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琵琶是根翎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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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掷自她身上收回目光,亦看着这些彼岸花若有所思,微一拂袖,彼岸花惊恐地后退了开来,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鬼兵亦悄然退去不见。
离炤不动声色。
微掷站在彼岸花前道:“此间波罗万象,若然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堕入六道轮回。”一株彼岸花不死心地又向她靠了过来,却被他指尖一触,瞬间枯萎,残留的花茎倏然折断,竟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微掷回头,见离炤波澜不惊,道,“跟紧了。”
“是。”离炤应道。
微掷走得并不快,离炤望着他的背影。
他看似年轻,实则年纪比她大上一倍不止,第一次遇到他是在一千多年前,如今过了千年,他竟如初见那般,一点变化也无。但凡这样的人物,法力都十分高强,也难怪敖澜见他闯入绮霞殿,不仅不斥责,还让她来此三日以消先前所种因果。
因果?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微掷的琵琶,想起那琵琶,离炤心里就有气,只因那琵琶上的琴弦之一,正是她的孔雀翎毛!
想起这件事离炤心里就不舒服。她本不喜管旁人闲事,那天却一时心血来潮破天荒帮了个少年,没想到那少年竟恩将仇报,趁她不备,无理地拔去了她的一根头发,那可不是一根普通头发,而是她的翎毛!
想起当时与她敌对的封岸还耻笑她是只掉了毛的孔雀,后来被她一顿暴打,干脆恶毒地骂她已然秃了顶!当时若不是凤帝及时出现,她肯定会拔光了封岸的冠羽。
后来得知夺她翎毛的不是旁人而是冥帝微掷,封岸这才不提,可对她而言,不管对方是谁,都是奇耻大辱!
事后,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甚至想偷跑去地府砸了微掷的老巢,幸而被凤帝阻拦。
可此事却成了她的心头刺,尤其后来得知微掷竟将自己的头发制成了琵琶的一根琴弦,更是耿耿于怀良久。尤其讨人厌的封岸还讽刺她说,“琵琶一共四根弦,一根翎毛哪够?你小心哪天他再遇到你,拔光了你的翎毛!”闻言,她更是气怒难舒。
虽然过了千年,可若不是现下身份所限,她真想当即夺回自己的翎毛并一雪前耻!
只走了下神,前方便到了彼岸花的终点。
望向他驻足的前方,那是一扇巨门。一点点向上望去,巨大的门扉竟全然看不到尽头。若不是上面有两个门环,离炤险些将它当成了地府的尽头。
微掷走到近前,巨门突然打开,诡异的是,巨大的门扉打开时竟无半点声息。
进入后,身后巨门无声关闭。
深而高的宫殿中,高悬的夜明珠羸弱地映出四壁狰狞的鬼厉。那些鬼厉当下看来是浮雕,实则均可幻化,只要微掷抬起一根小指。
微抬头,见微掷已高坐在上,正幽幽俯视着自己。无形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窒闷阴寒。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起惧意,她知道,令她真正害怕的并非身处地狱,而是冥帝微掷的强大,此刻在他面前的自己就好似一只蝼蚁,卑微到可以任他随意决定生死。这让她倍感挫败,这对向来骄傲惯了的孔雀而言几近耻辱,再加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被拔翎毛之耻,让她越发恼羞成怒,就在她控制不住几欲爆发时,忽听微掷厉声喝道:“把你身上的翎毛交出来!”
离炤不由得勃然大怒!脱口便道:“想得美!你还想从我身上拔”后续戛然而止
看到微掷抬眸侧身的异样,她忽然想起来,此时的自己不是孔雀离炤,又何来身上拔毛?
微掷是何等样人,她只一时气怒说错了半句话,微掷已然察觉出不对劲,此刻静待她说下去的神情无疑在告诉她,他已猜出她是谁了。离炤反应极快,当即转念说道:“你还想从我身上拔出来吗?”
微掷敛眸,似有些失望,问道:“你将那翎毛放进了身体里?”
