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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昨夜洞房停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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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洞房停红烛

    林曦没想到自己居然晕飞机,晴朗午后的蓝天白云,她只欣赏了五分钟,而后便觉头晕目眩。她知道这是无法更改的路线,只能压着心头的不适吃了片本苯海抗明。

    飞机不大,但乘客只有四人,因而便显得十分空旷。绍钥和尹蓁菀都是各占了一排双人座,一个看书,一个看画册,绍韩看他们并不理会这边,遂轻轻扶过林曦的头,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

    绍钥是空姐送完酒水后觉得异常的,因为绍韩要了条毯子。他收起画册,探头探脑的踱过去,果见林曦蜷在绍韩怀里睡得很香。他便一拍绍韩的肩,窃窃的问:“你们昨晚几点睡的?”绍韩想了想,实诚的回:“不记得了。”绍钥不由得一笑,还想再问点别的,就听尹蓁菀颇为急切的唤他:“过来!”他应一声,又冲绍韩笑:“要不咱们就在迪拜住一夜?听说那个海底酒店里能看到海豚,成双成对的海豚,还有海兔,一长串的海兔,你去不去?”声音里拼命压着笑意。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只在迪拜打个尖,然后直飞雅典,刚好看那里的日出。绍韩脑子转了转,又看看林曦的睡颜,点头:“好。”

    绍钥盯着他的侧脸,总觉得他比平日里精神百倍,心里的笑意又如开了盖的啤酒一样,一个劲的往上涌,他还想往前凑,就觉后腰上的衬衫叫人揪住,一径儿朝后扯他。

    “蓁蓁”

    尹蓁菀理也不理,一边用力把他往椅子里按,一边拿眼睛狠瞪他。

    绍钥自然知道她为了什么,笑嘻嘻的反手抓住她,也把她拽到旁边的椅子上,一歪身,顺势倒到她腿上:“我也困,我也想睡一睡。”

    尹蓁菀天性疏淡,就是背人处也不大习惯这样卿卿我我,今看他这样没皮没脸的,当时就要把脸放下来。

    绍钥稍一起身,攀着她的脖子嘀咕:“看韩这洞房花烛夜过的,我嫉妒啊!”

    尹蓁菀多少有些歉疚,遂放软了身子,低声道:“那你好好睡”

    绍钥看她跌软,自然不肯作罢,遂又往她脸上凑,嘴咬着她的耳朵说:“这次我一定要带个姑娘回去,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尹蓁菀失笑:“我什么没听你的?”

    倒是,她什么都听他的,叫抬胳膊绝不伸腿;让坚持三分钟,绝不会两分半倒下。就是,总这么只听话也不那么有趣呀!

    尹蓁菀见他发怔,心里叹口气,低头将抵到他额上:“我已经很努力了,这方面我真不行,你多担待担待”看他不出声又轻笑着搡他:“得,得你再去调戏五弟去!”

    林曦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影愈来愈近,惊得差点将入口即化的羊羔肉卡进喉咙。

    “鲨鱼!”绍钥坐她斜对面,顺她目光侧脸去望,又笑眯眯的转回来“是鲨鱼!”

    “在外面,”绍韩看林曦原本吃得很香,见了那条白鲨后便放缓了速度,忙又加了句“进不来的。”

    那边绍钥又贼兮兮的笑,“昨晚还有海豚打架,你们看见没,吵得我一宿睡不着。”

    绍韩今天不比昨天,眼角眉梢倦意重重,而林曦却唇红齿白,吃龙虾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绍钥自动忽略尹蓁菀嗔恼的眼神,将自己盘子里一个海参夹给绍韩,“补补”话对着绍韩说,眼睛却瞄着林曦。

    林曦一直凝望那个鲨鱼,有些仲怔。她昨夜不是做梦,真的是鲨鱼从她身旁游过。她还能清晰记得那一刹的惊恐——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热汗涌出来,瞬间冰凉一片,丝绸睡衣粘在身上冷得她直打寒战。她不自觉的四下摸索,终于摸到一个暖和的所在,她一骨碌滚过去,紧紧贴住。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恶梦终于缓缓划开去。她迷迷糊糊又跌进睡意中。再醒来,豁然一弯五彩斑斓的水墙,无数的鱼儿在珊瑚中穿梭游弋,她惊喜得大叫,蹿到面前看。等看够了,方想起四下打量,就见绍韩倚着一侧床头很安静的看着她。

    那床是圆的,很大,占了半个房间,从枕头到床褥都是正红色,以至于身着湛蓝睡袍的绍韩看起来像火焰中的一滴海水。

    “这是哪儿?”

    “酒店,迪拜的酒店。”他的声音有点哑,“昨天,你一直睡着,我们在这儿住了一夜。”

    林曦有点不大自在,她可不是穿着睡衣上飞机的,尹蓁菀自然也不会再来帮她收拾,幸好里面还有内衣。

    “林曦”

    林曦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挪过去。绍韩似乎只是想她过来,在她想着该递左手给他还是递右手给他时,他已经放下了胳膊。林曦心里松了松,便坐得近了些,两人对望着,一时都无话。林曦正后悔坐得太近了,就听绍韩说:“这衣服好看!”

    她带出来的四套睡裙都是定做的,质地不一,但一律的收腰阔袖大摆,长及脚踝,颇有古风,跟市面上的完全不一样。

    “你看看这个花样,”林曦将袖口展给他看,“我画的,如意西番草云纹。”

    绍韩先就着她手看,后慢慢将视线滑到她脚上。林曦只当他想看裙摆,忙拉过来展一展:“一样的。”半响也不听他应声,再看他还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脚,看得她都觉得脚热了,正想着缩进裙子里才好,就觉脚上更热了,他的手已探过来。

    林曦跟他手拉手已经习惯了,突然被抓住了脚,真觉得怪怪的,偏他手还上下摩挲,弄得她又麻又痒,她忍不住要笑,遂伸另一只脚去推他的手,“别闹,我怕痒。”

    绍韩没听见似的,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这只脚踝,略略抬高,似乎想看得仔细些。丝绸的好在于滑,不好也在于滑。林曦只觉裙角一扬,跟着小腿c膝盖全都凉丝丝的。她忙不叠的伸手去压,几乎跟绍韩撞了个脸碰脸。

    他的眸子总是琥珀色,看人看得久了,才会有沉沉的光透出来,而林曦对上的眼眸仿佛是另一人,她的影子在那双眸子里烧灼着,烤得她都睁不开眼睛。

    他一下子就松开了她的脚,接着她的腰和面颊都觉得炙热,正当她一片混乱时,忽觉天光一暗,仿佛来了山雨压城前的乌云滚滚,她下意识的往绍韩怀里一缩,一边扭头去看,正见老大老大的风筝一样的东西从眼前飘过,她惊叫:“那是什么?”

    “鹞!”

    她盯着看,脱口道:“一定很好吃,象鱿鱼那样!”绍韩不觉一笑。林曦感觉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忙道:“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一边有意无意的将面颊在他脸上蹭了蹭,“我昨晚的饭还没吃呢!”

    尹蓁菀看林曦不搭理绍钥,心里深恨他为老不尊,遂道:“快点吃吧!临时变行程,也不能耽搁太久。”

    林曦并未在意绍钥说了什么,只见鲨鱼的背景里又来了一大家子,坐到了他们对面。她看那个领头的男子不过三十多岁,相貌是典型的阿拉伯人,很是英俊。他身后跟着四个打扮相同的女人和一群孩子,虽然人数众多,但并没制造吸人注目的声响。

    林曦瞅了好一会儿,低低叫绍韩看,“真的能娶四个太太。”

    绍钥也跟着看,又笑:“幸好你是中国女人吧,不然,跟三个女人抢绍韩,不气死啊!”

    “人家是这规矩,”林曦白他一眼,“四个太太是一样的,亏待哪一个都不行。”再看他笑得又可恨又猥琐,便道:“人类繁衍几百万年了,父系社会也不过才五千年,连个零头也没有,你得意什么呀!”

    尹蓁菀好笑,故意说:“那男人很帅,不然也没这么多女人肯嫁他。”林曦赶紧点头:“那轮廓c那眼睛,像那个什么阿拉伯王子”就觉绍韩侧脸看着她,她忙咽了后面的,“是世界第一美男子。”

    直到上飞机,绍钥还偷偷闷笑。他没想到林曦居然还挺顾忌绍韩的,不仅吞了话不说,之后再也没瞄那男人一眼。绍韩也奇,居然也没再瞧那个男人,眼角也没扫一下。

    选定希腊渡蜜月,缘于林曦看到那张伊亚城的明信片。邺琯大事了后,绍钥就想着再去希腊散散心,于是有意无意的总把爱琴海的图片往林曦眼前放,因而婚事一定,希腊自然成了渡蜜月的首选。

    下飞机时,林曦仍睡着不醒,绍韩拿围巾遮了她脸,抢先抱着她出来。早有安排好的车子在小机场外等,看见人到了,立即过来。绍韩抬腿就上,坐了中间的位置。

    绍钥尹蓁菀携手而下,看着满眼的碧海蓝天深深吸气,半晌也不动。绍韩不耐,示意司机赶紧去催。

    下车时,阳光仍灿烂,绍韩自是先去安置林曦,这边绍钥尹蓁菀也打量自己的住处。小小的一个套间——客厅c卧室c浴室,外面却接一个很大的阳台。入眼不是纯白就是纯蓝,一大瓶红色的不知名的花在窗台上怒放。

    绍钥笑:“林曦找那么多天,就选了这么个地方?”尹蓁菀不答,走上阳台四下看看,但见一层层的蓝和白在眼下铺展,点缀着一丛丛的红花绿树,不远处有个蓝顶教堂,正有一个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张开双臂似要拥抱大海。她招手让绍钥出来,一边说:“先待两天就是,然后我们去我们的地方。”绍钥很是满意,也不想整理行李,一手拉着尹蓁菀出来:“吃东西去。”

    过来隔壁,见绍韩坐在床边,呆看林曦睡觉。绍钥一见他就管不住嘴,笑呵呵的拍他:“行了。弟弟,你晚上看,白天看,啥时是个头呀!”又拉他,“这地儿你们定的,哪儿有好吃的,你带我们去。”

    绍韩没回话,起身从客厅包里拿出一本书,他没翻,而是定住想一想,然后往绍钥手里一塞:“77页有,你自己选。”

    绍钥不以为意,点着页码去翻。尹蓁菀问:“五弟不去?”绍韩回:“这儿也有。”说着不等她再说话又往卧室去。

    绍钥选定一家,念了两遍,又恐记不住路,于是把书抓在手里:“咱们走。”尹蓁菀临出门,又扭头看看,待出来,淡淡的说:“五弟不大有精神。”绍钥发笑:“新郎倌嘛,自然没精神,又不是我那会儿,一身精神没处使。”尹蓁菀只作没听见,要看他手上的书:“你带我吃什么去?”

    林曦一觉睡到华灯初上,睁眼一看,自己居然到了图片中的房子里,这一喜非同小可,也顾不得在意身上的睡衣了,趿着鞋直奔阳台。她扶着墙沿凝望半晌,只觉满眼美好,遂心里也一片美好,于是回头望着绍韩笑:“快来看。”

    晚风颇大,吹得她长发飘飞,更显笑容之美。绍韩呆了呆,向前走了两步,忽又退回去,从床上抓起一条薄毯。林曦看见毯子,立觉有点冷,正要伸手接,就见绍韩没有给她的意思,他张开双臂,直接往她身上裹,然后收紧手臂,松松的拥住她,将下巴搁到她的左肩上。林曦先僵了一下,后觉绍韩只是抱着她不动,又听他呼吸悠长安静,暖暖的体温从背上透过来,罩得她浑身温暖,她不自觉的又往后缩了缩。

    绍韩心头微微一跳,手上便紧了两分,脸也下意识的往里靠,轻轻蹭到她的面颊上。她的皮肤细腻如瓷,凉凉的,反称得他脸庞如火,引得他要靠紧些降降温才好。

    就听身后一声嗤笑,两人急忙回头,见绍钥举着一个酒杯,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倚在相邻的阳台上,“长夜漫漫,时间多呢!就是再不去吃饭,人家就关门了!”说完又加了一句“最下面那家烤鱿鱼很好,名字我忘了,你们书上做了记号的那家”,然后施施然回屋去了。

    尹蓁菀把这两天需要用到的衣物收整了下,见绍钥又在倒酒,他喝酒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心情好,二是心情不好。再想他这时候,再不会是第二种,遂微笑着坐到摇椅上,拿起那本满是标识的书,信手翻看。

    “以后咱们出来,也要先买本书看看,不能由着旅行社胡说。”不听绍钥回话,她又继续,“林曦是个有情趣的,五弟跟着她有吃有玩。我要是个男人,也会喜欢她。”

    绍钥瞅她一眼,心里好笑,也不说话,慢慢靠上来,将喝了剩个底的酒杯往她唇上靠。“就是到月球,韩也瞧不见环形山。林曦乐林曦的,他乐他的,一个茶壶配一个盖子。”说着拿手指绕她的头发玩,“咱们也一样。”

    林曦几乎睡了一整天,又到了个童话般的地方,无论怎么走,都是异城风味的好风景,哪里还停得下来。她又吃又逛,直到街上游人渐疏,身上大感凉意,再看绍韩左手拎着五六个盘子,右手拎着一大一小两个水罐子,就路灯下的身形来看,怎么也不搭调。她抿嘴笑,“罐子给我。”绍韩将大水罐夹到左腋下,只把那小的递给她,而后伸右手臂揽住她肩“回去?”林曦点头,又看他手腕上的表,吃惊:“这么晚了?”

