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雕虫小技

    时值六月，正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季节。

    可是当精疲力竭的刘禅被黄皓和童川二人合力从湍急的江水中推到江岸上时，却是感到从内到外的彻骨冰寒。

    这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那些水军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这样做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三人就这样不成体统的平躺在江岸乱石滩上，好容易才喘匀了呼吸，童川刚刚恢复力气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浑然忘了刘禅此时正躺在身边。

    刚刚过去这一个时辰真是好险，幸亏童川及时抱住了一块破碎的船板，又用绑缚甲胄的丝绦将刘禅绑缚在船板之上，否则刘禅恐怕早已丧命在江流之中了。

    童川不仅救下了刘禅，在漂流之中还顺手捞起了黄皓，至于其他的兵卒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船倾之时，也不知还能否有人保得命在。

    一个时辰三人顺流漂下了最少有几十里的水程，方才遇到这片水流暂缓的卵石滩勉强爬了上来。

    刘禅咳嗽了几声也艰难的坐了起来，漂流而下时，身上不知被江岸两侧的暗礁乱石挂撞了多少次，浑身疼痛欲裂。

    童川马上停止了谩骂伸手扶住刘禅，关切询问：“太子，你可曾受伤？”

    “我滴妈呀”，黄皓终于悠悠喘出闷在胸中的一口长气，抱着刘禅的脚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妈的，如果被老子查出是谁指使的，老子一刀一刀活剐了他。”童川恨恨骂道。

    就在这时，长江上游隐隐透出灯光，还有人声顺风传来。

    “有船。”黄皓扑棱一下跳了起来，又跳又叫：“唉~，快来人呀，我们在这儿~”

    只是可惜黄皓的嗓子早已灌水沙哑，又是顶风，根本穿不出去多远。

    童川也是搀扶着刘禅站了起来，向遥遥江流上顺流而下的那灯光望去，一脸兴奋：“太子，有船来了，咱们有救了。”

    刘禅突然抬脚用力踢了又喊又叫的黄皓一脚，厉吼道：“闭嘴。”

    黄皓吓得急忙闭嘴，习惯性的跪倒请罪。

    刘禅哪里去理会他，急忙冲着身边的童川命令道：“赶快把咱们在此登岸的痕迹抹去，快。”

    童川闻言哪敢怠慢，急忙奔到江边将那块载浮载沉的船板使劲推入江流之中，那船板眨眼之间就被江流卷走。

    “快找地方躲起来。”刘禅急促地说着，已经大步向江岸边陡峭悬崖下阴暗的地方奔去。

    童川黄皓不敢怠慢，急忙追上刘禅双臂架扶快速奔到崖边一丛乱石之后躲了起来。

    黄皓终于喘匀了气，望着刘禅不解的道：“太子爷，为何咱们要躲起来，万一来船是过往的商船呢，咱们岂不是就得救了。”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黄皓才敢多出此言，若是平时他哪里会有这样的胆量，就算质疑也必定照做不误。

    刘禅嘴角冷笑，紧紧盯着远来的船影，呲笑道：“雕虫小技，这一段江面水流湍急，就算白天行舟都要小心翼翼，又哪里会有人夜晚渡此险滩。这必定是设计之人唯恐害我不死，又遣来的疑兵，如果咱们做声，恐怕今遭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皓童川二人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黄皓更是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暗暗祈祷老天爷刚才自己的喊声没有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大船越来越近，赫然也是一艘楼船，只是比刘禅乘坐的那艘楼船小了一号。

    刘禅眼睛眯了起来，在暗夜中紧紧盯着那艘越来越近的楼船，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个给我瞪大眼睛，看看船上是否有认识之人。”

    童川黄皓闻言急忙瞪大了眼睛，可是黑洞洞的又哪里会看得清。

    刘禅也知道船上有认识的人的可行性微乎其微，如果是他设下此计，也必定会找一些面目生疏的人前来行事，断断不会露出马脚，那样万一谋划未成也可轻易洗脱。

    这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清楼船的轮廓，呼喊声也清晰的传了过来。

    “太子~太子~”

