张请帖。”

    “你要去么?”宋延巳看了眼花木麟鸾图案的帖子,嘴角微挑,放了茶盏。

    江沅坐在他身侧,试探道,“那你想让我去么?”

    朝堂上,宋延巳直言敬武公主不可回皇都一事,多多少少在其他夫人那传出了点风声,若是没有先前这事,江沅自然会去,如今,因着捏不准宋延巳的态度,多少有些迟疑。

    “去去也无妨。”宋延巳看着她话锋一转,“但我是得罪她得罪狠了。”他轻抚着江沅的后背,幽幽道,“你不曾与她相交,或许不知,敬武公主是个极爱记仇的性子。”

    “我晓得了。”江沅点头应下,眼睛看着落笔处的阿妩,其实上辈子她与阿妩相交多年又怎会不知,阿妩面上是个极易亲近的帝姬,可骨子里终是流着帝王家的血液,做事果决性子狠,只因她与她无利益冲突,又各取所需,故而真生了几分真心。如今因着宋延巳之前那事,阿妩对她怕是没什么好印象了。

    二月底,敬武公主入临安。

    长阳街道上挤满了人,车队入皇都的时候,整个街道沸腾了,士兵站满了街道两边,把百姓们挡在道路外,街道边的酒馆茶楼统统挤满了人。

    敬武公主隔着帘纱看向外边,玲珑轻轻地给她揉着肩膀,“帖子都送到了?”

    “都送过去了,因着脚程快,回来的早,殿下怕是要多等上两日。”

    “到时候你记着,看有哪家的夫人小姐没来。”将武公主听着外面的吵杂声,略感烦躁,她抬手轻按了额头,尽力压下心中的不满,朱唇微扬,可是嘴巴里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动听,“真是一群贱民。”

    “夫人,您看这套如何。”碧帆挑着几件新裁的衣裳,最后选了这套。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石青洋绉撒花马面裙,杏白底绣花披帛,不功不过的装扮,想必碧帆也是用了心思的,她不懂敬武公主的喜好,怕太过华丽惹她的眼,太过低调又拂了安国侯府的颜面。

    “就这套吧。”江沅也不多做难为,其实阿妩是不太在意这些首饰罗衫的。

    这次赴宴,江沅因着半路上遇到百姓拥吵,故而绕道耽误了些功夫,到的颇晚,等她到敬武公主府时,院内早就青衫红裙的站了一片,二月的杏花满树飘白,开得极美,微风吹来,花瓣离开茎儿,飘向空中,打着旋的落在地面上。

    “安国侯夫人来了!”玲珑弯下身子,悄声在敬武公主耳畔道。

    敬武公主眯着眼抬头,就见江沅穿过人群向她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还是殿下有办法,能请得动国侯夫人。”谢嘉言翘着小指,捏了茶盏抿了口茶,笑眯眯道,“虽说晚了些时辰,但是总比不来的强。”

    敬武公主端端坐着,没吭声。江沅这会老远就看见了一袭黄衫的谢嘉言,又瞧着阿妩端庄的模样,她太了解阿妩,见她端了架子,就知道谢嘉言多是没说什么好听的,便人未至而笑音先落,“我甚少参加这种宴席,光是挑衣衫就挑了老些时辰,让殿下久等,倒是失礼了。”

    “不碍事。”敬武公主微笑颔首,示意她坐。

    何宝珍跟在谢嘉言后头,将江沅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杏花是白的,夫人这披帛也是白的,色儿都快融进去了,想来也没怎么用心挑选吧。”

    “这倒是我的一时疏忽。”江沅似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微微自责道。

    敬武公主垂着眼饮茶,权当听不见她们的对话,看的江沅暗地里摇头,前世她与阿妩关系颇好,虽里面多少掺杂了些利益,但她也真心助过她几次,于后宫那种吃人地倒真算得上挚友,没想到今生这般和平的相见,却是这么副局面。

    整场宴会,都在江沅和谢嘉言的交锋当中度过,谢嘉言生的柔美,唇不笑而弯,句句都像夸赞,却又句句戳她的痛点。

    “听闻前些日子谢府的后街出了命案,听的我心都悬起来了,贼人着实大胆。”江沅作出满脸后怕的表情,单手扶着心口,“听说案子还没破,真是不安呐。”

    谢嘉言指甲掐入掌肉中,面上也作出了担忧装,“可不是。”心里却恨她恨的紧,越发的觉着江沅碍眼。

    等到夕阳微垂,各家的夫人小姐接连告退,江沅也不好多待,只与敬武公主寒暄几句,便登了马车,芊芊十指搭在青色的帘布上,髻上的双叶金牡丹在阳光下轻颤着,她回头看了眼公主府的朱门,心里微叹,这世,阿妩是真心不喜欢她的。

    “夫人。”朱船快步到她身侧,指着远处的粗布青衣的小厮道,“江府来人了,说老爷现在想见您一面。”

    江沅转头望去,那小厮垂首站在巷口,见她看过来,连忙弯腰行礼。

    “去江府。”江沅开口,她正巧也有些事情需要问父亲。

    “好嘞。”车夫得令,缰绳一转,马车便调头换了个方向,向城北哒哒驶去。

    公主府渐渐归于安静,敬武公主笑了整天的表情开始变的清冷,玲珑机灵的回着整天院里发生的种种,哪家小姐有了摩擦,哪家夫人面和心不和。

    敬武公主探手摸了茶盏,眉头轻蹙,玲珑连忙与她换了新茶。后宅之交是最能看出朝中风向的地方,张王两位大人近期因着国子学的事发生争执,两家夫人便遥遥而坐,权当看不见对方。而太傅一派与大司马一派之间的间隙,就更为明显,中立者两边讨巧,对立者或敷衍两句或冷漠有甚者更会针锋相对。

    “未曾想过初入临安,便要则一方而站。”敬武公主叹道。

    玲珑小心的补充,“奴婢方才看谢小姐与宋夫人都在无意间给殿下示好。”

    “谢家小姐毕竟太年轻,比不上宋夫人老道。”

    “殿下喜欢宋夫人?”玲珑疑惑,她跟了敬武公主近二十载,这次倒是真没看出来。

    “原本我下帖提了小字,想着卖她个面,只是可惜啊,大司马的人我终是不喜!”敬武公主捏了块小点,放入口中细细嚼着。江沅珊珊来迟她本就不快,更没想到太庶子和中书郎家的两位夫人更甚,居然称病未至,显然是宋延巳对她成见颇深,“过两日,便邀谢小姐来公主府赏花罢,顺带着把与她关系好的几家小姐一起邀来。”

    既然他不喜她,她又何苦非要往上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