    两人拾阶而上,走到最后林曦气喘吁吁,甚至后悔怎么住了这么高的地方,然而站定了回眸,山海壮阔c小城安详,万事万物都在身边,都在足下。她轻轻吁口气,竟不知怎样分辨这一种怅然若失究竟从何处来。

    绍韩亦望着一处怅然若失。

    林曦走了两步未见他跟上,又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立时觉得自己选择住在最高处非常明智。

    “走了。”她微微皱起眉。绍韩没动。林曦只得又说一遍,一边扯扯他的衣袖。绍韩回过神,这才转了脸,默默跟她进了房间。

    “你先洗澡。”林曦把买来的东西接下,看放哪里好。这边还未理好,就听绍韩在浴室里出声:“我忘拿衣服了。”行李是林曦收拾的,因而立时找了浴袍出来,这浴室并没有门,林曦便别着脸,反手将浴袍递进去。绍韩接过就穿上,随即出来。林曦奇怪:“你洗好了?”看他头上脸上都是水,忙拿浴巾递给他。绍韩接了浴巾擦,一边低低说:“你去洗。”

    林曦这时才后悔,怎么当初没注意这个浴室,这么尴尬,如今只得硬着头皮拿了衣服进去。一进去,她立刻关了灯,因外间亮,这儿反而暗暗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稍稍放了心,一边摸索着去放水。

    从头到脚慢慢洗了一遍,林曦隐约觉得水有些冷了,只得起来。这会儿她已能将浴室里看得很清楚,遂扑水擦乳液,一边思量该怎样穿衣服出去。

    新婚那晚绍韩醉了。

    他一直没沾酒,都是伴郎们在代,直到秋荻和小瑄过来。她们都端着白酒,神情严肃,“绍韩,今后林曦就交给你了,如果你也当我们是朋友,就喝掉这杯。”说完她们先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她们带来的杯子很小,但绍韩却折进了两个大杯,另加满,一口一杯喝尽。他没有说话,只用手握住了林曦的手,眼睛看着她的脸。

    秋荻小瑄的话一出口,林曦觉心头发暖,眼鼻发酸,再看绍韩如此,更觉泪珠欲坠,秋荻小瑄倒放了心,笑眯眯的走了。

    最后宴席将散,绍韩回到主桌恭恭敬敬的给秦怡林蔚天倒了两小杯白酒,又对应着另倒了两大杯白酒,端起来正对着两人,“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养育林曦,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说完,又一口一杯喝尽。秦怡林蔚天从来当他是没嘴的葫芦,不想今天竟得了这句话,一时又惊又喜,都回不过神,眼见他喝得很猛,忙拉他坐下,叫林曦捡菜给他压压。

    林曦没见他喝过酒,不晓得他酒量如何,虽看他脸色如常,但细想他喝下的量,也有些担心,便压着他的手臂:“坐着别动,先填填。”说着从手袋里取了酥饼递给他,“家里宋婶备了宵夜,回去再吃。”

    婚房设在绍振一处。他说了句“太晚了,都早点回去歇着吧!”轻描淡写的打发了一干等着闹洞房的好事之徒。绍钥早想了一堆好点子,一直都给绍振一知道,绍振一也一直微笑不语,结果到最后打他个拦头板,直恨得他捶胸顿足,一夜睡不着。

    宋婶早将粥和点心搬到楼上,小火煨着。看人回来,笑呵呵的接过红包,关上门去了。

    这会儿绍韩才显出不舒服,捂着胸腹想呕呕不出,额上鬓角浸出细汗。自邺琯去后,家里便留了一个特护,急救常见药品一应俱全。林曦想去拿只纳洛酮,绍韩不让,只拉着她说:“一会儿就好。”林曦想想,干脆拿了他的牙刷,在他舌根外着力一压。绍韩终于吐出来,一吐再吐,吐得脸白气喘。林曦拎毛巾给他擦净脸,舀粥喂他。绍韩只喝了一碗,十分困顿。林曦想扶他先洗澡,他执意让她先洗,等她洗好出来,他已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她明知弄不动他,还是尝试了两回,最后筋疲力尽,只得作罢,一人独享了大大的婚床。

    绍韩平时挺斯文,即便他们确定婚事,他的亲密行为仍限于亲吻和拥抱。

    亲吻基本上都是触碰式的,他曾尝试着将舌尖滑进她嘴里,第一次她让开了,第二次她想努力迎合一下,遂由着他,但身体一直僵僵的。之后他就不勉强她了。她知道他没有经验,甚是笨拙,但要她将苏哲教会她的用于他,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绍韩的拥抱也很规矩,从不乱探乱摸,林曦非常适应。

    对于初夜这件事,她既不反感也不期待,只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很难想象绍韩会怎么做,她是不是还得指导指导他。阴差阳错的,第一夜他醉了,第二夜她又睡了。本来很水到渠成的事被这么再一再二的打茬,愈发的有点怪异。

    林曦觉得如果这样一直下去倒也挺好。她并不排斥他的亲近,有时反而很眷恋他的手臂和怀抱,但每当他试着更进一步的时候,某些似是非是的小动作会令她想起苏哲,尽管只是电石火花般的一闪,但她的心就静不下来了。她一直下意识的避免想起苏哲,一想起他她就很自责,但偏偏有时入魔一样,挥之不去,尤其是和绍韩在一起时。当她决定嫁给他,她觉得自己已经斩断前尘,然而她错了,她生命中遇见的那些人c发生的那些事,永远都在那里,任她怎样想遗忘也无法遗忘。渐渐的,她总有些莫名的情绪,尤其是绍韩体贴入微时,他越小心她越纠结难受。

    林曦拿着胸衣,站了会儿,放下,直接套好睡裙,她又忡怔会儿,慢慢弯腰把已穿好的底裤也脱下来。而后,她开了灯,对着镜子端详端详。这睡裙是葱黄的底子,上面满布大朵的芍药花,偏质地是软麻的,那张扬的艳丽便成了妥贴的柔媚,她稍理了下衣领,关灯向外走。

    绍韩贴墙立在外面,见她出来,便稍稍站正了些。林曦不想他候在这里,怔了怔,随即捂着胸口笑:“吓我一跳!”再看床边桌上居然点了两支红烛,是那夜放在他们房中的,没用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塞进了行李。她心里漫起一层柔软的暖意,又觉绍韩俯身过来:“我抱你。”

    绍韩的睡袍是枣红的,他从不穿这种暖色的衣服,但她觉得好,所以做了来。她的手臂圈挂在他的脖子上,袖子滑到肘后,露出段玉色的小臂,衬着那种红,她自己都觉得端是好看。再向上略抬眼,就是绍韩的下巴和嘴唇,大概也是被这红色称的,也端是好看。

    绍韩放她到床头,拿个枕头给她靠着,“我有唐寅的画册,你看吗?”林曦立时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惊喜交加,急着回:“看!”一边坐直了,看他从哪儿拿。绍韩不大适应她的反应,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只得从自己枕头下取出递给她。

    林曦久闻这些东西的大名,从没来处看的,好奇得不得了,一接到手,立时快快的翻,一下子翻完了,觉得好象不过尔尔,遂问绍韩:“还有吗?”

    “没了。”

    林曦不自主的往他枕头那边看,绍韩忙拿起枕头抖抖。林曦便抿嘴笑,又重翻,这回看得仔细,倒看出些名堂来。

    “难怪叫他唐三白,不过这样一画,这美人真是丑得很,还大饼脸。”

    “画美人还是西画好,中国画里的美人总象个东西不象人。”

    “这衣服线条倒是不错,明代男人的衣服挺好看的。”

    再看配诗,半含半露,竟比画还来得好,她看得入神,不时发笑。

    绍韩看她许久也不放下,而兴趣点似乎也不在正事上,有些发急,却不知怎样把书拿回才好,只得倚在枕头上看着她发呆。

    半晌,林曦觉察了,有些赫然,忙把书一合,张嘴想说什么,但张开了也不知说什么好,遂又闭上。两人互相看着,都觉得有点傻。绍韩又把眼睛看到她脚上,说:“你脚跟手一样好看。”林曦本弓腿坐着,闻言便把脚一伸,递到他面前。绍韩探手握住,轻轻摸了摸,突然倾身低头亲她的脚趾。林曦只觉一阵麻痒从足尖c脚踝c小腿一溜儿蹿上来。她立时缩成一团,拿睡裙裹住小腿,又喘又笑:“我怕痒”

    绍韩没像以往那样闻言就退,他缓慢而坚决的拨正她的脸,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吻住了她的唇;随即他的右手托住她的颈项,逼得她只能仰起头,而左手握住了她下颌骨,捏得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他的亲吻仍是没什么章法,毫无技巧可言,但她觉得了他的执着c力量和强横,这一种陌生令她有些发怔,脑中嗡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如坠迷谷。她不自觉的闭上眼,刚闭上,就觉舌尖一痛,她都分不清,是他咬到她了,还是自己咬到自己了,但这种疼痛令她想大叫,却只发得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她想推他,根本推不动。他的鼻子半压着她的鼻子,使她喘不上一口气。“我要被他憋死了!”这一念闪过,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遂放软了胳膊,将手沿着他的胸向上移,穿过他脖子,最后没进他的头发里。他的嘴唇仍在她唇上挤压辗转,但力道明显轻了。她微微动了动,轻轻含了下他的上唇。他立时顿住了,随即也回应着轻咬她的上唇,她由他片刻,赶紧侧了侧脸,抓紧他短短的头发,将他的头往旁边推。还没等她吸满一口气,就觉颈窝里一股麻痒蹿出来,无法形容的难耐,她不由得惊叫,刚出声,忙咬住唇强忍,随即低低央告:“我怕痒”一边拼命缩脖子,又用手抵他的脸。绍韩终于不动,但也不起来。林曦也不敢动,两人僵持片刻。最终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林曦辨不出他什么表情,也觉得不大好意思,遂小声嘀咕:“我天生就怕痒”

    绍韩一手支住身体,一手抚到她腰上,“你哪儿不怕痒?”林曦听他声音暗哑,又觉得他掌心火热,心里紊紊乱乱的,也顾不得回他,只缩住不动。绍韩上下摸摸,忽觉有些异样。这两天都是他给她换衣服,因而这睡裙下少了什么他很清楚。蓦的,他就觉心里安定了些,再想起方才她唇瓣温柔,那一种焦灼火燥立时消退大半。

    林曦见他脸过来,知他又要亲她,遂只拿手捂着脖子,一动不动;却觉绍韩动作轻柔,每每一触即收,最后在她鼻尖上碰了一碰,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林曦,你是第一次吗?”

    林曦恍然觉得她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回问:“你说什么?”

    “你是第一次吗?”他的话清清楚楚。

    她定了定神,慢慢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做法不一样。”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片刻,她放弃了,于是又轻轻的问:“你呢,你是第一次吗?”

    绍韩好笑似的:“我是男的,又不要紧。”

    “我要紧,是吗?”

    听不见他的回答,因为另一个声音已经响起:“我这一生最圆满的事,就是你是我的妹妹。”他预料到她不会原谅他,她会离开他,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要她。他要她完完整整的嫁给别人,这是他能给她的爱情。她无数次的幻想,如果生日那天,她成为他的,那他还会走吗?他还会娶别人吗?他还会因为这份责任回来吗?人生从来没有如果。而今,这个她以为一直纯粹爱着她的男人,在这个红烛夜晚,开口问她是不是处女。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世间的人,世间的事,谁能勘得透?

    “是啊。”绍韩动了个嘴形,他好象说错了什么,但他不知他说错了什么。他们不知怎么就分开了。她抱膝坐着,眼睛看着他,但他并不在她眼中。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淡漠而疏离的看着他,想着别人

    “现在才问,你不觉得晚吗?”她歪着头,神情有些奇怪。

    绍韩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问的是什么,忙回:“不晚我们还没有做”

    她点点头,又缩回去,身形比刚才还小。

    也不知坐了多久,绍韩下了床。那红烛已燃了大半,烛泪滚滚,点点斑斑。

    “林曦”

    她不动。

    他觉得他有许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怎么说,而一刹那过后,那些话又湮灭如云烟。他什么也不必说!再深沉的爱再浓烈的情,总也抵不过她的不喜欢,她的不愿意。

    夜风很凉,绍韩却觉那一股寒意贯顶般的清澈舒服,他转脸凝望门缝里的那团身影,片刻后,带上了门。

    林曦并未觉得过了多久,忽见窗户上泛了白,她遽然一惊,忙开门出来。门外寒风透骨,空无一人。她几步奔到路口,也无人影。她张口呼唤:“绍韩”亦无人应声。

    尹蓁菀一向睡眠浅,听着外面有动静,急忙披衣而出,就见林曦站在平台上,衣单人薄,神色空洞。她赶上去拉她进房,两眼确认了绍韩不在,再摸她手脚冰凉,脸上颜色如雪,心里立时一激灵,忙拿毯子往她身上三下两下一裹,转身过来这边狠推绍钥:“起来起来,五弟不见了!”

    绍钥好半天才听懂她说了什么,只觉天旋地转,鞋都没穿,光脚直冲进来。

    “他人呢?”

    那林曦只垂头看地,一声也没有。他四下看看,都还齐整。再看绍韩衣物用品都在,心里更慌,遂又跨到林曦面前,“他去哪儿了?”

    尹蓁菀紧跟着过来,听绍钥声音不是声音,脸色没有脸色,忙拦住他:“你去穿衣服,我来问。”等绍钥出去,她各处细看一番,估计绍韩穿着睡衣拖鞋出去的。再想他们回来时已近午夜,而后正常的话就该是洗澡睡觉。浴室里有换下的内衣,既然闹翻了,肯定也没睡,如此一算,至少四c五个小时过去了。绍韩再偏执无情,总是计挂她的,如今这样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真是恩断情绝的味道。又能是什么事呢?这两人婚都结了,日子不上不下的,能为什么事闹成这样?这林曦也怪,模样失魂落魄的,绍韩也不象是她赶走的。

    “外面冷,我们站一会儿都受不了,五弟穿那么少,只怕已经生病了。你知道的,他做生意行,但人情世故一样不通,又是这么个地方,说话都听不懂。别说是他,就是我们落了单,心里也发慌。”尹蓁菀坐到床边,“林曦,五弟对别人再不好,对你都是好的,他有再大的错处,你也应该担待他。”

    却见林曦笑了笑,很是凄清,但随即她一抬下巴,神情又甚是倨傲。

    尹蓁菀奇怪,正要琢磨,就看绍钥打着手机进来,冲她喊一声“护照!”急又转身出去。她忙去翻他们的行李,忽听林曦在身后说:“给你。”原来她将护照钱物等放在床脚一个不起眼的小包里。

    尹蓁菀三步并两步跑到隔壁,绍钥一把抓过护照,对着手机报了一遍号码,顿一顿,又说:“再加一句话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叫这边的人也是。”

    尹蓁菀想着林曦的神色变化,疑虑,看他放下手机,忙说:“好像是五弟自己出去的。”绍钥冷笑:“她就编吧!“说着急步走回隔壁,正见林曦拿个小包似在收拾东西,他便立在门口看着。林曦觉得身后有异,停下回望,就看绍钥笔直站着,脸上一平如镜,竟颇似绍韩的模样。她知他有话,遂一径等着。等到她以为他不会说了时,绍钥突然往她面前来。她下意识的挺直背,眼睛迎着他的目光。

    绍钥没想到她会摆出这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他盯她良久,突然放声一笑:“林曦,你行!”话毕转身要走,将转未转之际,又顿住,“林曦,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将来死了,也是埋我们家的地。有绍韩,你万事无忧,没有绍韩,你这日子一天也没法子过。”他缓了缓,口气又温和起来,“你好好想想,他会去哪儿?你早点带他回来,这事儿就过了。”

    尹蓁菀隔着窗户,听了个真真切切,再看绍钥眉眼凌厉,哪里有往日的半点影子。她本想说“再等会儿,等天大亮好走”,一时也没敢出声。就听那边手机一响,她想着过去拿,没走两步,绍钥一阵风从身后越到前面去了。她听他“喂”了一声,后面转说英语,心知必是这里的消息。她听不懂,只得瞅着他的脸,判断是喜是忧,接着她看他突然闭上了眼睛,低低应了声什么,然后一直那个姿势抓着手机僵硬着不动。她轻轻上前,听着那边并无声音,遂伸手帮他把手机拿下来。

    “我的电脑呢?”他声音还算镇定。她忙把电脑包提到桌子上。输密码时,他输错了,第三次才进入邮箱。

    “蓁菀,你帮我看看。”他将电脑在桌子上一转方向,双手合十竖在眉心前。

    尹蓁菀见是一张照片在缓冲,遂屏气等着。猝不及防的,一张死人的脸突然跳出来,惨白惨白,泡得发肿。她“啊”的惊叫,用手捂上嘴。再看对面绍钥,立时抱住头,额角重重顿在桌子上,震得电脑直跳。她立时反应过来,忙叫:“不是五弟不是五弟!我没想到是这个,吓到了。”

    半晌,绍钥才坐直身子,挪了电脑细看。后面还有几张细节的特写,他遂一看过,合面:“蓁蓁,你把韩的电脑拿过来,我公布了另一个邮箱。”看她走到门口了,解释似的又说:“我不能看见她,我怕我控制不住要抽她!”

