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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3章 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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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段正儿八经的话之后,两人进入闲聊状态中。这几个月,于少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历练,看着几乎是被困在下坪寨子的姐姐,禁不住有点同情:“姐姐,你在这山里呆着不感到无聊吗?”

    “无聊,嫁到贼窝里,我怎么可能感到无聊,”于凤聪捂着嘴偷笑,“别打了几个月的仗就有点瞧不起人,红巾军里的能人多,现在你姐夫要平衡弥勒教人和山民的地位,所以才格外提拔你,以后的地位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啊,现在是你的助力,以后会成为你的阻碍也未可知。”

    郑晟不在家,姐弟两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般犯忌讳的言语一旦传播出去,又是一场风波。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于少泽不敢再多问,他这个姐姐一向坦率,这么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好了,军务上的事情让香主给你说,我要是说多了,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你记住,只有在外好好的打仗,不停的打胜仗,我就可以担保你在红巾军的地位。”于凤聪要光滑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桌子,“昨日笔架山送来了半只野鹿,被埋在雪地里冻了起来,你今日到了,正好可以饱饱口福。”

    夜幕时分,郑晟方才在护教武士的护送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于少泽已经走了。天黑后,即使是姐弟,两人也要避忌讳。

    于凤聪把弟弟过来的事情向郑晟说了,问:“你又要调遣他去哪里么?”

    “嗯,我不打袁州是因为取下袁州对我毫无用处,但是红巾军不可能一直留在深山里,开春后,我计划调遣两只兵马出山。”郑晟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目,“我的确考虑过让少泽领兵,但现在想想他还是太年轻了,让彭怀玉出山更合适。”

    于凤聪不动神色的走到郑晟身后,轻轻的给他揉捏肩膀,“可是,我听说彭怀玉比少泽大不了多少啊。”

    “嗯,是大不了多少,但一个从小流浪讨饭为生的人与一个出生在豪强之家的人完全不同。”郑晟脑子晕晕沉沉的,“我倦了。除夕之前,你找个机会派人往附近的各家山寨走一遭,除了翠竹坪。”

    红巾军与各家土寨的关系是靠温汤于家的人保持来往,各家土寨的豪强畏惧红巾军,勉强相信于家人的话,以任由圣教弟子在庄子里传教为条件城来确保自家的安全。

    但是,为什么要除了翠竹坪

    大雪封山。

    山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再进山。不仅仅是于少泽,这几日红巾军各部堂主c副堂主,圣教的传教士,纷纷踏着厚雪来到下坪和茨坪。下坪一座寨子安顿不了这么多人,一部分新加入红巾军的头领被安顿在茨坪。如今连茨坪的杨家老爷和祝家老爷都已经加入了圣教。在罗霄山里,加不加入圣教的地位完全不同。

    来的人越来越多,于少泽开始觉察到了自己的孤独。

    红巾军堂主各自找同伴。曾经是弥勒教的人为一团,张金宝和彭怀玉常常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山民的头目们找个地方聚在一起骂娘;曾经的盗贼们摒弃了隔阂,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只有于少泽,虽然打了胜仗,但在这里与诸位统领格格不入。

    今年是红巾军大丰收的一年,头领们聚集后总有吹不完的牛皮。香主突然召集大家来,按照香主的行事风格,一定是有新的安排。对于各部堂主来说,老老实实的听着是最聪明的做法。整个罗霄山红巾军两万多人,能在香主面前说上话的用手指头可以算过来。

    冬至日后又过了十天。

    于少泽在下坪已经逗留了十天,他不可能每天都去找姐姐,每天成为这座寨子里最孤独的人。这段时间忽然让他生出自己不像是红巾军堂主的想法。

    第十一日,郑晟召集诸位副堂主以上统领在下坪的议事厅中聚会。

    红巾军中多了许多新人,但这座大厅里的全部是熟识的旧人。至少是副堂主以上才算是红巾军中有分量的人物。

    毛三思领着侍卫负责接待安排,诸位堂主依次进入大堂,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圣教以天地c日月和烈火为图腾,白昼日,四周的侍卫点燃火把。

    当中的主座上是空的,座椅旁边站在一个年轻人,在座的诸位都认得,正是一直跟在香主身边的丁才。

    毛三思手握刀柄在大堂中巡视一圈,大喝:“肃静!”

