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第二章王子与公主

    玄奘叹息一声，避过了一边。龙霜公主冷漠地听完麹智盛的话，丝毫没有动容，抬起脚，鹿皮小蛮靴踩在了他的脊背上，就要下马。

    便在这时，忽然城内一声暴喝：“不可——”

    随即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数十骑战马有如闪电奔雷，席卷而来。到了城门口，当先那名骑士一扬手，三十骑战马同时一勒缰绳，嘶鸣声中，一起停住。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凌厉，一看就是百战沙场的精锐战士。

    当先是一名满脸胡须的雄壮男子，四肢孔武有力，他身穿皮甲，腰挎长刀。一看见麹智盛在地上跪着，龙霜公主正要踩上他的脊背，顿时怒不可遏，甩镫下马，大踏步走过来，拎着麹智盛的脖子将他拽了起来。

    “三弟，你这是作甚？”那男子瞠目大喝，“莫要辱了父王和高昌国的尊严！”

    麹智盛一看见他，不禁有些怯了，低声道：“二哥”

    玄奘这才恍然，原来此人便是高昌王的二子，麴德勇。

    麴德勇怒视了龙霜公主一眼，看着麹智盛脸上的伤痕和满身的尘土，又气又怜：“三弟呀，你怎的又犯痴病呢？你的心思哥哥何尝不晓得，可可这女人是你能娶到的吗？莫说咱们两国不睦，就是相交莫逆，那老龙要拿她换取焉耆国的百年安康，会将她嫁给你吗？”

    麹智盛却推开了麴德勇，平淡地道：“哥哥你想岔了，我今生既然无望娶她，便是在她身边牵马坠蹬，做个奴仆也是好的。”

    “可你是高昌王子！”麴德勇怒不可遏。

    “王子又如何？”麹智盛幽幽叹息，“若奴仆得到的，王子得不到，做王子何如做奴仆？”

    麴德勇一时给气懵了，竟不知该说什么。麹智盛重新跪倒，大声道：“请公主下马！”

    “莫要欺人太甚！”麴德勇逼视着龙霜公主，森然道，“若是你的脚敢踩在我三弟的背上，老子便提雄兵劲旅，击破你的焉耆王城！”

    龙霜公主冷笑一声，忽然抬足踢在了麹智盛的背上，将他踢得一溜滚，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麴德勇，到底是你欺人太甚还是我欺人太甚？我问你，莫贺延碛中的焉耆商旅，究竟是谁杀的？”

    此言一出，玄奘当场色变，轻轻握住阿术的手，却发现阿术浑身颤抖，充满恐惧地盯着这个状如巨神般的麴德勇。

    麴德勇愕然片刻，见麹智盛想要说话，立时按住他的肩膀，冷笑道：“我也听说有一队商旅在莫贺延碛中被杀，却不知竟是焉耆人。公主这话问得倒蹊跷。”

    “蹊跷？”龙霜公主凝视着他，“那支商队共有六十三人，除了二十多个粟特人，就是我焉耆人，有弓弩二十副，人人有弯刀，勇武善战。在这伊吾城左近，有哪方势力能将他们一举杀绝？”

    麴德勇哈哈大笑：“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盗匪？大唐人？突厥人？沙陀人？抑或葛逻禄人？人人皆有可能，为何就栽到我的身上？”

    龙霜公主沉凝下来：“好，我问你。以你的身份，为何悄无声息地出使伊吾？”

    麴德勇淡淡道：“既然是出使，自然负有使命，如何能告诉你？但公主你却有些稀罕了，猛然间便出现在了伊吾，别告诉我，你也是出使的。再说”他上下打量龙霜公主一眼，“一队商旅，居然有弓弩二十副，配备如此强大的武力，岂非笑谈！众所周知，进入大唐国境的瓜州，弓弩一律收缴封存。从焉耆到伊吾，值得用这么强的武力保护吗？你那是什么商旅？”

    “很好。”龙霜公主点点头，“我原不指望你亲口承认，只是这笔账，我焉耆人终将记下。等我查出真凶，希望能与你沙场相见。”

    “公主，不是那样的——”麹智盛忽然叫道。

    “闭嘴——”麴德勇和龙霜公主同时呵斥。

    麹智盛却不退，站在两人中间，仰头望着龙霜公主，哀求道：“公主，国与国纷争不息，杀人盈野，百姓涂炭。你我两国在大国夹缝中生存，本就不易，何苦再兵戎相加呢？如果公主不弃，我愿说服父王，与焉耆修好，你我两国共掌丝路，岂不是很好吗？”

    龙霜公主露出嘲讽之色：“然后你就可以向我焉耆提亲，让我以和亲的方式嫁入高昌？”

    麹智盛脸色涨红，偏生这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沉的渴望，仰起头期待地望着公主。

    “好！很好！”龙霜公主嫣然一笑，“可是我告诉你，麹智盛，你趁早断了这份心。我龙霜月支此生此世，便是嫁给浑身流脓，僵卧街头的乞丐，也绝不会嫁给你麹智盛！”

    这番话带着一丝微笑，一股决绝，透出无穷无尽的鄙夷和憎恨。随即龙霜公主再也不看他一眼，扬鞭抖缰，挺拔高大的焉耆马一声长嘶，泼泼剌剌地奔出了城外。侍女和龙骑士们纷纷跟上，扬起的尘土扑了麹智盛满头满脸。

    麹智盛呆呆地凝望着尘灰里窈窕的背影，嘴角咧开，发出一股撕心裂肺的大笑，猛然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玄奘大吃一惊，一把抱住他，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麹智盛推开玄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清秀的脸上现出可怕的笑容，嘶声大叫：“龙霜月支——我，麹智盛，以未来世贤劫千佛发下誓愿：此生若不能娶你为妻，让我生患恶疮，腐烂如鬼；死不入土，曝于天日，为恶狗所食；魂入十八泥犁，受万劫之苦，永不超生；所遗子嗣，千代万代，男者为阉奴，女者为娼妓天上地下路经的诸佛啊，请见证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