    尹蓁菀再过来,门虚掩着,林曦已不见人影,她提了电脑包,带上门,站在门口发会儿呆,这才慢慢的回走。

    “要是五弟回来了,这个又丢了”她话没说下去。绍钥正输密码,手一抖,又错了。他皱起眉,厉声问:“你非要说话吗?”尹蓁菀知道他方寸已乱,但这种不耐的口气还是令她有些受伤。但看他的样子,又没法子生气,遂道:“我叫点东西来吃。”

    好容易看着他吃完了,尹蓁菀想着这句话至关重要不得不问,便慢慢说出来:“会是苏哲的事吗?”绍钥回:“不会。”尹蓁菀看他如此笃定,倒奇怪,一时也没吭声。绍钥自己再想想,忽又摇摆起来。

    还能有什么事呢?

    就听尹蓁菀问:“上回你说苏哲小姨,是怎么回事?”绍钥本没心思提,但他心下不得劲,想说说话还能定定神,遂道:“苏哲一出事我们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我还雇了几拨人找过。当然了,我这是为韩积恩积德。虽然找不着,但我知道这人八成没了。我很担心他们家会把这事告诉林曦,结果我多虑了,他小姨瞒了个风雨不透,连苏哲爹妈上飞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妈先去,一下受不了,精神上出了问题。他爹不是又结婚了吗?他小姨有本事直接将他从家里带走,另将他第二个老婆孩子送去英国,然后将他爹妈的房子,公司全部处理掉。我一直看不透她要做什么,直到她来找韩,可笑韩开始还不告诉我,我拍她要摊什么牌,所以跟去了。结果她说苏哲最放心绍韩,希望他能好好照顾林曦,她会让林曦相信苏哲再婚生子,生活幸福。这女人做事真是一把好手!”顿一顿,他又道:“苏哲这小子倒是个情种,跟韩有一拼,可惜没投个好人家,小小年纪走错了路。”他抚了抚眉,很是倦顿,“我做的那点子事,韩也跟林曦说过了。林曦肯嫁他,自然想开了。”

    尹蓁菀前后想想,也觉得能理顺,再想这些纷纷扰扰c牵牵绊绊,忽觉黯然神伤。

    总有一些事一些人,你说不出对错,但是你看着想着,就是一种难受,就是一种悲悯。

    她叹:“情情爱爱啊,要是真的能理得清分得明想得开,就不是情情爱爱了。”

    绍钥听得发怔,就听尹蓁菀又问:“五弟酒量好吗?”

    “还行。”

    “他们点的两只蜡烛,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是我选的”尹蓁菀忽想起林曦的模样,心里突然一动,“她和苏哲那么好,他们会不会”

    绍钥一愣,他还真是从没想过这个事,转念一想,又摇头,“就算那天他喝多了,还有迪拜那晚呢。”

    尹蓁菀皱眉,“可是昨天才点的蜡烛。”

    绍钥再想想,倒又不大在意,一扯嘴角,“别说她跟苏哲怎样怎样,就算她嫁了苏哲,有了孩子,韩还是非她不娶。你别尽听她的,她这是撇清自己,韩怎样待她,我不清楚?”

    尹蓁菀不想跟他辩,心里存着疑乎。

    绍钥来回思量,总不得头绪,再想着绍韩的种种可能,只觉一颗心四分五裂,一些在火上烤,一些在冰里冻,他不自觉的按住头,真想不醒人事才好。

    林曦沿着昨天的路,上下里外全寻了一遍。她走得急,太阳又出来了,不觉鬓角流下一条汗。小街上已有不少性急的游客在闲逛,她透过那些重重幢幢的人影,眼睛茫然的在不同的路口徘徊。忽然,她听见一声汽笛,原来已经走到了渡口。她翻出那本书,对应着她做过标记的岛,买了一张船票。她知道他没有带钱,但哪怕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尹蓁菀揉揉酸涩的眼睛,时间已到晚上八点,她仍没听见隔壁有人回来。不到中午,使馆就派了两个翻译过来,当地警察局也来了两个人,他们征用了旅馆的房间,俨然一个寻人特别组。

    “我叫宵夜给他们吃,你想吃什么,我带给你。”看绍钥无知无觉的样子,她不等他应声,轻手轻脚的出来。

    她太需要从海上吹来的凉风了,于是沿着台阶一径向下,等她走到海边的那个小餐馆时,真觉恍如隔世。昨天他们还在这里吃喝玩乐,觉得人生美妙c世事多情,也不过一天,已然翻天覆地。她打了三个包,又特意买了些冷食。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夜,补给总得跟得上才行。拾阶而上时,感觉就不那么好了,等她走到旅馆前,已有些吁吁带喘,她站直了想匀匀气,忽见那边路口立着一个人影很熟悉,她终于放了一半的心,因知道她在看什么,遂也不打扰,自己先回去。

    “林曦回来了。”尹蓁菀放下食物,“在外面跑了一天了”

    绍钥自顾自吃东西,也不说话。尹蓁菀松口气,料想林曦是不会过来的,遂拎了一盒放到隔壁。

    她去的两个岛的主要路口都贴了这样的启事。白底蓝字,最上是他的证件照,没一丝笑意,冷漠孤僻;中间是希腊和英语的文字,夹杂着美元符号c电话号码c邮箱地址。她看不懂,但她知道都写了什么;最后一行是中文——“林曦想你,回来!”

    就算她想他,他会回来吗?其实她并不纠结这个问题。这一天,她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她找他,无关威胁,无关恐惧,她只是要找到他,在他安危不定的时候,除了他本人,其他的都是浮云。她兜兜转转了一天,随处都是绝世风景,可她看见的只是白房子c蓝窗子c路c桥,还有人。无数的人,却没有她找的那一个。世界为何如此之大?又如此之空?

    她一步步的回来,存着一个幻想,或许他在这里了。

    他的悬赏太高了,以至于他得不停的刷新c查看c删除,才能让那些源源不断的新邮件进来。他很怀疑这儿的人是不是都集体近视了,只要是个东方面孔的男人都拍照传过来,根本不管扁的圆的,胖的瘦的,但他不能不看,而他还是更愿意看这个,因为都是活的。官方那个邮箱又来过五封。他一听见新邮件进来的声音,握鼠标的手就开始抖,总是她去打开,先看。

    “蓁菀,歇一下。”绍钥推开电脑,不让她再看,“不急在这一会儿。”

    “我先洗澡,你也歇一会儿。”尹蓁菀话音未落,就听官方有新邮件。两人都愣怔了,随即尹蓁菀伸手去点开。绍钥不自主的别开脸,深深吸了口气。

    林曦囫囵着把桌上的食物全吃完,胡乱的擦了下脸,然后往隔壁来。站到门口,见绍钥尹蓁菀全盯着电脑,屏幕的光令他们的脸有点变形,颜色也奇怪,看起来很是可怖。就看绍钥动了一下,眼睛越过电脑看向她,仿佛是一个鬼,阴狠怨毒。她想都不想,立即扑到桌前。

    是一具男尸,只穿着短裤,似乎刚从海里捞出,黑色短发的乱七八糟。他没有脸,因为头撞碎了。身上只左手食指无名指上有两个戴戒指的痕迹,再没有其他的明显体征。

    林曦抢过鼠标,挪到右肩处放大,“他这儿有个痣”她指着屏,手和声音都有点抖,“这个没有。”尹蓁菀按住胸口,说了声“好”。话音未落,就看绍钥扬臂一掀,桌子c电脑c鼠标c杯子c没吃完的食物天女散花一样,四处纷飞。林曦右手抓着鼠标,合身去抱那两台电脑。她力气有限,堪堪只抱住了一台,那一台掉到门边,屏幕立时黑掉,估计是用不了了。

    绍钥没想到她会去救电脑,看着她不动,好一会儿涩声冷笑:“你想看是吧?好,我把密码给你,你回去慢慢看。”

    尹蓁菀最初有点怪绍钥小题大做,绍韩这么大人了,心里不痛快出去散散就好了,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心里边开始七上八下。尤其到了第二天傍晚,对着越来越失控的绍钥,她觉得自己也要发疯了。林曦一直在那边看邮件,不睡觉也不吃东西。她两边来回跑,最后搬了那个摇椅坐在中间的廊上,筋疲力尽的看着瑰丽夕阳下的湛蓝海水c高远天空,以及时不时携手而过的甜蜜情侣。

    那边电话又响,她微微动了一下头。翻译接了,说了几句,然后跟绍钥说:“绍先生,有人说他确定他看到了令弟,但那边偏僻没有电脑和网络,他无法上传照片。他是今天赶集时看到寻人启事的。”

    绍钥竖起头,来了点精气神,“叫他说出地址,我去看,如果是,酬金翻倍。”

    翻译回复过去,接着拿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跟旁边的警察研究了一下,后跟绍钥说:“那儿路况不好,天晚了,最好明天再去。”绍钥哪里肯听,执意要走。翻译无法,只得又跟警察商量,这边警察便调越野车。忽听电话又响,翻译一接,立刻递给绍钥,“是令弟。”

    “我明天回去。”绍韩声音平板,听不出情绪。

    绍钥心神归位,居然还想笑:“你再不回来,你媳妇儿眼睛要看瞎了。”

    “我不喜欢她了。”他没给他消化的时间,直接挂掉。

    送走翻译和警察,尹蓁菀轻轻吁口气:“好了,这心总算归位了。”就听绍钥问:“那天你说什么来着。是韩自己走的?”尹蓁菀不想他问这个,只回:“我猜的。”绍钥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尹蓁菀忽觉疲倦泰山一样压过来,她是什么都不想问了,不想管了。他都那么笃定,随他去吧。她一摇一晃的荡进卧室,吞了一颗安定,往床上一倒,扯过羊毛毯连头带脚裹成一个蚕茧。

    绍钥转到隔壁,隔窗见林曦正吃着什么,不时的还喝口水。

    她知道绍韩明天回来,她知道绍韩给他电话,她还知道什么?回想着她之前帮着翻译警察们收拾东西,大方得体,送别时,也感激涕零。他忽觉真的搞不懂这一切。绍韩轻易不开口,但话一出口就无回旋,他想着那句“我不喜欢她了”,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林曦吃完,端了桌上的电脑出来,“你的。”绍钥看她眼红发松,很是怜惜,遂柔声道:“早点睡吧。”“你也是。”她不卑不亢的回转身,背挺的很直。

    林曦以为她会想许多事,会睡不着,但她头一挨枕,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了,他没事,他安全。”然后整个跌进黑甜乡里,直到第二天尹蓁菀过来约她吃早点。

    绍钥很憋气的瞅着那两个女人相携而去。他这一夜又几乎没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绍韩那个情圣怎么一下子翻脸无情成负心汉了。他试图推醒尹蓁菀,要跟她研究研究,这个原来落片树叶也能醒的女人居然睡得死过去一样。好容易憋到早上,她醒了,他刚开口,就看她斜着眼睛睨着他,不阴不阳的调调儿:“你们绍家男人个个英明神武,有的是本事,这种大智慧才能想明白的大事,我这个无知的小女人懂什么。再说,你那个天才弟弟马上回来了,你留着不正好请教他去。”

    绍钥呕得要吐血,想自己也没得罪她,绍韩才有个信儿,他才放点心,她又来事儿。还说林曦可恶,这一个更可恶。

    气归气,等看到她给他带了他夸过的吃食,那气便消了一消。女人嘛,小肚鸡肠的,不跟她一般见识。

    尹蓁菀再不急再不急,还是半小时半小时的往外溜圈,反称得绍钥和林曦一个玩电脑一个看书的极是休闲。

    绍韩是中午到的,戴着一个当地人常见的帽子,蓝衬衫,黑裤,脚上一双奇形怪状的鞋。一个喜气洋洋的中年男人跟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颇年轻的姑娘迟迟疑疑的走在后面。警察们看尘埃落地,调转车头告辞而去。

    进了屋,绍钥拿出备好的支票递给中年男人,“艾弗哈里斯托!”那男人看到上面的数字,先大惊后大喜,不住的回“艾弗哈里斯托!”

    “我要一张空白的。”绍韩抬着头,不看任何人,就是跟绍钥说话,也只是脸向他侧一下。绍钥也不看他,扫一眼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笑:“这边交给我,你跟林曦回房歇歇去。”

    “我不喜欢她了,我要离婚。”

    自知道绍韩给了绍钥电话而并未给她时,林曦就明白她与绍韩不能善了,但她却未曾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冷酷绝决的方式撕破脸,不给她留一点儿余地。她看着他,他再也没看她一眼。她突觉得这一生真是精彩绝伦,什么样的极品男人都碰上了,算得上迭宕起伏c陆离变幻,便是此时到生命尽头,也应无一丝遗憾。她轻一转身,沿着廊角悄然而去。

    尹蓁菀见绍钥脸色难看到极点,忙伸手握住他的手,又冲绍韩笑:“五弟,家里的事之后说,这位小姐也是知情人?还是她找到你的?酬金咱们决不会少她的一份。”

    “我住她那儿。”

    给他台阶他一个也不走!绍钥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食指点着绍韩的脸,但被他眼光一挡,硬是说不出话。

    尹蓁菀忙往中间一隔,半推半拽绍钥,一边附耳低语:“肯给钱就好,难不成带回去?”

    绍韩填妥支票,回头看那姑娘已退到门外,他便走过去,伸直手臂递给她。

    绍钥一悔为什么放翻译走了,二悔为什么怂恿他学希腊语。他看着他嘴巴开合,偏一句也听不懂。那姑娘接了支票,又点头又哈腰,也咕噜咕噜说了什么。绍韩点头,示意她走,等她快到路口了,他又扬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姑娘飞奔回来,眼泪汪汪的抓住他的手吻了一下。绍韩大概没料到这个,又退又抽手,很为狼狈。

    绍钥本来七窍生烟,看到这一幕,倒又绷不住的想笑。尹蓁菀亦是宛尔,低语:“你别多话,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哪怕他跪下磕头,你也别管。绍钥“嗯”一声,正想回话,见绍韩又走进来,往桌子前一站,冷面冷声的又来了一遍:“我不喜欢她了,我要离婚。”这一次绍钥有了底,慢条思理的呷了口凉掉的茶,微微笑着回:“这话你别跟我说,你回家跟你爹说去。”

    “我不喜欢她了。”

    “这是你的事,你跟她说去。”

    绍韩站着不动,他本来就面无表情,如此连着碰钉子,更显得那脸晦暗阴郁,泼了墨般一黑透底。

    绍钥瞅着,更觉好笑,拉着脸说:“别在我这儿杵着,回你房间去。”看他还是不动,再看尹蓁菀退进了卧室,遂压低声音警告:“趁着刚回来热乎劲儿没过快去赔罪,没准儿还挽的过来。你已经很难收场了,还闹?这两天她不吃不睡的,有什么别扭也抵了,这些混帐话别说了。”

    “我不喜欢她了!我要离婚!”绍韩声音不变,但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绍钥皱了眉,眼睛盯着他不动,他的眼睛也看过来,两人胶着片刻,绍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步距离站定:“绍韩,这婚结了你就离不了!你不喜欢可以,养着!你可以一辈子不见她,也可以在外面养十个八个,但林曦是你绍韩的太太,这永远变不了!她的孩子可以姓绍,别人的不行!”