    原本乱哄哄的大堂中立刻寂静,有几位消息不灵通的堂主觉察到此次的聚会议事的部不寻常。

    大堂中安静了近两刻钟,外面传来嗓门洪亮的声音:“香主到!”

    八个握刀的侍卫引路,郑晟走进大堂,他现在的模样活生生如一个盗贼的头目,离一个有品格的义军头领还差得远。盗贼不懂得时时刻刻保持谦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永远是他们梦想中的生活,而山民们,他压根不明白礼仪为何物。

    从门口走向中央座位的路上,郑晟想起王中坤对他说过的话:“国之大事,祀与戎。”祀,是祭祀,也指礼仪。戎,是战争。

    郑晟认同王中坤说的很有道理,但他宁愿身处如今的混沌中,也绝不会授权让王中坤教习大家什么是规矩。他需要倚仗王中坤的地方太多太多,所以时时刻刻保持一颗对他的警惕之心。根据他与彭祖师的协议,各地的弥勒教信徒还在源源不断的为红巾军提供消息,而这条线路被王中坤牢牢的把控在手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等郑晟坐稳,毛三思站在台阶下一挥手,诸位堂主同时合腕躬身:“拜见香主。”

    “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我把大家召集来这里,在下坪买酒肉应该比罗霄山里其他地方要方便点。”郑晟开了一句玩笑,挥手让大家各回原状,他现在除了没有吃人肉的恶癖,不随意打骂杀戮士卒,其他地方像极了坐山虎,这已经山里盗贼对一个人的尊敬的极限。“鞑子正在调集兵马,据王堂主打听的消息,明年来攻打我们驻守在武昌的鞑子武顺王宽撤不花,这次来罗霄山的可能有十万大军。”

    “但这个不是我眼里最重要的事情,有你们,有罗霄山在这里,就算来的鞑子再多一倍,我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大堂里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声,郑晟总是有办法激起部下的情绪。无论是红巾军士卒,还是山里的圣教信徒,听完他的训诫后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你们都知道,我们圣教源自弥勒教,我曾经是彭祖师的弟子,但我们与弥勒教截然不同,我们依靠的是天下汉人,而不是漫天神佛。我们叫圣教,不是因我我们崇拜圣人,而是我们所有的圣教弟子,乃至这天下每个人都可以变成圣人。佛祖说,诸生平等,人人皆有佛性。圣教说,人生而平等,我们汉人不是第四等人,蒙古人和色目人不高于我们,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圣人的品性。”

    这屋子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听懂的人也未必认同他的话。战争不仅仅是攻城略地,而是人心的得失,在天下大势未混乱时盲目扩张是自寻死路。这是郑晟与彭莹玉对义军下一步战略理解最大的分歧,也是他们最终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

    郑晟要一点点击穿大元的统治。彭祖师的弟子遍布江西和湖广,他不是不想接收南派弥勒教的势力,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接受了弥勒教势力后,红巾军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也无法以自己的想法改组红巾军。

    彭莹玉走后,他便开始着手对圣教的改制,直到今日公布于众。

    蒙古人崇佛,如今天下各地寺庙香火旺盛,南人北人不分富贵贫贱都以礼佛为荣。

    郑晟在周光的建议下,把圣教的思想与佛祖说的平等联系起来,便于宣扬以让天下百姓接受和认同。说到本质,这些都是愚民之术,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流传千年的儒家孔孟思想何尝没有愚民之意。

    天下的百姓就像羊,混沌的走向牧羊人驱赶的方向。牧羊人不是羊,他们要做的是让大多数羊相信前面有水草。

    “我们是圣教弟子,当时刻以圣人为楷模,我们学习圣人的思想和精神,但我们不朝他们下跪,因为我们是平等的。”郑晟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超前了,但即使错了他也要去尝试。犯这样的错误不会致命,他是彭祖师弟子,当然要有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弥勒教的香主,普天下只有这一处圣教,圣教受教宗领导,而我就是第一任宗主。”

    郑晟俯视整个大堂,屋子里安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能听清楚。

    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这屋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了思想准备。经历了乡民修建弥勒庙的事件后,消除弥勒教在圣教红巾军的影响已是当务之急。

    郑晟一直被称做香主,这从法统说是不合理的。他如果还是香主,理所当然要听彭祖师的号令。所以他要是宗主,这是一个弥勒教里没有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