    这一回连童川黄皓两个人都知道这艘船上的人必定是心存歹意而来的了，想他们乘坐的楼船从被凿穿到沉没迄今才多长时间，怎会有船从上游未卜先知的搜寻下来。

    黄皓心中暗暗祈祷追兵快快驶过他们藏身的这片乱石滩，可是偏偏事与愿违，那艘大船竟然缓缓的减速向岸边靠来，呼喊声也是清晰入耳。

    大船勉强靠近岸边，十几名兵卒噗通噗通跳进江中游上岸，大船上又扔到岸上几根火把，那些兵卒一边呼喊‘太子爷’，一边手持火把在这一片乱石滩上搜寻起来。

    刘禅三人缓缓向后退去，缩进了山崖之下一半沉浸在江水中的一条山缝之中。

    黄皓已经是吓得簌簌发抖，几乎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反倒是刘禅此时倒不失镇定。

    山缝不宽，不过比肩，不过由于常年浸泡在水中，脚下滑溜异常。

    刘禅唯恐黄皓搞出什么动静引来追兵，反而伸手搀住了黄皓，倒想他才是太子一般。

    这片乱石滩本就不大，滩后就是断崖，想要攀爬上去难上加难，不大的功夫这伙兵卒就已经搜到了刘禅三人隐身的这边，火把的火光已经照映进了山缝。

    “潜到水中。”刘禅低声命令道。

    三个人深吸一口气，手拉手屏住呼吸缓缓潜进齐胸的水中。

    饶是夏季，山缝中的江水也是冰凉刺骨，连体格健硕的童川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几名兵卒很快就搜到了这条山缝，一名兵卒手持火把向黑洞洞的山缝中照来，山缝并不深远，火光闪耀也能朦朦胧胧看清其中的景貌，那几名兵卒懒得趟水再进去细看，随便扔了几块乱石进去吆喝几声，见没有什么动静折身离去。

    火光消失，刘禅三人啵的从水中冒出，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生死一线之间，才知道原来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那般的奢侈。

    散落在乱石滩上的兵卒纷纷向大船方向折返，搜这山缝的兵卒不满的发着牢骚：“将军也实在是太过小心，这里山高水急，恐怕那阿斗早就已经葬身鱼腹了。”

    “别发牢骚，让将军听到有你好受的。”

    刘禅三人的耳朵早就已经竖了起来，将军是谁，快说出来。

    童川更是恨不得上前揪住那几个兵卒痛殴一顿。

    结果事与愿违，那名发牢骚的兵卒被同伴喝止之后就不敢再多言，一帮人淌着水游到大船旁，被船上的人拉了上去，不久之后，大船再次开拔，顺江继续向下流而去，呼喊‘太子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麻辣巴子。”童川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本来由着那小兵说下去有可能现在就已经得知真凶了，没想到被人多事打断。

    童川黄皓依次搀扶着刘禅从山缝中趟水走出，刘禅望着额头鲜血淋漓的童川问道：“你受伤了？”

    童川吐了口口水，满不在乎的伸出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骂道：“麻辣巴子的，刚才被他们用石头砸了一下，没事儿，多谢太子爷关心。”

    刘禅轻轻点头，伸手拍了拍童川的肩膀：“干得不错。”

    方才那几个小兵投石问路，童川挡在山缝的最前面，身上难免会被乱石砸到，不过童川为了护着自己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

    得到刘禅的亲口褒奖，童川已经是心花怒放，他知道只要能护着太子平安到达秭归刘备大营或者是回到成都，自己必定会得到太子爷的封赏，搞不好还会赐给自己一个爵位。

    黄皓望着童川心里酸酸的，满是羡慕嫉妒恨，早知道挨一块石头就能得到太子爷褒奖，那自己就跟这小子换个位置了。

    黄皓也不想想自己刚才那个窝囊样，如果真把他推到最外面，他还不得吓尿了裤子。

    事情没发生，黄皓当然要把自己想象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不过他没有意识到，虽然刚才他表现得窝囊了一些，可是却也是曾经跟太子爷一起同生共死过，在刘禅心中，他的位置早就已经超越了宫中其他的太监。

    当然，黄皓也只能跟那些太监们相比。

    三人就地小寐了一会儿，好容易体力恢复了一些，此时东方也已经隐隐做亮，江面之上腾起浓重的雾霾，飘飘渺渺如同仙境一般，可是谁又知道这仙境之中昨晚发生的阴谋。

    童川向刘禅请示何去何从，刘禅沉思了一下，仰头望着陡峭的山崖，呼了一口大气，沉声说道：“若我是设伏之人，必定会严密监视通往秭归大营的所有道路，如果咱们依旧前往秭归，不亚于是自投罗网。咱们从这儿爬上去，绕路回成都。”

    童川咧了咧嘴，秭归已经近在咫尺，可是从这里返回成都却是路途遥遥，就这一段断崖想要攀爬上去也非易事。

    望着头顶百丈高的断崖，黄皓腿一软瘫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