    他稍稍侧了脸,认真端详他:“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你追她六年了,神不守舍c魂牵梦萦,好容易如了愿,现在你说不喜欢了?你不替她想想?结婚五c六天被丈夫甩了,你叫她怎么见人?就算养条狗,你还得怜悯怜悯呢?她是你喜欢了六年的女人,你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你拿把刀杀了她吧。这还干脆些!再说了,你爹多大了?你还这样不省事?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了,立刻得气死”

    绍韩垂了眼,无波无浪的回:“他气性大,我没办法。”

    绍钥怒极,扬手一记耳光过去。尹蓁菀一直竖着耳朵听,听着声响不对赶忙跑出来。

    绍韩不惊不怒,退到侧窗坐下,眼睛还是望着绍钥:“我要离婚。”

    尹蓁菀看绍韩脸上一个印子也没有,知道绍钥也下不去狠手,但场面上不得不做,遂紧紧拉着他的胳膊,正待说话,忽见林曦从正窗前走过。她松口气,顺势带着他坐下。

    林曦拿着首饰盒和一叠钱,一进来便往尹蓁菀面前走。

    “我带出来的首饰都在这儿,总共三件。”

    “现金有三万,我没卡,我拿两万,回去我跟他再结算。”

    “我搬出去住。你们走时带上我,我不敢一个人坐飞机。”

    绍钥头疼,微微一侧脸。

    尹蓁菀立时笑:“林曦,这话说的见外了。五弟不懂事,我和你四哥还不懂事吗?我们一起出来自然一起回去,这个你放一百个心。这首饰是你的,我能拿吗?至于钱,你全拿着用,谁敢说你花多了钱。五弟连张卡也不给你办,怨不得你生气!”

    林曦听她打太极,心里着急,再想绍韩翻脸无情,她孤立无援,要是这上面再出点茬子,到时真是百口莫辩c难以脱身,遂直接点明:“他要离婚,我同意。两万够我用了,我只拿这么多。这些手饰很贵,万一丢了我赔不起。现在我还给他,你们做个签证。”说着走过去把首饰盒放到绍韩旁边的茶几上。

    绍钥怒气上涌。尹蓁菀用力踩着他的脚,又用指甲掐他的手臂,坚决不让他开口。就听林曦说:“你的还你,我的还我。”然后放了一个白金指环下来。

    绍韩半晌也不动。林曦又催促数遍“我的还我”,他才去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却总也抹不下来。林曦等了会儿,还不见他拿下来,转身出门去了。

    绍钥和尹蓁菀一齐看绍韩,见他呆若木鸡的捂着那个手指头。两人又想笑又不能笑,憋得极是辛苦。又见林曦端了个盆子进来,“你洗洗手。”绍韩便伸进去洗,洗了一手泡泡。

    “我的还我!”

    绍韩终于褪下那个戒指,递给林曦时,他抬起了脸,但林曦没看他,她接过那个戒指,抹去上面的泡沫,然后猛的一扬手,用力扔出窗外。

    “林曦,你别搬了,我和绍钥明天去塞特岛。之前你也知道,我们想再要个女儿,本来昨天就该走的,这么已经耽搁了。今晚绍韩住这边来,我和你住一屋。离婚不是大事,但在我们家也不小。不过你们既然都决定了,我和绍钥肯定会帮你们,但这几天,你们也要多照顾下我们,好好的在这边玩,别叫我们挂心。一周以后我们回来,等回了国一切好办。”

    林曦心里过一过,赶忙应了声“好”。这边尹蓁菀冲绍韩说:“你还不去收拾东西?”

    两人刚出去,绍钥就拖尹蓁菀进卧室,“你还说帮他们离婚?你胆子真不小”尹蓁菀把他的手一打:“我说帮是自抬身价,你那个五弟想干什么事,你们谁能拦得住?他告诉你他要离婚,他就是告诉你,他要你同意?一则你不会同意,再则你同意了也没用。你们谁能拦得住?我说句没规矩的话,就算大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你能挡得住他?你们家还有人能挡得住他?”

    绍钥噎得回不上话。

    “你们绍家没有人能管得了他!怪谁?怪你们自己,三十岁的人了,给你们宠得跟三岁小孩似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不管别人跟着担惊受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不替别人着想。他高兴皆大欢喜,他不高兴,就是被谁得罪了,谁他就该死。不消他开口他动手,你们给他做得好好的。变成这样了,你还想拨过来?做你的梦吧!”

    “一声不吭跑出去,回来就要闹离婚,还带个人,林曦是个好性子的,换个泼辣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着她嗤笑一声,“就该让林曦治治他。他不是舍不得那戒指吗?还不是让洗手就洗手,让还回去就还回去。”

    绍钥回想绍韩那刻的模样,心疼盖过好笑,不觉深锁了眉。

    “我提醒你,你今晚别跟他废话,他心疼那戒指只怕一夜都睡不着,你再啰哩啰嗦的,你那一巴掌八成他得还给你!”

    尹蓁菀冷眼斜一下绍钥,缓缓口气;“我是不知道他们吵什么。不过你这个五弟有时是天才,有时脑筋却不好使,十个正常人,得气死九个。林曦对他没心这两天急成这样?再往前算算,她不喜欢他,她能嫁进你们家这火炕?天晓得你那个五弟别扭什么?以前什么样?低三下四的,拉个手就美半天,现在整个到手了,又挑三捡四的”

    绍钥气极反笑:“是是是,我们家是火炕,当初你怎么敢跳的!我有何德何能!”

    尹蓁菀看着他,半天不出声,最后拉住他的手,缓缓叹口气:“绍钥,我们去我们的岛。我不想看你这么累!我心疼!”

    绍钥一震,慢慢覆上那只手,“好,随他们去,我们走。”末了又把那手拉到嘴边亲了亲,“绍韩,也是你的五弟!”

    林曦早将自己的衣物用品打了包,如今不过重新拿出来。她手脚利索的挂的挂,收的收,半刻就好了。再听浴室里一点儿动静没有,她不想跟他讲话,遂将他的衣物快快的丢进行李箱,拉好拉裢,推到门口。

    又等了半刻,还是没动静,她只得拿起自己的洗浴用品走进去。

    绍韩站在镜子前发怔,居然一样也没理。她侧着身子绕过他,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将他的毛巾c浴巾c牙膏c牙刷c剃须刀之类的一骨脑儿拾进袋子。“走了!衣物在外面!”她将袋子挂到行李杆上,自己反身回卧室。

    “林曦”他在她身后轻声唤她。

    她停了脚,稍稍一侧身,眼睛望着墙,等他说话。

    “我想你过得开心!”他的声音很柔软,跟之前判若两人。

    很奇怪的,这时这处的这个人好像不是那时那处的那个人。她回眼望了一下,他又重复一遍:“我想你过得开心”

    她觉得她并没有怎样生气他怎样怨恨他,但在此刻,她还是呛出了一句话:“不用你想我开不开心!我的事你别管!”

    大概她的声音有些大,绍韩的脸色变了变,看不出是哀伤还是绝望还是其他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她忽觉来气,便冷哼一声:“你少假惺惺的做戏!看着叫我恶心!”说着上前将行李箱推到门外,又一指绍韩:“出去!”

    晚餐地点是尹蓁菀提议的。林曦不愿拂她意,所以再没胃口,也跟着出来。绍韩又是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的模样,闷头吃他的东西。回来时,绍钥尹蓁菀手拉手走在前面,嘀嘀咕咕说他们的话。绍韩跟在后面慢慢的走。林曦不想看见他,遂放慢步子,渐渐拉在了最后。

    各路口的墙上已经一片干净,丝毫看不出昨天此时那里贴着什么东西。就如同他一样,回去后,他依然还是世家公子,依然还是众星捧月,而她却不一样了

    林曦对着那雪白的墙壁,有点自嘲,有点感伤,最后仍是微微的笑了笑——不怕!从前那么难,她都过来了。如今不过再来一次而已,她有妈妈c爸爸,有秋萩c小瑄,还有方毅她林曦就算千夫所指,也绝不委屈自己。

    拐过一个弯,却见绍韩站在路边回头看。看见她了,他又转身向上走,一连两个弯都是如此。她便加快了步子,赶着超过他。

    林曦洗了澡,尹蓁菀递一个小瓶子过来,“吃一片,好好睡一觉。”林曦原还担心她要跟她秉烛夜谈,不想她没一点儿烦她的意思,遂十分感激,立时接过吞了一片。

    绍钥一觉睡到天亮,洗漱完了,看绍韩睁着眼睛,仍躺着不动。他便一边整理衣扣一边打量他。昨夜他想着要好好询问一番的,但尹蓁菀硬逼着他吃了片安眠药。前两天他累很了,再无精神支撑,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是生气,但看着绍韩这副茫然呆怔的模样,更心疼,遂坐下来,“跟哥说说怎么了,哥给你想办法。”绍韩惊了一下似的,忽的坐起来,一声不出,直接住浴室走。绍钥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遂又晃过去。见他满嘴泡沫的望着镜子,感觉到他来了,忙又拉动牙刷。

    “我不喜欢她了!”他口齿不清。

    绍钥笑一笑:“我说个故事给你听。有个人叫王大,路上捡了200两银子,他往土里一埋,插个牌子,‘此地无银二百两’。后来来了个王二,他把银子偷走,也插个牌子,‘隔壁王二不曾偷’。”

    “哥,别管我!”绍韩吐尽水,用手一抹脸,转身站定,跟绍钥面对面,“哥你别管我!我心甘情愿!我不要你管!我求你别管我的事!”

    他已经不是十余岁的少年,眉峰刚毅,轮廓硬朗。他望着他的眼神不再是恳求企盼——他的关切是他的痛苦,他的苛护是他的逃离。

    苦意从他心里漫上来,漫得他舌头一片涩麻,“好!”他含糊着应声,“我不管”

    直到上了船,绍钥还是提不起精神。船破浪而行,将蓝绿色的整块翡翠劈开笔直的线,晶莹剔透的玉珠四潋。绍钥立在船头,不躲不避。

    尹蓁菀坐在舱里看他背影,最后叹口气,出来拉他坐下。

    “昨天我忘了关窗,你知道的,我又喜欢卷被子,所以林曦穿着睡衣睡了一宿,怎么睡这么死呢,因为我也给她吃了一片安眠药。早上我起来摸摸,果然发烧了。我们要走,也没办法管她,只能拜托咱们的五弟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人一有事做,就没时间装死摆酷。再说美人如玉,又病了,小手小脚什么的随他摸。新婚小夫妻,有什么别扭呢?无非是他喜欢这个姿势她不喜欢,一个弄疼了一个还不够。咱们这个五弟,白天里千依百顺,跟个兔子似的,到了晚上么,只怕林曦要千依百顺他。”说着,她剔了剔指甲,往绍钥眼前一晃,“怎么样,这个颜色好不好?”

    绍钥微微张着嘴,不认识似的看着她。

    尹蓁菀微笑,继续说:“对了,我知道她把钱藏哪儿。我叫老板娘拿走,算给她的小费。你奇怪是吧,我们怎么说上话呢?告诉你,女人们说话用不着什么英语中文,几个手势眼神就行了。她知道这是搓合小夫妻,是做好事,热心得不得了。哪天五弟搬过去了,她给我电话。你想想,她又没钱又生病又不认不得人,除了咱们的五弟,还听不懂别人的话。咱们再关掉手机,待上一个月回来,这小夫妻还和不了好?本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的。”

    绍钥要笑,正想夸,就听她又慢悠悠的说:“别夸我!我好歹嫁你这些年了,这点小伎俩再不学会点,也实在是没脸面跟着你混。”她斜着眼风,看他笑得开心,遂不紧不慢的又剔指甲,“五弟都敢当着林曦把人带回来,你眉头也不皱,还要赶着帮他收摊子。这事儿做得真熟呀!嗯?”

    绍钥苦笑,心想这就来了!遂先替绍韩遮掩,“韩天仙都见过,也不当回事。那女人充其量一个中等姿色,他就是一时气糊涂了,做件蠢事。”跟着又给自己打哈哈:“我这种扔在路上都没人要的,哪有这艳福啊!要不是你可怜我,我现在还光棍着呢!”

    “你别妄自菲薄!我一无美貌二无慧根,配你是委屈你了。”

    绍钥听到“慧根”两字,心里倒掂量一下,顿了顿才回:“不委屈!我娶你时心里很明白,现在还是挺明白,将来么,也会是明白的。”

    尹蓁菀听他不接茬,但这回话也实在,遂一笑丢开。

    这边绍钥拿过她的手,笑又不笑的:“我瞧瞧,这是什么色?”说着另一只手也过来,跟她手指缠绕。尹蓁菀开始随他,后来发觉有异,急着要挣开,偏被他锁住了动不了。

    绍钥拿小指尖搔她的掌心,笑看她弊得脸发红,“你怎么知道韩晚上不是兔子?”

    尹蓁菀扭了好几扭,终于脱出手,冷哼:“你们家男人不都这德行!”

    绍钥大笑,又去捞她的手,一边附耳低语:“咱们家,你夫君我绝对算得上又温柔又体贴!你压对了宝!”

    林曦茫茫的睁开眼,脑中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看着一张脸对着自己。她直看着,看着那张脸上的眼睛渐渐漫出眼泪,她这才认出是绍韩。她心头一阵惘然,随即又讨厌,这人她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她想喝一声“滚”,但对着那双泪眼,终没开得了口,遂赶紧一闭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看着她醒了,绍韩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他小心的吸了一口气,忽意识到还抓着她的手,也不知是谁的汗,弄得这两只手都粘达达的。他忙放开,从包里翻出毛巾。却见她又合上眼,似乎又睡了。他将毛巾在自己掌上托着,把她的手放上来,仔细擦干汗,又放回去。林曦再没睁眼,他看不出她是醒着还是睡了,也不敢说话,只守着,按医生的嘱咐,每隔十分钟拿棉签沾水给她滋润嘴唇。

    两小袋水挂好,护士又测一□温,382c,她跟绍韩示意可以回去了。绍韩犹疑不决,最终又去找医生。他的希腊语日常交流没问题,但一到医疗术语就鸡同鸭讲了。他尝试着换英语,那医生又不通,最后两人只好画画。等他拿着一叠子纸出来,正见林曦被护士扶着从洗手间过来,脚上一双极大的拖鞋。

    他忙跑过去,“好些没?”

    林曦别着脸不看他,“我鞋呢?”