“正是。”离炤口是心非地道。
微掷神情迷离,想了一会儿方道:“虽然你身上有龙之吻的封印,我无法强取,但若你三日内不肯归还翎毛修复我的琵琶,我与敖澜之间的协议将不再作数,到时候,我便有借口将你一直锁在阴曹地府,就算敖澜来了也无法将你救出。”
微掷意兴阑珊地说:“你将终日不见光明,更没有充足的水份令自身存活,过不了多久你便会肉身腐烂而死,死后元神出窍,龙之吻随之失效,届时,我再从你的肉身中取出翎毛也不迟。”
离炤清楚地知道,微掷并非危言耸听。以他的法力c冥界的实力,敖澜就算在乎自己也奈何不了他,更别提是她破坏了敖澜与他之间的约定在先,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三天里归还那根翎毛修复他的琵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思北将翎毛放在了何处,而那翎毛本是自己的,便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离炤沉吟片刻,方才佯装示弱地说:“既如此,我只有实话实说。那根翎毛因对我修行有利,原不想归还于你方才谎称在我身上,其实那翎毛并不在我身上,若要取来还须出地府一遭。”
微掷冷哼:“敖澜看中的人,我还以为有何不同,原也不过如此。”他无趣地一扬手,离炤手腕上便多了一根黑线,微掷道,“量你也不敢骗我,去吧。”
离炤只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直直向上送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光明以及因此孕育而生的鸟语花香。
微掷竟将她送来了人间。
离炤看了看手腕上的线,一排小字一闪而过:扯动可归地府。
离炤没有急着去寻翎毛,她飞到路旁的银杏树上,倚卧在树梢,静静地思考。
那根翎毛微掷为何如此看中?又是如何落入思北手中?因这幅躯体所存记忆有限,她实难猜出细节过程。如今只知三天内若寻不回翎毛,她也不必再回海族,那么夺取龙骨的事也将就此告终。
微掷方才说她是敖澜看中的人,微掷这么认为想必是因为敖澜在她身上下了龙之吻。究竟龙之吻有何作用?就连微掷的冥魂眼也看不出她的元神是谁?如果这龙之吻很重要,那么微掷说敖澜看中她也就有了道理。
但也不尽然,在敖澜带她见微掷之前,敖澜想必已预见到此等情形,之所以对她下龙之吻,可能是怕身为海族待选妃子的自己在地府吃亏丢了他的颜面,毕竟自己的族人被外族欺辱,又是他的待选妃子,事关颜面。
离炤十分清楚,凤帝命她来夺龙骨等同于让她恶意夺取海族的后位,而后弃之,从凤帝让她扮作思北来海族之日起,她心里便有些排斥,敖澜之于他虽然陌生,亦不同族,但欺骗他的感情,离炤亦不想。
故多日来,她从未刻意接近过敖澜,更无心探寻其他,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凤帝的野心有多大!他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不死凤凰,他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强大让所有羽族视其为神,但他在自己眼里,不过是那个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大哥哥。她尊敬他仰慕他甚至可是他却让她来欺骗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不如借此机会回去?思及此,脑海中竟闪过昨夜敖澜亲吻自己的画面,心下一悸,伸手便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很快传来赢煌的声音:“离炤?”
因有心违背,离炤一时沉默,却听赢煌道:“冥帝可有为难于你?”耳畔清脆的铃环声传来赢煌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离炤暗暗心惊。
赢煌轻轻一笑。
离炤沉吟片刻,方道:“微掷要找那根翎毛修复他的琵琶。思北将其放在何处我并不知晓,若然拿不回翎毛,他不会放过我。”
对面沉默少许,方道:“翎毛我自会派人给你送去,但毕竟与他原本所夺的不同,你先不要给他,且看敖澜如何做。”
“是。”她轻声应道。
又是片刻沉默,赢煌道:“还有三十七日。”
他记得这般清楚,她心中一暖,应了声。想起了龙之吻,有心想问龙之吻究竟是何仙法,但终究没问。耳畔铃声断了,她望着远方日光,微微出了神,竟在想,如果她被困地府,敖澜会如何做?还有,为什么他会令自己感觉那么熟悉
未过多久,一只百灵鸟自东南方向飞来,落在她腿上。她轻轻地自百灵鸟的脖颈上解下翎毛有些心疼地收入怀中。这翎毛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自己的,想着自己又没了一根翎毛,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
百灵鸟看看她,忽然开口说道:“凡事量力而行,莫要为难自己。”这百灵鸟是凤帝的灵宠,虽未能修身成人,但已通灵性。不止如此,凤帝亦可通过它感知和传递消息。
当下正是凤帝在通过百灵鸟对她说话,离炤看着它的眼睛,就好像与凤帝对视,不由得心起欢喜,明知道凤帝正通过百灵鸟看着自己,依然调皮地伸出手摸了摸百灵鸟的发毛,百灵鸟一呆。
她轻轻笑了起来,百灵鸟的瞳孔亦弯起了弧度。
百灵鸟要飞走了,她却拖住了它的腿不放,百灵鸟无奈,只得伏在她膝间幽幽地望着它。
她轻声说:“我不想当龙后。”
百灵鸟说:“当龙后的是思北,不是你。”
她明白凤帝的意思,可终究不能释怀。
百灵鸟看出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这个任务若不是只有你能完成,我也绝不会派你来。”
为什么只有她能完成?在承接这个任务前凤帝就说过同样的话,她问过缘由,但凤帝无意回答。
此刻无心再问,离炤看着它的爪子,忽又想起一事:“你是公是母?”
