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节

    的士司机系列短篇4

    今天生意挺不错，常常下去一拨客人接着又上来另一拨，基本没有跑空车的时候。这不，那几个古灵精怪的小学生刚下车，前方就有两个人在向阿乐招手。比较近的是个男青年，比较远的是个女青年。

    按说男青年站得更近，出租车应该载他才符合常理，不过阿乐好似被女青年勾住了魂，他驾车越过男青年直接朝女青年奔去，气得男青年恶狠狠地朝阿乐的车屁股竖起了中指。

    其实阿乐并非好色之徒，但这回却鬼使神差地被打车的女青年吸引住了。女青年留着披肩长发，身材单薄，面色苍白，五官清秀，脸颊上有几颗汗珠。她提着两个大袋子，颤颤巍巍地站在路旁，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虽然阿乐没读什么书，但女青年的模样还是让他想起了书里的某个人。是谁呢？对，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女青年坐上副驾驶座，连关门都好像用了吃奶的力气一样。她转过脸对阿乐笑了笑：“麻烦到跳马巷。”

    跳马巷是老城区了，因为巷子小，据说马都可以一跳而过故得此名。那里全是筒子楼，属于拆迁队都看不上眼的角落。

    女青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阿乐猜她一定有心事。

    “今天好闷，雨又下不下来，热死了。”阿乐以天气作为聊天的引子。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女青年有着莫名的好感。

    “对啊，老天能下场雨就好了。”女青年呆呆地看着窗外。

    “搬家吗？”阿乐问。

    “是的。”女青年又笑了笑。似乎在对阿乐笑，又似乎在对自己笑。但看上去她更像用笑在掩饰什么。

    “怎么搬到跳马巷去呢？”阿乐问。女青年上车的地方是最繁华的地段，而她要去的地方是本市的贫民窟。

    “没钱就只能住那。，我想以后我连打车的钱都没了，这次应该是我今年最后一次打车。”女青年倒很坦白。

    “今年最后一次乘出租车就轮到了我？承蒙惠顾，深感荣幸。”阿乐展现出自己幽默的一面。

    “嘿嘿。”女青年敷衍地笑道。

    “你好像精神不怎么样，昨晚没睡好吗？”阿乐有点过分热情了。

    “应该说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老是做同一个噩梦。”女青年呆滞地理了理头发。

    “什么梦？梦都是假的，别往心里去。”阿乐询问起梦的内容。

    女青年沉默了好久，可能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倾述的对象，所以思考再三以后，女青年开口了：

    我梦见妹妹过来找我玩，我请了假，和妹妹一起去了海底世界c世界之窗c动物园，我们又去爬山c去游泳c去公园c去游乐场，玩得很开心。到了晚上，妹妹说明天要走了，我就说那你去我家睡吧，我们两姐妹好久没有睡一张床了。

    我带着妹妹到租住的房子。是原来租的房子，不是跳马巷。妹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先到洗手间洗澡。我租住那房子已经有两年了，房子里的洗手间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不紧不慢地刷牙，不紧不慢地洗脸，不紧不慢地脱衣服。脱下衣服后，我不紧不慢地转身，转身时我突然发现，洗手间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我仔细看了看，窗户c洗漱台c蹲坑c牙刷c毛巾，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我拍拍脸，怎么醉得这么厉害呢？真的，在梦里我真的拍脸了。梦中的我没有喝酒，但梦到那一刻时我确实以为是酒精作祟。

    接下来继续洗澡的程序，我打开花洒，水流冲去了满身的疲累。我闭着眼洗头发，再次睁开眼时，我终于找到了今晚洗手间的秘密。

    和平常不一样的是洗手间的镜子，那面熟悉的镜子里，竟然不见了我的影子！

    我疯了般地冲出洗手间，对着沙发上的妹妹大喊：“镜子，镜子里没有人！”

    妹妹不信，让我坐在沙发上压压惊，她自己走进了洗手间，几秒钟后她就探出头：“姐姐，你别吓我，镜子里明明有人啊。”

    “真的有人吗？”我搂着双肩问。

    “对啊，不信你来看。”妹妹说。

    我鼓起勇气再次走进了洗手间，这次我受到的惊吓比刚才更甚。洗手间里空荡荡的，妹妹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孤单单地站着。

    妹妹消失了吗？我提心吊胆地看向洗手间里的镜子——妹妹，她正在镜子里朝着我笑

    阿乐心里咯噔一下，女青年讲述的梦境确实有点诡异。

    “所以你重新租房子呢？”阿乐问。

    “对，这是个重要原因，还有个原因是确实没钱了，原来的房子租金贵。”

    “失业了吗？”

    “没有失业，我的钱都拿去给我妹妹治病了。”

    “那你妹妹呢？病好了吗？”

    “不，前几天她去世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谢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精神恍惚，情绪这么低落，做事情做不好，对自己身体也不好。你要振作起来，妹妹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谢谢。”

    阿乐说了一路宽慰的话，到了跳马巷，女青年下车钻进了筒子楼。阿乐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拿钥匙打开一楼“新家”的门。

    直到女青年走进“新家”，阿乐才想起她的两个大袋子还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了。

    女青年见到提着两个大袋子的阿乐时，脸上堆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都说要振作起来啦你看，还是这么恍惚。”阿乐笑着说。

    “对呀，我就像是在梦游一样。谢谢你了。”女青年接过两个袋子。

    “这种地方治安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凡事多留个心眼。”

    “谢谢，你是个好人。”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方方正正地写着“阿乐”两个字，他确实是个好人，可平时也没见他如此地乐于助人。

    女青年拿着名片说：“原来是阿乐师傅，好的，下次打车一定找你。”

    说起来可能会被人笑，但阿乐认为这个女青年和自己有缘，萍水相逢也好，一见钟情也罢，反正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