    绍韩打个愣,随即去翻包。毯子c杯子c梳子c牙膏林曦忽瞥见还有她的内衣,忙伸手又塞回去。她身上仍穿着睡衣,外面套着一件他的衬衫,不伦不类的。她不大记得之前的事了,只觉得头疼欲裂c口渴如烧,在床上好象翻来翻去很久。不消说,是他带她过来的。她一般不生病,偶尔来一下就气势汹汹。再看绍韩已经翻到底了,也没找出双袜子。她叹口气:“你去买一双吧。”

    绍韩忙伸手进包上最外的那个口袋里摸,摸了半天,什么也摸不出来。

    林曦一看他神情,知道有异,遂闭上眼睛问:“离旅馆远吗?”

    “还好。”

    “那你回去拿鞋子,我等着。”

    绍韩不回话,将零碎东西又收进包里,单留了毯子在床上铺好,然后背好包,抱起她往毯子上一放,仔细裹好,再轻轻抱起,大步向外。

    林曦一则没精神,二则没办法,三则不想说话,只沉默着靠在他胸前。

    外面已近黄昏,斜阳西坠c万物镀金,那一种光华直灼人眼。林曦就觉眼睛一痛,片刻,就眼泪汪汪。她的手也被裹在毯子里,她不想惊动绍韩,遂任眼泪滚下来。谁知这一滚就收不住,接二连三,缤纷而落。

    绍韩冷不丁看见,立时呆着站住,随即他又转身回走。林曦忽觉方向变了,急问:“去哪儿?”

    “找医生”

    “去干什么?”林曦挣出手来,擦了两下眼睛,“我好了!”见绍韩不动,又呕气:“我看着你讨厌!”

    绍韩不出声,半响低低回:“我知道。”

    林曦又气又恼又说不出话,再看往来游人行人什么的都往这边看,她又羞又窘,低叫:“你站这儿干什么?到边上去!”

    天际的夕阳已经整个沉下去了。林曦拢了拢毯子,觉得石头开始发冷,再看绍韩旁边站着,呆看着远方。

    她只得又看回大海,视线由远及近,最后落在眼下的断崖绝壁上。没来由的,她突然凛了凛——要是他嫌离婚麻烦,只须这么轻轻一推,任是她父母,也绝不会猜到她是怎么出的意外。悄悄的,她又把眼睛绕到他身上。

    他依旧站得笔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刚才那份惊悚之念却风吹云散。她笃定的知道,如果她不开口,没准儿他能在这儿站一夜。

    “走吧!”她微微一抬手,仍是让他抱的意思。绍韩看着那只手,好半天才握住。他没有弯腰抱她,而是蹲□子,眼睛凝望她的眼睛,“林曦,我会活着,他们没人能欺负你。你别怕!”

    林曦听他冷不丁冒这一句话,莫名其妙,但看他眼神绝决而温柔,不觉一时倒怔了怔。绍韩辨得清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看出她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又难受又欢喜,遂继续说:“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你找个喜欢的人,很喜欢的人,你会过得开开心心。”

    林曦几乎要气死,明明是他嫌她来着,如今成了她嫌他了。但看着他的脸,又发不出火,只听他下面怎么说。谁知他什么也不说了,给她裹好毯子,抱起她往前走。

    林曦脑中翻腾着他的话,不大理得清,于是又把从前的话翻出来想,直想得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抽疼。她不自觉的往他胸口靠了靠,又抽出手来按着头,低低的哼了两声。绍韩知道她不舒服,心下痛楚,又不知怎么做好,只能用力抱紧她,将额头抵到她的额头上。

    林曦闭着眼不想动,忽觉眼皮上湿漉漉的,紧接着面颊也湿了。那些泪来得太急,有的直接滚到她的脖子里,跟她的皮肤一样烫。她仿佛知道他为什么,于是拿毯子擦他的脸:“发烧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他抬起头,哽咽着说:“我没早点带你去医院”

    他们一直沿着海走,这是一个拐角。他们住的那个村落就在前方,依山而建,灯火辉煌。林曦看着那一片流光溢彩,好似红尘万丈挂在眼前,那么近,那样的触手可及,但终不如身畔的这个人实在,这样的骨肉相连,“我没事,歇两天就好了!”

    她略略向外移了移,正好能看清他整个面容,“绍韩,如果我不是处女,你会嫌我吗?”

    绍韩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疑惑着回:“妈妈也问过这个”他说的妈妈自然是秦怡。看他似乎还要继续,她忙伸直手掌虚按在他唇上:“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忽觉自己并没有真正懂过他,幸好,她开始懂了,在她还来得及的时候。她终于长大了,终于明白了,其实所谓的尊严并不值什么,因为它的立足点往往凌驾于一切之上,所以,一开始便错了。

    她伸出手,把他脸上的泪痕抹净:“有你在,我会过得开心。”

    又走了一段,林曦听绍韩有些喘气,便道:“歇会儿吧。”说着把手盖在他手上。

    绍韩觉得她突然亲密许多,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但声音动作大异于从前。他看前面酒吧有空的露天椅子,忙过去,挣扎了好一下,还是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靠旁坐下。林曦很自然的倚住他的手臂。绍韩呆了片刻,慢慢伸展胳膊揽住她的肩头,林曦便又倚着他的前胸。绍韩稀里糊涂的,也不愿想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只想时间此刻停了才好。

    忽觉她拨他的脸向右,“那边。”他顺着去看,正见下一层的阳台上,一对情侣吻得难解难分。片刻,她又拨他的脸向左,“这边。”也是一对情侣,头碰头的说话。

    “他们谁更好?”

    绍韩回不上话,只觉她手指又软又热,跟平时凉凉的不大一样。他既想着这手指多拨他几次脸才好,又想着把这手指咬进嘴里,咬得她像那夜叫起来才好。这个念头一闪,他骇了一跳,赶紧的偏开脸。

    “每个人都不一样。四哥四嫂不要好吗?你看他们那样了吗?他们还不是这样的时候多。我不大会这个,你不也是嘛!咱们谁也别怪谁!”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不出来,之前的百转千回已令她大为伤神,于是有点发蔫,“我冷,我要回去。”

    她的声音很不客气,却又有点娇娇柔柔的。绍韩有些迷糊,以至抱她起来时,毯子掉了大半。他忙伸手去拉,急急的想裹住她的脚。她的脚也很热,一触之下,他舍不得放,鬼使神差的还整个握住了。等他意识到做了什么时,又惭又怕。林曦似乎没觉得,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快点走!”

    这一路走得尤其艰难,一则他真有点累了,这一百多大阶一路向上。林曦再苗条,也近百斤,偏背后还有个十来斤的包;二则她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热热的弄得他很不舒服。这姿势令他想起那夜,她也是这么挂在他身上。虽然那夜他是又失意又痛苦,可偶尔想起,也有绮丽温存的地方,尤其她缩成一团央求他说她怕痒时,真是,真是何处不可怜他不自觉的低头看她,见她也看着自己。他突觉被她撞破了心思,急着将眼睛划到别处。

    林曦一直希望自己丰满一点,如今听绍韩一路走一路喘,想想还是瘦的好。再看他一脸通红,额上鬓角均见了汗,便探手用袖子给他擦。被她又滑又热的胳膊一碰,绍韩更觉一身的汗都涌了出来,听她还问:“你要不要歇歇?”他连连摇头,一边想走得更快些,但走快了一会儿就到了,还是走慢些好。

    林曦虽看他累得很,但也没想自己下来走。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她的心很安宁。他的衬衫渐渐湿了,她仍将脸靠在上面。所谓相濡以沫所谓岁月静好,不就是如此?你病了,不能走,有一个人愿意抱着你,再远再累,他不放手。

    他们刚到门口,就见胖胖的老板娘跑过来,指手划脚的跟绍韩说话,非常焦急的样子。绍韩没什么反应,只平淡的点点头,又听那老板娘说了句什么,他倒微微笑了。

    一时进了屋,林曦问。绍韩放她到床上,自己住地上一坐,喘了好几口才回:“她给你煮了粥。”林曦瞅瞅他,笑:“我有那么重吗?”绍韩看得心一跳,借着喘气,也不回话。林曦又问:“她前面说什么?”

    “她说有贼我出门时没锁门。她担心我丢了东西。”

    林曦大惊,赶忙爬下床,里里外外的找,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她的小包,立时哀叫:“我的钱被偷了!”

    绍韩看她之前病歪歪的,如今这么有精神,很诧异,直着眼睛瞧她。

    丢了这么一大笔钱,林曦简直想撞墙,想着绍韩也是急着带她看病,不好怪他,遂问:“你那儿还有多少?”

    绍韩回:“没了。”看她不信的样子,又解释:“我把钱和卡都带了,你病得厉害,我怕钱不够。”又摇头,“这儿贼真多!”

    “我发个烧能死啊!你把那么多钱都带着!还带卡!”林曦恨得跺脚,“带着就带着,还不好好放!放最外面!不是贼也给你招得变成贼了!”

    绍韩一看她这模样就想笑,又想抱住她安抚安抚。林曦冷眼瞅他一点儿不急,还带着笑,心里呕死,遂抬脚踢他。第一下绍韩没躲,第二下他抄住了她的脚,猛的一带,她站立不稳,一头跌他怀里。绍韩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控制不住似的,他赶忙起来将她扶稳了,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悻悻的。

    林曦猛想到一件事,也顾不上气这个了,急着推他,“你快看看首饰在不在?”

    林曦挨个摸摸,长出口气,“幸好这些没丢。”一边盖上盖子,四下打量看藏哪儿好。绍韩握紧左手,心下愀然。

    哪儿都不安全!林曦只得先将盒子压在枕头下面,再回身,见绍韩不在屋里,四下看看,见他在阳台上。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过意,忽想也没看见他给她的戒指在里面,不定也给他扔了,于是心里又平复了。这边老板娘和老板端了两个盘子过来,她真是饿了,喊一声“过来吃饭”,一面迎上去。

    林曦将盘子理了理,“你还回去。”又托着腮发愁明天怎么办。总不能再把绍钥喊回来吧?还是让家里再汇钱?还是打工去?还是卖艺去?

    “老板娘说我们可以先把绍钥他们的房子退掉”绍韩很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

    这倒是,他们一周不回来,这笔钱省着花,吃饭是没问题了。“今天还能退吗?”说着,林曦又叹气:“这么晚了,她也租不出去了。从明天开始吧。”

    “她说可以。”绍韩顿一下,更小心的说:“她说夜里12点都有客人的。”

    “那你快去。赶紧退了。”

    绍韩回来,林曦又催他去将隔壁东西搬过来。他根本也没将衣物等放出,于是只收拾了下洗涮用品,片刻又进来了。

    这边林曦整理她的东西。他大概以为她会住院,把她用的一骨脑儿全背了出去,害她重新理,又出身汗;忽又发现一叠子画和药放在一起,她一张张看,也能看懂七七八八;再回身,见绍韩在厅里,垂头坐着,衣箱放在身旁。

    她默默看着他,不想说话。他们之间最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行动。

    “你先洗澡。”

    绍韩看她一眼,起身想找自己的睡袍。

    “你去,一会儿我拿给你。”

    林曦拿出那件枣红的睡袍,理理顺,走到浴室门口。绍韩刚刷完牙,见她过来,伸手接过挂好,一边去解袖口扣子。

    林曦倚着墙看着。

    绍韩开始没在意,等解完胸口的扣子,忽发觉她还没走,他诧异的停住,问:“怎么了?”

    “看看。”林曦先看他的脸,再看他的喉结,最后看他的胸口,然后又倒着看回去。她眼神很自然,就是随便看看的样子。

    绍韩却僵了许久,手指停在胸腹间的那颗扣子上解不下去。

    林曦一直来回瞅他,最后忍不住抿嘴一笑,她刚想说“那我走了”,却见绍韩一转身,正面朝着她,慢慢将剩下的扣子全解开,又将衬衫下摆从皮带里拉出,后伸手臂,脱下袖子。

    他的左上臂缠了两道细细的绳子,一个小小的指环绑在上面。他解开上面的结,将那个指环取下来,轻轻放在洗漱台上。绳子系得紧,他的皮肤上有一个明显的圆印。

    林曦看着那个指环,竟一点儿也不觉惊奇,也不觉感叹,好象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再生气c再伤心c再绝望,他都放不下她,他都舍不得她。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她,她迎着他的眼睛,伸出她的右手。他仲怔的看着她的手,又慢慢看回她的脸。

    “你说过你喜欢爱上我,你会等我。”

    “你怕什么?怕我不喜欢?怕我不愿意?怕我永远都爱不上你?怕我过得不开心?”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都不怕,他为什么怕呢?

    绍韩托住她的手,将那个指环轻轻套上。

    林曦张开手指,一下按在他的胸口上,又上下左右摸摸,最后一笑:“我很满意!鉴定完毕。”

    绍韩等她走了,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一时笑意从心底蹿出来,以至外面的林曦都感觉得到。他忽又想到她掌心火热,忙探头出来:“你吃那个蓝色的药,吃一颗。”

    浴室的灯一直开着,绍韩不知不觉的就把眼睛转过去。等看到那个白玉一样的背,他又逼着自己再转过来。如此反复几次,他都恨不得过去替她把灯关了,免得受这样的煎熬。正坐立难安,听她喊:“把睡裙拿给我,在床上。”他才看见手边居然有件睡裙,正红色,袖口领口绣着金色的蔓草。那衣服质地太滑,他刚拿起就要从指缝中往下掉。他忙用力握着,慢慢靠着墙挪过去,“给你”背贴着墙,他尽可能的伸长手臂。

    “我够不着。”她从浴池里站起来,半湿的长发散在背上,发梢的水全往后腰上最凹的那处聚,聚得多了,汇成大颗大颗的水珠,再慢慢的一溜儿滚下来。他的眼睛顺着那颗水珠一滑到底,再不敢看回去。

    “先给我浴巾。”

    浴巾在洗漱台上,他只能一脚迈进去。

    她侧了身来接,明明是晕黄的灯光,他却觉得刺得睁不开眼。

    她整个粉莹莹的,所见之处都是圆润的弧线,细巧精致c浑然天成。他不能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身体,而这样美丽的身体怎么又会出现在他面前?他移不开眼又看得胆战心惊。他的目光太热了,会不会把那冰雪一样的肌肤看得化解一点?消融一块?

    林曦接过浴巾,马虎的擦了两下。开始她没大好意思看他,后来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溜他一眼,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反正他一直瞅着她。她虽然希望自己的胸再大一点最好,但总体而言,她对自己还是满意的,称得上玲珑有致c丝般润滑。

    放下浴巾,她又溜他一眼。他仍一脚在里一脚在外的站着,右手拎着她的睡裙,眼睛粘在她身上,但就是没行动。

    “给我。”她只得伸手去接睡衣,套好了,慢慢扣扣子,等最后一个扣子也扣好,他还是不动。此刻她真的能理解叶信水当年的恨懑了。第一天他醉了,算了,以后那两天他要是随便做点什么,也不至于弄出这件窝囊事来。于是,她上下打量他两眼,又怀疑又羞恼的问:“绍韩,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尹蓁菀刚吹好头发,听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号码,立时冲绍钥笑:“成了啊!别哭丧着脸了!”绍钥又喜又疑,再看她已接通了,用中文哇哇的说什么“我就知道阿姨你最热心最能干,什么事都能办好,成就姻缘这样的事积大德兴三代阿姨你一定儿孙齐全长命百岁。”那边也哇哇的说什么,尹蓁菀还点头称是。

    绍钥匪夷所思的看着,好容易看她挂了,嗤笑:“这你们也能说通?你说的她能听懂?她说的你能听明白?”