百灵鸟一怔,待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这只百灵鸟,不由得摇头笑道:“这只百灵是母的,之所以选只母的,是因为它将来的孩子也会为我所用。”
离炤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龙之吻,有些走神,便听百灵鸟道:“我要走了。”
虽然不舍,却也明白百灵鸟不宜久留于此,只好点了点头,看着它展翅飞走。
离炤将翎毛化成头发插入鬓角,思北已经魂灭,她拿的那根自然找不到了,而此翎毛非彼翎毛,虽取自她身,但难免微掷察觉有异,横生枝节。所以凤帝说的对,翎毛不能轻易交出。此其一,再者,凤帝让她静观其变应有试探敖澜之意,她明白凤帝的用意,却摇了摇头,敖澜岂会真的在意自己,不过是做做样子,因顾及她待选妃子的身份及海族颜面罢了。
反正尚有两日,不如找个地方暂且逍遥,待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地府受罪不迟,她想了想,这是人间,上次去的那片桃林木屋还算清净,索性幻化成普通人,去了那片桃花林。
细算起来,距离上次来此不过几日光景,但在这人间却已是几载春秋,沿着上次走过的路寻到了林中木屋,没想到木屋依旧在,只是没了那几只兔子。
想到那只蓝眼睛的兔子,离炤竟联想到了敖澜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尤其想到自己如何甩那兔子便更不敢深想了,索性便当自己真的猜错了。
推开门走进屋去,没想到屋中纤尘不染,好似常有人打扫和居住,可这里和上次来时一样,丝毫没有人的气息残留,只除了卧榻上的半壶残酒。
闻了闻,十分香醇,似乎并非人间之物,但她并不好杯中物,一时也未猜出此酒由来。
侧卧于床榻,挥手推开了窗,恰可看到外面盛放的桃花。
她凝神看着。
这里,真美
人间的夜来得很快,她倚在塌上睡着了,作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穿着繁复的人间装束,因贪恋美景,迷失在一片桃花林中。
夜色当空,她依旧遍寻不着来时路,不由得心起烦躁,正想着待天亮了时再寻出路,却见前方隐隐有丝光亮。
顺着光亮,她寻到了木屋。
屋有烛光,想必有人,在门外唤了几声,却无人应,不得已唐突地推开了门,却看到一个锦衣男子醉卧在塌上。
不知他在此间睡了多久,被风吹进屋的花瓣已然落了一身。
睡梦中紧蹙的眉头,倒在一旁已尽的酒壶,似在诉说着主人的抑郁难舒。
他是谁?
我又是谁?
离炤突然醒来,便看到一双冰蓝的眼眸。
她陡然一惊,龙帝敖澜?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原以为你在地府吃苦,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偷闲,微掷的琵琶修好了?”敖澜敛衣轻坐。
离炤很快想通敖澜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屋子原就是他的,所以才会如此干净且没有人的气息,那壶酒也的确并非人间之物,还有那只蓝眼兔子也极有可能是离炤想到此处,便想到她提着兔子耳朵甩来甩去,还抱着他反复抚摸毛发,揪他耳朵
敖澜的目光令她不敢深探。
夜色已深,他们原用不着烛火也一样可以视物,但敖澜却点燃了屋中的蜡烛,并不亮的微光倒影出二人的身影,随着风儿,若隐若现轻轻晃动。
木屋本就不宽,如此近距离面对面地坐着,离炤略觉尴尬,尤其一想到自己被赋予勾引他的使命便更加不自在了。
也不知他瞧出了什么,轻轻一笑,道:“你再怎么蹭也难蹭出这间屋子。门开着呢,你可以随时逃走。”
她不过是稍稍往后挪了挪
离炤敛眸,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后,又听敖澜说:“我是尊佛吗?你还对着我念经。”
“我没有”微抬头,这才看到他眼角的戏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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