    尹蓁菀白他一眼,“不信你回去问她,她明不明白我是在感谢她?她说的嘛,无非是小两口怎样亲亲热热c蜜里调油。还能有其他?”

    绍钥将信将疑,再想也没其他办法,遂倒在床上哀叹:“我在就闹!我走就好!我做了几辈子的孽,得罪这两个冤家,这辈子我还他们债来的。”

    尹蓁菀曲一条腿跪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夹头发的夹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划他的胳膊,“我告诉你,绍钥,我都是一样的。你想要姑娘你得给对东西,你总这么心不在焉的,要是给错了,到时别怨我没本事。”

    绍钥半挣着直了腰,勾头瞧她的脸,又拉她手往他睡袍里放,脸上懒洋洋的笑起来。尹蓁菀先还端着,后看他实在是厚颜无耻,抽手要起。绍钥顺势倚到她肩头,声音讨好:“蓁蓁,这些天对不住你。下回咱们不跟他们一起出来。”尹蓁菀心里冷哼,脸上只挑了下眉。绍钥知她不计较了,笑着捏她的手,“从这会儿起,换我伺候你。”

    吃了早饭,林曦还是懒懒的倚着枕头发怔。绍韩瞅她片刻,直觉不能在屋里再待,遂出来透口气。老板娘一直在下层的平台上,看见他了,直冲他招手。他本想不理,想也无事可做,遂沿着台阶下去。

    再回来,见林曦整理那件睡衣,一脸可惜的样子,他忙辩解:“是你先说我的。”林曦听他还先告状,生气:“我说你什么了?”看他不出声,又逼问,“我说你什么了?”

    “林曦,我听得懂!”他声音里有一种陌生的愠怒。林曦忽觉一种压迫,她急忙从床上起来,紧走几步,站到客厅。他从没见过她这种慌张逃跑的样子,突感有股笑意,但他警觉决不能让她看见,遂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出来。

    “吃药吧!”他递过药片和水,又用额头在她额头上靠一靠,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林曦不大喜欢吃药,但看他总担着心,只得吞下去。

    “老板娘缺伙计,我没事就答应了。”

    老板娘的原话是:“太太知道你为她很辛苦,她会感动,一感动就会觉得幸福,然后,她也会让你觉得幸福”。说完,她冲他挤挤眼睛,笑起来。要是在昨夜之前,他一定听不懂,可是现在,他听懂了,于是,他也笑起来。

    “要你做什么呢?”林曦不大乐意。他能做什么?从来都是人家伺候他,到时打了碗摔了盘子,她可没钱赔,“我们省点够用了,没事看风景啊!”

    “我就端盘子洗碗,好做。老板娘说饭菜免费。”绍韩顿了顿,又加:“他们东西不好吃,我们钱多了,可以去吃那几家好吃的。还能坐船去钓鱼,回来现烤。”他又摸摸她的头:“你要是还不好,我们得再去医院。”

    “会好的。”林曦宽他的心,“我不生大病的。”看他想去,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你试试吧,不想做就不做。”

    这家旅店地势最好,但饭菜平平,因而中午生意清淡,晚上为着好风景,倒也有些小忙碌。林曦披着毯子坐在阳台上,看着绍韩系着蓝色领巾,端着一盘子酒杯进进出出。他的眼睛总是越上来,饱满笑意。偶尔会有客人留下小费,他便颇得意的举起给她看。她原来多少有点替他委屈,今看他自得其乐,心里大宽。

    绍韩回来颇晚,林曦半睡半醒间又觉他额头靠过来,忙道:“快好了,我一般发烧三天好,明天肯定好的。”

    “可今天没好。”他声音很闷。

    她摸他头发有点湿,知他洗过澡了,便道:“上来睡吧。”

    他却开了床头灯,这灯并不亮,但林曦睡久了,直觉刺眼。正想让他关,却见他俯身过来扶着她腰向上一抱,让她倚到枕头上。

    昨夜他吓了她一跳,一到这时候,她直觉有点怕他,但想着他这一天真不容易,打出生以来也没这样服侍过人,心里又软了软,遂轻声问:“累不累?”

    “不累。”他回得很干脆。

    她一时语塞,接不下话,又不忍回句“我累”,遂不出声。绍韩一直看着她脸,见状翻身躺平。

    她以为他觉得受了冷落,正想摸摸他的头,就听他问:“为什么你和妈妈都要问我那句话?”

    “我妈是担心。”她想一想,还是说出来,“我是不放心。”

    绍韩不出声,心里泛着小委屈,忽觉她手摸到他脸上,细滑温软,他便去了不快,抓住那手拉到唇边亲吻。

    “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她微侧向他,探另一只手摸他的头发。

    “第一次可以在浴缸里做,水有浮力,女上位,不疼。”

    林曦先好气后好笑,接着有点郁闷:“你怎么不早说?”

    “你才问。”

    随即他翻起身,眼睛黑幽幽的,“林曦,今天”

    “今天都晚了。”林曦赶紧打断他。

    绍韩有些讪讪的,复又躺倒,半晌说:“林曦,下辈子你要做男人。”

    “为什么?”

    “做男人好!”

    林曦想想,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遂不接。

    他把她的食指放进嘴巴,轻轻吮吸,片刻,又换成中指。林曦被他弄得发痒,又觉他开始咬她,细细的疼。她忙要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动。又听他含糊着说:“我以前从没觉得做男人这么好!好得不能再好!”她有点紧张,打着茬问:“那你呢?你做女人吗?”

    他“嗯”一声,慢慢坐起来,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你做男人我就做你的女人”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次日午后,绍韩刚摘下领巾,就见老板娘急着冲他打眼色,让他退回厨房。他虽不明原因,但知她必有事,所以转身回去。

    好一会儿,老板进来叫他。老板娘站在外面,一脸明明白白的教训:“那个女人又来了,非要找到你,我好说歹说才把她骗走。你太太在上面看到了,你回去小心说话。”

    绍韩点头,又问:“她搬走了吗?”老板娘不满,拿眼睛瞪着他。绍韩不想多说,道声谢出去。老板跟着出来,偷偷说:“搬到斯波拉提去了。”又冲他笑。绍韩不搭理,转身回房间。

    刚进门,听林曦笑:“仗义疏财的大善人来了!快把英雄救美的故事说说!”他不理她,先拿额头靠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你好了?”林曦点头,“我下午再睡会儿,晚上就能出去玩了。”绍韩又在她额上靠了靠,确认是好了,很是欢喜,禁不住俯身吻她。

    林曦急着听故事,拉他上阳台,等坐定了,忽又变了主意,“让我猜猜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你迷路了?”

    绍韩点头。

    “你生病了?”

    绍韩点头。

    “那姑娘帮你了?”

    绍韩点头。

    “你发现那姑娘有麻烦事?”

    绍韩点头。

    “你给她笔钱,让她解决麻烦?”

    绍韩点头。

    “那麻烦要么和小孩相关,要么和男人相关?”

    绍韩点头。

    林曦便把手一拍,得意洋洋,“看来日后我能做编剧去!”

    绍韩看看她,有些迟疑的问:“你没觉得她是我的我的相好么?”林曦听他居然冒出这个词,真觉他大有进步,遂撇嘴笑:“你这么难看,谁看得上你!”

    以往她这么一说,绍韩必要来点小伤感,如今听了这话,他只一笑,转头去看他的碧海蓝天。林曦想想,觉着不对,居然把自己贬低了,再看他样子讨厌,便推他:“笑什么!不准笑!”绍韩越发笑意明显,又拉她坐到腿上,一把圈住:“林曦,就你最懂我!”

    “别有下次了。”林曦靠紧他,“我找了你一天,两夜没睡”绍韩本有些解释的话,想着说了反而伤感,遂只拥住她:“我不会了。”

    绍韩安静了一会儿便坐不住,遂把玩她的头发,再看她耳后皮肤细腻光洁,忽想起看过的那些书都说这儿怎样怎样,他心痒难耐,一边暗暗握紧她的手,一边将嘴凑过去猛咬。林曦触痒不禁,更何况是这儿,尖叫得老板娘都探出头看,窘得她恨不得捶死他。

    绍韩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只想确认他想知道的事,“林曦你觉得昨晚好不好?舒服不舒服?”林曦只想挣脱他,一叠声说好说舒服。绍韩自昨夜起就开始问,问了无数次,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拉脸不理,如今终于得了话,但他心里却更疑乎。

    林曦捂着耳朵跳下地,发狠:“绍韩,看我今天理你!”

    果然,一晚上她都没在阳台上出现。绍韩心神不宁,打碎了好几个杯子。老板娘忙让他先一边歇着去。他想着林曦必还生气,上去也不知怎么办好,只得到处乱转。

    林曦拿着笔记本前前后后的翻看,不时的琢磨事。就听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绍韩回来了,也不出声。许久也不听他出声,她悄悄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下,见绍韩坐在电脑前看着什么。她记得他的电脑坏了的,怎么又好了?当下觉得也不必管这事,遂又坐回去。

    渐渐她有困意,而绍韩仍坐在电脑前不动。她自然不去理他,干脆自己先睡。一觉醒来,身边没人,她忙看表,已经凌晨2点。她赶紧披衣出来,“你还不睡?在干什么?”

    绍韩带着眼镜,正低头写着什么,看她过来,知她不生气了,便拥住她嗅她的头发,一手在她腰上摸索。林曦按住他手不让他动,“别闹!几点了?”再看电脑屏上全是外文,“你看什么?”绍韩本想给她个惊喜,但她一问,他又藏不住。

    “跟人赌股票涨跌,那人有帆船,明天我们海钓去。”

    “你肯定赢?”

    “当然。”绍韩一手把她往怀里带,一手去关电脑,嘴唇往她脸上凑,含含糊糊的说:“涨跌幅我都算一半了。”

    林曦油然后悔不该来喊他:“你不算完?”

    “困了,我要睡觉。”

    早上八点,绍韩抓了张纸下楼,片刻又回来补觉。林曦看他又上床,就要起来让他,被他死缠烂打拉着一起补。补到午后,他神清气爽的跑了,她却觉得头重脚轻,竟比生病时还难受。

    晚上,绍韩送饭菜上来,看林曦倚着枕头坐着,下巴上支一个笔记本,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忙摸她的额,温度正好。林曦觉他手有异,抓到眼前看,见食指贴了个创口贴:“怎么了!”

    “划了。”他扶正她的脸对着灯细看,“你不舒服?”

    “没有啊。”林曦轻轻揭开,还好,不深也不长,她又贴好:“我一个人不想出去玩。”

    “我和你一起去。”

    林曦想问这儿怎么办,转念又想他手都破了,应该歇歇。再说他们好久没有好好逛去了,于是应好,站起来找外出的衣服换。绍韩目不转睛的瞅着。林曦忙将手从睡裙扣子上放下来,“你出去等我。”

    “我换衣服你也在的。”

    我根本没看你!林曦在心里大叫,但不敢说出来刺激他,遂微笑着推他,“你在我换得慢。”话毕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绍韩很受用这个,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一玩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他们去了些从前没去过的地方,那儿有一溜夜市,吃喝玩乐都有。林曦最喜欢那些小地摊,觉得什么都好,可惜都贵,可恨她又没钱,算来算去,最后买了两件。

    待往回走,她真累了,拖着绍韩的胳膊迈不动步子。她原想他不用她说就该主动点,偏他就是不明不白的任她拽着,挪得再慢也无所谓。最后她没办法,只得开口:“你抱我。”

    绍韩立时抱她起来。她乘机溜他一眼,想看他有没有奸计得逞的笑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他面容周正,眼睛凝望她,一如从前。

    “为什么非要我说啊?”她突然觉得她有必要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好象她猜的总不对。绍韩没听懂,她又说一遍。片刻,他回:“我喜欢你那样”林曦睁大眼睛等着他继续,半晌也没反应,她便轻戳他胸口,要他说下去。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我,你一步也走不了。”她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而她竟也回不出别的话。慢慢的,她将额头抵到他的颈项间,闭上眼睛。

    走到旅店门口,林曦已昏昏欲睡,却有一人迎上来,拦着绍韩说话。林曦恍惚之前出来时这人也在。她听不懂绍韩说什么,但听得出不大耐烦。进房了,她问。

    绍韩一边放洗澡水一边回:“他问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海去。”

    林曦大喜,后又抱怨:“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绍韩诧异,“今天2点时跟你说的。”

    “那时又没定。”看他急着脱衣服,她忙问:“时间定了吗?我想看日出。”

    “好”他随口漫应着,试了试水,“林曦,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不不,你先你先。”林曦忙回客厅喝水。

    连着去海钓了两天,都没看到日出。林曦每每气鼓鼓的上船,笑眯眯的下船。没想到钓鱼这么好玩,尤其是钓大鱼,钓得到大鱼。每晚他们都吃各式各样的鱼,或烤或蒸,那个鲜美好吃,林曦简直就想永远住这儿才好。

    这天吃完晚饭,绍韩没拉着林曦回房间,而是往外走,“再去那儿买东西去。”

    钓鱼好玩,但更累,他们再没出去过。他所说的那儿必是那晚他们去过的那条街。林曦还没诧异完,绍韩拿出一个信封往她手上一放。

    她捏一下,一大叠,“哪儿来了?”

    “我教他买,赚的我抽一半。”他摇摇头,“本金太少,一天才这么点儿。”

    林曦虽不懂这个,但想他用别人的钱赚钱,居然还要抽50,简直是周扒皮。“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她有点担心。

    “我套得到。”绍韩口气平淡。

    林曦知他是陈述而不是渲染,但她对这个没底,还是担心,“万一你赔了?”

    “我把这个给他。”绍韩转了转左手食指的金镶玉。因为她戴食指,他也戴这儿。

    一提戒指她就心虚,所以也不敢抱怨他拿这个做赌注。

    “林曦,我能调钱来,但我想知道没有一分钱时,我能不能照顾好你。”

    他手指上的伤口已结了痂,林曦伸手过去,摸了摸,然后把它握进手心。

    夜市还是人头踊动,林曦蹲着慢慢看慢慢选。绍韩只站着,一手拿着她选中的宝贝。这个小摊子什么都有,却堆得乱七八糟,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总能淘到好东西。她的视线里好象有个什么一闪,她疑惑自己看错了,闭了下眼,但下一秒,她就一把将那个东西攥在手心里。

    “绍韩,你买杯水来。”她竭力平稳着声音,手指向街口。

    回去时,林曦拖着绍韩的胳膊,一路走一路笑。绍韩只当她买到了好东西心情好,至于是什么好东西,她不说,他也不问。两人慢慢悠悠的,回到住处已近深夜。

    “我先洗。”林曦一看他放水就预订。

    绍韩不以为意,打开电脑看新闻。好容易等她洗好了,他过去三下两下就结束。

    进了房,见林曦居然靠着枕头等他。他愣一下,慢慢的坐下来。根据这两天的经验,他更喜欢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柔若无骨,他为所欲为。更妙的是,那时的她,脸上神情纤毫毕现,说不出的娇弱妍媚,再加上一声半声的呢哝呓语,总叫他魂飞魄散,直想醉死在这温柔乡里再不醒来。

    林曦看他离着颇远,有点奇怪。绍韩也不知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等着。

    两人干坐好一会儿,都有点莫名其妙。

    林曦有些懊恼,心想他做起来熟门熟路的,我怎么就不行?从前他还不如我呢!遂先关了灯,再咳一下,然后往绍韩那边挪了挪,手按到他肩上。这会儿绍韩才明白她什么意思,狂喜,一把捞住她腰,没头没脑的在她脸上乱亲。

    等他两手都聚到她锁骨下,林曦知道他又解不开扣子了,忙说“我来我来”,赶着去帮忙。他已经又撕了她一件,再这样下去,她没的换了。这会儿她才后悔不该做这种中式扣的,好看是好看,但越急越解不开,偏当初为了身形曼妙,腰线做得合身,扣子不解,怎么都探不进手去。

    绍韩平复下呼吸,侧身开了灯。这边林曦解好了,见灯又亮了,她一遮眼,发嗔:“关掉!”绍韩不动。她又说了一遍。绍韩还是不动。她只得倾了身,想探手去关。中途却被他截住,“我想看着你。”

    “有什么好看的?”她不喜欢开灯。之前他坚持,她总觉有点对不住他——可能他是好奇,不知道女人什么样子,就随他了。如今也该看完了,还天天开着灯,很不自在。

    “好看。”他坚持,一手托起她的脸,“我喜欢看你的样子。”他眼里起了一层雾,迷迷离离的。她突然意识到他是喜欢这样看她,尤其他变换一个新动作时,他总这样看着她的脸,有时还会慢慢的再重做一遍。她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第一次他甚至需要她的帮助,但他的许多小动作却非常纯熟,好象他只是不知道怎么组合而已。每次他的姿势都不一样,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总有耐力和体力让她乖乖就范。而这两天,他越来越变本加厉,也越来越如鱼得水。如果她没有亲见他最初的紧张和慌乱,她决不会相信现在的这个风月高手就是几天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她偶尔才睁开眼,但每每都能看到他的目光。他一直从头到尾的观察她!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一念及此,林曦羞愤交加,她用力一推他,“把灯关掉!”

    绍韩疑惑着瞅瞅她,听她又叫:“关灯!我讨厌开灯!”他只得按灭了灯。顿一顿,他走出卧室,将客厅c浴室的灯都打开了。这卧室本来和浴室相连,又有窗,窗外月光正好,而客厅还是白炽灯。林曦看着各处灯光交相辉映到床上,甚至比刚才还亮,她几乎要气疯过去,遂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了一圈,将各处的开关统统打灭,然后跳上床,往毯子里一钻。

    好像过了许久,她感觉到绍韩也上来了。他躺平了,静静的待在他的那边。

    什么都要听他的!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他的!林曦恨得不行,又后悔没听叶信水的,应该提前试试他,至少还可以约法三章;转念想想,只怕约了也没用,遂更恨;越恨越气,越气越睡不着;她翻来翻去,最终抵不过倦意,迷迷的要睡了,却觉绍韩靠过来,轻轻摸她的脸,“你怎么了,林曦?”她想叫“走开!别烦我!”然口齿绵缠,语音呜咽;又觉眼前有暖暖的光照过来,他居然又开了灯。她恨得想扯毯子蒙住头,但胳膊绵软无力,只得闭上眼睛不理。

    绍韩看她头发乱成一团,便伸手帮她理。理着理着,忽见她睡裙扣子没再扣上,从胸到腹,露着一长溜的雪白肌肤。他呆呆看了会儿,不自觉的探手过去。

    绍韩又热了一遍早饭,端上来,见她还是不起来,而且睡横了,脸朝着墙。他把盘子放下,无声的叹口气:“林曦,你要怎么样?你说话!”

    林曦直觉这人的脸皮比地球还厚,晚上是黄世仁,白天是杨白劳,好角色都叫他占全了;再想恨也没有用,得早点跟他敲定了规矩,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她翻身起来,坐正了,质问:“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绍韩听她说话了,总算松口气,但没懂她什么意思,“什么听我的?”

    “在这儿!”林曦“呯呯”拍床,“什么都要听你的!什么都要听你的!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

    绍韩瞅着她,半晌不吱声,最后让步,“好,今天给你在上面。”

    林曦原想着他回“你说怎么办”,然后她可以开条件,“不准扯她的睡裙!不准开灯!不准在她睡觉的时候摸过来之类的”不想他给了这句话,还一脸恩赐。她想骂句什么甩回去,吸了两口气,发觉气得已经失语了。

    那些扣子她没完全扣上,绍韩看她胸口起伏,凝了视线移不开。

    林曦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抱起自己的衣物出来,竟发现都没个地方换。她只得先在睡裙里穿内衣,然后一把脱了睡裙,飞快的穿上牛仔裤和衬衫,再进浴室刷牙洗脸,最后摔门而出。

    笑脸绝对是世界通行的语言!林曦只跟老板娘打两个手势,老板娘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她也成了这里的服务生,再不必吃他的饭了!

    今天中午的人比平时多,那个帆船男带了一群朋友来,他们围着绍韩。绍韩时而希腊语,时而英语,有人拿着电子词典似的东西进行翻译。她负责送饭菜和酒水,冲谁她都笑,谁给小费她就笑得更甜。

    很突兀的,绍韩拨开众人,走到她面前,“林曦,我做错什么了?”她被问的呆了一下,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之前天大的怒意她竟记不得了。

    “我错了我改!你这样,我难受”

    “你去吧。”她理理他的领巾,声音温和,“厨房有多下的米饭,一会儿我们炒蛋炒饭吃。”

    他们没能吃上蛋炒饭,因为绍钥和尹蓁菀回来了。看着绍韩的打扮,绍钥惊愕得张大嘴,老半天才问出:“你在干什么!”

    饭后,林曦去睡觉,尹蓁菀去收拾东西,绍钥约绍韩去喝酒。

    绍韩觉得绍钥肯定要问他什么,他满腹心事,便摆了个什么也不想说的黑脸。谁知绍钥真是只喝酒,顺带凭栏看海,正眼也不看他。倒是他,思来想去,总有事想不明白,除了绍钥,他还真不知道该问谁,只得松了松面皮,放软声音喊了声“哥”,“你说有女人不喜欢做那种事吗?”

    “有,”绍钥呷口酒,“一则她男人技术差,二则她男人总折腾她。”他冲他一笑,晃晃酒杯。

    绍韩立时紫涨了脸,又羞又恼别开头去。

    绍钥从未见他如此窘态,倒又不忍,遂正色说:“你再由着性子闹,你媳妇要生病了!”

    “我没有!”

    那两天她生病,他都是匆匆忙忙的;好容易好了,又跟他闹别扭。之前他觉得难受,如今知道什么滋味了,干看着,更难受。有时,他也就想摸摸她的手c她的脚,谁知最后就不可收拾

    “好,从开始到现在,你歇过几天?”

    绍韩立时不言语。

    “日子长着呢,你急什么!慢慢来这种事,你别只顾着你自己,你得叫她喜欢,她喜欢,你就好做了。”

    “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绍钥“咦”一声,用看阿斗的眼神看着他:“我给你看那么多碟子,你看哪儿去了?”

    绍韩回想回想,他觉得有时她也是喜欢的,但她总不肯说。譬如昨夜,他觉得她喜欢,可今天又大发脾气。

    绍钥瞅他半晌,心里叹气,忙安慰:“学医的女人,十有都有点冷,好多男人都搞不定。等她长大点,就好了。”

    绍韩盯着酒杯,也不理。

    绍钥忽觉这话题真是不好谈,浅了谈不了,隔靴搔痒;深了没法谈,难道他还能问他们一步步怎么做的。他平日里喜欢逗林曦,但真跟他在一起,反而不大愿意就这事取笑他。再看他郁郁寡欢,只好决定牺牲自己:“你不错了,我当年比你惨多了。你四嫂大概一个月才肯上我的床,我自认还挺有本事的,也没办法呀!”

    绍韩听得新鲜,一脸惊奇。

    绍钥慢慢又呷一口酒,声音沉稳,“韩,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我打个比方,咱们投资做生意,你光背那些规律原则的有用吗?肯定不行。这事也这样!每个女人都不一样,我很难告诉你怎么做才好。不过我有点感悟你听听,或许有用。”

    “最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你得让她觉得你爱她。听清楚,不是你觉得你爱她,是要让她觉得你爱她。你要让她觉得:没了她你活不了,你不仅这辈子爱她,下辈子你还爱她。这点做到了,十之就成了。她再不喜欢的,只要你喜欢,她也会顺着你。但你怎么让她知道你爱她呢?这个就得你自个儿琢磨去。你媳妇儿是喜欢听你说?还是喜欢看你做?你自个儿把握,注意,要自然,别叫她觉得你是装出来的,那就完了。”

    “第二,我给你看的那些东西只是给你开开眼界,叫你知道有这么回事,你别全盘照搬。再说一次,每个女人都不一样,不可能适用于所有人。我觉得有句话很好,叫无招胜有招。日子久了你会明白,小花样偶尔玩玩就行了,最好最舒服的还是简简单单c自自然然。怎么能简简单单c自自然然呢?你自个儿琢磨去。”

    “最后,这个很要紧,相对也容易些。你得慢,越慢越好。女人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舒服就一下子,她们可以很长好几次,你把握好了,叫她尝到了滋味,她有的想着呢。”说着,他挑起右侧眉毛,唇上浮了个奇奇怪怪的微笑,“有机会你试试,别猛冲猛撞的,到时候你停下来,你看她什么反应,有趣狠了!”

    绍韩听他唠唠叨叨一大段,好象讲了许多,细想啥也没讲。自个琢磨!自个琢磨!自个儿琢磨出来我问你?!但听到最后,尤其是最后一句,他似乎触动了什么,一径发怔。

    绍钥呷完最后一口酒,忽的叹口气:“咱们忙来忙去忙什么呢?说到底,不就是博宝贝的女人一笑嘛!唉,下辈子做个女人才好!脚下跪一群男人,个个都是你这样的!”

    绍韩先听着发笑,后看他咬牙切齿的指着自己,那笑便有点僵,又收不回去,看上去模样很傻。

    “你那天为什么跑出去?”绍钥挺关心这个。绍韩只得说了大概。绍钥再想不到居然给尹蓁菀猜着了,又想她说绍韩能气死九个正常人,真是如此,便撑不住的笑;再思及林曦居然完好无瑕,真真配得上绍韩,心里很高兴;转念又想这两人真是对小冤家,这事也能闹一出,今后有的慢慢磨呢!

    这边绍韩急着叮嘱:“别跟人说。”

    绍钥回:“当然。我说的你也烂在心里。”

    绍韩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但知道也难问明白了;再者,他直觉要是说多了,林曦一定不高兴。一想到这儿,他又觉想她了,便站起来:“回去吧!”

    “坐下!”绍钥一皱眉,“让你媳妇儿睡觉。”

    林曦一觉睡到傍晚,起来不见绍韩,想想之前的事,既觉不甘心又觉没意思,遂闷闷的梳头发换衣服。尹蓁菀一直注意这边,见她起来了,忙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看着挺好玩的,送你夹头发。”

    林曦见是一个蓝宝石的蜻蜓发夹,璀璨精致,她颇喜欢。“我给你夹上吧。”尹蓁菀端详端详头发,又顺带瞄一下她的脸。

    “咱们这么些侄子,你看哪个最斯文老实?”林曦听她问得奇怪,看她认真等着,遂认真想了想,回:“看上去,绍楠比较面善。”

    “他和他媳妇儿好不好?”

    “看上去挺好的。”林曦不知她什么意思。

    “刚结婚那会儿可不好,他每天折腾到半夜,他媳妇儿三天两头回娘家,小半年才好。”林曦这才明白她要说什么,竭力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尹蓁菀心里好笑,脸上不显,只把声音放缓些,“你四哥名义上是哥哥,平日里差不多当绍韩是儿子,绍韩有个头痛脑热,他自己先急死。其实你们认识时间更长,我不说你也明白。”

    “我知道。”林曦心知她要解这次的梁子,“四哥难得。”

    尹蓁菀听她只简单两句,但竟比长篇大论来得诚恳真实,当下放了心,遂微笑:“我差不多要三十了,才嫁给绍钥,当时也不觉得怎么喜欢他,不过是找个伴过日子。你学过医,我也不瞒你,我很长时间都不喜欢男人,根本没办法做那种事,对绍钥也是。后来慢慢就好了。人一放松下来,也挺有意思的。”

    她们虽熟识已久,但从未深谈过什么,如今听她直接说这个,林曦真有些回不过神,再看她冲她笑了一下,颇为妩媚。她不觉也跟着一笑。

    第一次他是不知轻重,但后来就渐入佳境,他越来越明白她的心思,分寸拿捏得愈发到位。譬如昨夜,她先恨得要死,骂不出又推不开,然他做得行云流水般妥贴自然,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最后她都想抱住他,用手指抓紧他的头发,偏一点儿力气没有。

    尹蓁菀知她会意,看她笑得挺甜的,总算松口气,当下笑:“他们家好几代没一个闺女。你想这些男人们凶不凶猛?”

    林曦听她说得好玩,笑:“你们不是说要生女儿吗?”

    “我偷偷告诉你,我命中无女,来前我刚算过。”尹蓁菀得意的笑:“我就喜欢儿子,两个儿子多好。”又叮嘱:“保密!让他先高兴高兴。”

    林曦想着绍钥空欢喜一场,最后只怕要气疯,那场景又喜感又解气,不觉咯咯笑起来。

    尹蓁菀看着她,真真是明眸巧笑,我见犹怜,又听她说:“我也喜欢儿子,将来我也要生两个儿子。”

    尹蓁菀一听,心里发冷:绍韩这样的,做老公是好,要变成儿子,还两个,玉皇大帝也得疯掉。皇天后土保佑你得个闺女吧!但嘴里说:“会有的。”

    “林曦,大伯只有绍韩一个儿子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曦看她一副说正事的模样,遂也坐正。

    “父亲年纪大了,我们每周过去陪他住两天。有保叔宋嫂在,我们放心。其余的时间住这边的房子,绍韩处理事情方便。”

    说到这儿林曦顿了一下,看尹蓁菀仍是听的意思,又继续,“一回去就有好多事。这个月绍韩过生日,下个月三伯母过生日,接着绍楠孩子过周,邺家那边还有结婚和生孩子的。单送礼金的还好,另加送礼物的,我就拿不准还什么回去好。四嫂,到时你得帮我看着。从前这些事都是你们照应,如今绍韩结婚了,就不能总躲着。绍楠绍桉他们虽然能干,毕竟小了一辈,有些事也不好出面。母亲去世c我们结婚的礼单我都复印了,好多人我都不知道什么关系,你有空带着我理一理。至于公司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还是四哥四嫂多担待。”

    尹蓁菀暗自点头,她本只是想探一探,见她还挺明白,便不再绕圈子,“公司的事,是他们男人的,我们不用管;家里的事,都是我们的,不管也不行。咱们家无所谓,绍韩辈份在这儿,哪里差了一点儿半点儿,没人能说什么。邺家那边复杂些,人多不说,各家高低不等,有跟你们母亲要好的,也有一般的,有的你们得走近,有的面上过去就行了,有的就是赶着上来也不能理。这里面我也不大清楚,你四哥知道大半,最终还得看你们父亲的意思。其他人家,我大多有点数,等空了我再慢慢跟你说。算起来,一年也得有十个人情来往,顶重要的占着三分之一。他们生意圈中的应酬少些,需要咱们出面的,也就三四十个。”

    林曦一听,竟比她想像中还要复杂,立时有些郁闷,想想还是笑了:“我以前最爱听八卦的,今后可有的听了。”

    尹蓁菀看得出她神情变幻,遂拍拍她的手,“慢慢会少的!”

    林曦略一思索便明白她所指——如今许多应酬多在于绍振一,假以时日他故去,注定是会少下去的。这样一想,总算松了口气。

    晚上,绍钥电话过来叫下去吃饭,这两人挎着胳膊一路说笑,看得那兄弟俩诧异不已。再回来,也是这两人一路在前。

    绍钥又回酒吧拎了两瓶酒,递一瓶给绍韩,“美容的,给你媳妇儿喝。”看他将信将疑的样子,好笑,遂点明:“每次喝一点,醉了没意思!”

    绍韩愣了愣,又听绍钥低笑:“两个人是做,一个人是强。”

    他接过,沉默无言。吃饭时,都是他们说,他是不喜欢说话,但偶尔也想说说的。每每想开口,不是这个插就是那个抢,故意不给他说话。林曦也不理他,跟着他们玩。他回味回味绍钥的话,两个人一个人什么的,越发心神不宁。

    走到前面路口,林曦尹蓁菀站着等。尹蓁菀想去夜市看看,绍钥也是个好玩的,两人兴冲冲走了。这边绍韩问林曦:“你还想买什么?”林曦摇头,“都买到了。”于是两人往回。

    林曦边走边想尹蓁菀说的事,脚步很慢。绍韩先侧脸看她,后看她没理他的意思,便低头走路。

    等路灯从后面照过来时,林曦忽发现绍韩离她挺远的,几乎走到路那边去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显得很单薄。她看着,心里忽泛起酸楚。他父母皆算是身份赫赫,背后家族亦作作生芒,好似万千宠爱集一身,可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孤单。

    “绍韩,你拿着什么?”

    绍韩忽听她出声喊她,一惊之下差点把酒掉了。

    “给你的。”

    林曦接过看看,仍旧还回他手上,顺势拽住他胳膊,慢慢又向前走。

    “美容的。”绍韩总觉得要说点什么才好,不然七上八下的。

    林曦“唔”一声,眼睛看着地上的影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温暖多了。

    绍韩看她不想说话,遂也不再开口。她一到他身边,他的心就定了。

    一进屋,绍韩放好酒,直接打开电脑。林曦有点奇怪,遂自己去放水洗澡。洗好后她问:“我给你放?”

    绍韩摇头,眼睛看着电脑不动。

    林曦睡了一下午,一时也睡不着,遂拿出笔记本,回想着尹蓁菀的话,捡重要的对应着记下来。

    记好后再看表,快九点了,再看绍韩还坐着呢。她遂躺下,忽一念闪过,心头有些着恼,便起来走到客厅,“绍韩,你要再趁我睡着了跑过来,我要生气的。”

    “你不喜欢,我不会了。”

    林曦看着他,总觉这事上他极度不可信,但又想不出法子,忽看到那瓶酒,忙道:“那你先洗澡去,不然一会儿吵我。”

    绍韩只得去洗,一会儿出来,见林曦端着一个杯子给他,“喝了去睡觉。”

    绍韩看看杯子又看看她,没出声,接过一口喝完,然后又去桌上拿酒瓶。林曦看他仰头直接喝,心里忽有些难受,她忙抢过去,拉下他的手臂,“喝多了又要吐。”

    “这酒度低,不会吐。”他笑一下,“我也想马上睡着。”

    “好了,相信你!”林曦拿下酒瓶,盖好盖子。

    她神情中有点赌气,也有点娇嗔,声音亦是。绍韩想也不想就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等亲完了,他又有点惴惴,就听林曦问:“你看什么?是正事吗?”

    “不是。”她没生气!绍韩很是后悔,应该亲在她嘴上。

    “那我问你事。”

    绍韩看着数十张礼单复印件,还有笔记本中的密密记录,十分错愕。

    林曦看他发呆,又好气又好笑:“你一结婚,就不是小孩了,难道还让四哥一辈子给你打点这些?四嫂马上又要养宝宝了,精力肯定够不上。母亲不在了,父亲年纪又那么大,绍楠他们都是孙子辈,你这个儿子难道不管事?”

    绍韩也不出声。林曦翻到记录邺家的那里,正要开问,就听他声音很低沉的说:“林曦,你嫁我很累。”

    “你现在才知道啊!”林曦偏头看他,本想再编排他两句,但见他神色哀伤,她前所未见,一时倒说不出话。

    绍韩伸手拿过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别管!你不喜欢做这些!”

    “不试试,怎么知道?”

    绍韩听又是这句,忆起那晚的情形,不觉心思缱绻。忽听手机一响,他知是短信,不愿看。林曦顺手递给他。他瞄一眼,见是绍钥,忙点开。

    “我媳妇说你媳妇对你很满意,许愿给你生两个儿子。见字速删,别叫你媳妇看见,不然我媳妇暴露了。”

    他疑惑是谁发错了,看看真是绍钥。他再看一遍,有些茫然的看向林曦。

    林曦纳闷,够着脖子扫了一眼,立时劈手将手机抢过去。她上下乱摁,一心想删掉,却怎么也删不了。正忙着,绍韩从身后抱住她,一把又将手机抢回,仔细着又看了一遍。

    林曦当时随口而出,只是自然,如今见别人这样写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但事以至此,别无他法,她转正身子,故作淡定的说:“绍钥就会大惊小怪!结婚生孩子,再正常不过的事,就许他生,不许别人生吗?”

    绍韩只看着她,一眨不眨。她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俯脸过来,轻轻吻在她的唇上。他嘴里全是酒味,淡淡的松子气息。她最喜欢吃这种坚果,一颗就满齿留香。她不自觉的微微张开嘴,好让那味道进来多些。忽觉绍韩让开了,她疑惑的睁开眼,见他凝望她,神情似悲似喜,而下一秒,他又轻轻的吻过来,轻轻含住她的舌尖。

    等他抱起她时,她恍然发现她的睡裙扣子全解开了,她不可思议的望向他的手。

    “给你在上面。”他努力着缓和,但无论声音还是表情都不情不愿。

    林曦好笑,在上面干什么?累得气喘吁吁c汗流浃背的,就你喜欢!我躺着不动,最后还不一样。但这个机会不能白放,她便端着脸:“要不给你在上面,但是得把灯关了。”

    绍韩先喜后疑,这个交换不大对等。

    “真的?”

    “真的。”

    “为什么?”他很惊奇,她明明大吵大闹的,怎么一下子又不要了。

    “你喜欢在上面就给你在上面吧!”

    绍韩本来也猜不透,一听她这句话,赶紧拒绝:“不!还是你在上面。”这事上,她喜怒不定,现在这样说,明天万一反悔,肯定又要大发脾气。

    林曦恨得直想踢他,再想如果不说透了,这个傻瓜铁定不依,只得照实说:“我不喜欢在上面,累得要死,有什么意思?”

    “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关灯就行了。”

    绍韩哑然失笑,她闹成那样,就是要关灯?真是不可理喻。转念一想,又担心:“那我看不见。”

    “你要看什么?”林曦忽的坐直腰,她真要发脾气了。

    “我看不见你,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衣襟开着,山峰平原,半隐半现,偏脸上还在生气,他费好大力气才把后面几个字说清楚。

    “这还要看”林曦简直要崩溃,“我也没看你嘛!我还不是知道!”

    那是我说了!而且我也不乱发脾气!绍韩动了动嘴,又默默的咽回去。

    林曦瞅瞅他,强忍着叹气,又躺下来,“都挺好的。”

    “我不信!你骗我!”

    “前面不好,后面都好。”她感觉已经没有性子了。

    “后面?哪几次算后面?”

    “就昨天那样。”她真想睡觉了。

    昨天?那今天你还大吵大闹?绍韩一脸狐疑。

    “好吧,我决定睡觉了。”林曦翻个身,拖毯子盖。绍韩忙俯过去,抚着她的脸,“就昨天那样?完全一样?”

    “不,你再多坚持一秒钟。”

    看他怔怔的,又犹疑又纠结又冥思苦想的样子,林曦再忍不住,“嗤”的笑出来。

    平时她取笑他,他要么不以为然,要么一笑了之,但此时此刻,她真后悔了。她忙补救,侧脸去亲他突然变得很用力以至弄疼了她的那只手。

    她肤色白,因而嘴唇的颜色总是很鲜艳,他看着那抹润红贴在他的拇指边上,感觉着那软软的触感,脑中想着绍钥的话——“越慢越好有趣狠了”

    林曦忽觉他轻轻撤了手,接着坐正了脱睡袍。天晓得他每次都是怎样连拽带扯弄下来的。她都帮他缝过两回扣子了,问老板娘借针线时她都不好意思。

    她疑惑的瞅着他,他也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紧不慢的解扣子,然后是腰带,接着向后伸展手臂。她清楚的看见他的肱二头肌c三角肌c斜方肌,一条线儿的先隆起c滚过去c滚回来。扬手一抛,他将睡袍扔到床边的椅子上,接着,他的手顺势回到她脸上,曲着手指,用指背刮她的面颊。他的小臂肌肉匀称c线条平缓,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她原本心里发毛的,此时平复了不少,想着刚才多少有点欺负他,便冲他一笑,带点温婉带点笑谑还带点恃宠而骄。就见绍韩冷硬的面庞线条瞬间柔软,他又向前倾了倾,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他的手还是轻轻的,描着她的脸庞曲线,从面颊到下巴,一遍又一遍;他眼里的光芒亦是柔和的,她觉得到热度,却不会被灼伤。林曦忽觉今晚这个绍韩好像变了个人,温文尔雅,跟白天一样,真好。

    绍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边尹蓁菀也醒了伸懒腰。绍钥想着问问隔壁今天干什么,于是赶紧洗漱,过这边来,却见门闭人空。他摇摇头,又过来翻手机看,这一看,气得笑起来,又冲着尹蓁菀叹气:“卿卿神机妙算!”

    尹蓁菀张一张,见是两条回复——“看到了”“先出海”——她亦跟着笑。

    “对了,你怎么晓得韩会给她看?”绍钥斜着尹蓁菀,“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比我还了解他!”

    尹蓁菀听着这股子酸气冲天,好像绍韩是他老婆似的,遂冷笑:“在咱五弟心里,谁也越不过他媳妇儿去。他觉得他媳妇儿不喜欢,你告诉他他媳妇儿喜欢。他不找他媳妇儿确认确认?你以为他是你?女人是衣裳,兄弟是手足?”

    绍钥好笑,不理她的茬,“唉”了一声:“这下林曦不跟你说体已话了。”

    尹蓁菀一笑:“她不至于这点肚量。昨天我把自己都卖了,她还不明白我是为什么?要是这么小鸡肚肠的,大伯也不会夸她灵了。多少有点臊吧,先避避也好!”

    “多她一个帮手,你就可以安心养着了。”绍钥瞄着她的腰腹笑,“咱们柯柯还是挺有福气的。”

    “那是!”尹蓁菀摸摸他的脸,“有你这个爹是最大的福气。”

    又一个巨大的石斑随着线跃出海面,林曦喜得跳起来:“绍韩!绍韩!快看快看!”

    阳光正好,灿烂通透,但她的笑容胜过阳光,更灿烂通透。他凝视着那张脸,他以为她再也不会这样笑了,他以为他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笑了,然而,在这个蓝天下碧海上,她又回来了。

    “绍韩!看!看那边!“林曦一手扶着卷线器,一手想板他的脸。

    她没扳动,接着她的脸被他扳了过去。她急着要看她的鱼,伸手乱打,被他一把抓住,锁到她身后。

    “干什么?”她正要威胁“我要生气了”,就觉他松开了她,但瞬间他又捧住她的脸。他的手滚烫有力,令她一动不能动。他的吻随即过来,重重的c没有技巧的,但那样的急切c那样的忘情。她一时忘记了再推他,恍惚着任他越抱越紧。慢慢的,她不知不觉的也伸出手抱住他的腰。等她喘不过气时,她想起了她的鱼。她推开他,碧海一洗,她的鱼早已逃之夭夭。

    她正要发飚,就见帆船男从后面上来,笑嘻嘻的递一叠东西给绍韩。绍韩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得很难看。帆船男见势不对,赶紧又往林曦手上塞。

    是立时成相的照片,不那么清晰,但她的笑容还是满溢而出,好似另一个花季年华的自己。林曦一径看着,有些发怔,就听绍韩说:“拍得不好,相机太差。”林曦仍静静看着,半晌抬起脸,“我很喜欢。”

    这个季节的爱琴海白天气候宜人,而从傍晚起,海上的风就吹的有些透骨,但再冷林曦都会在阳台上坐一会儿,看满天星辰,听涛声阵阵。起初绍韩会陪着,后来他觉得她似乎更愿意一个人,于是便坐回客厅,打开电脑,然后看着她的背影。

    林曦依惯例坐了会儿,起身往回,却见绍韩近门站着。她走到面前,他还没转身的意思。他对风景之类的从来没感觉,如果她不在他从不会到这儿来。

    “坐一会儿?”她轻声问。

    绍韩点头,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坐进那个有着蓝色软垫的双人椅中。

    她觉得他有话要说,于是静等,但他总也不吭声。她便侧了脸看他。

    他的脸大半在阴影里,垂着眼眸似在想什么。看得久了,她也挺喜欢他的脸的,尤其是下颌到下巴的这条线,有时她总想摸一摸。

    “那天我一直坐着这儿。”绍韩转了脸,眼睛朝着她,但眼神有点散,茫茫的没有焦点。“你在床上躺着,身上很烫,你很难受,翻来翻去。我想你可能要死了,我坐在这儿等。”

    “那个男人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哭,我吐了。我总不相信你会嫁给我,我总睡不着觉。你不喜欢我亲你。我想你是不是也是被逼着才嫁给我的。我想让你走吧,让你过得开开心心的。”

    “你把戒指扔了,你真要走了,剩下我一个人了。我难受,心里难受,身上难受。可我得活着,我死了,他们会欺负你。绍钥,我父亲——他们都会。再难受,我都得活着。”

    “你病了,你会死,你死了,我就可以跳进这海里,跟那个戒指一样。来生我可能会是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但我一定不记得你了,我不会再难受了。”

    “站你身边,我看不下去,我就坐到这儿,坐到中午。我再进去,你喊我的名字,你说‘绍韩,我想喝水’。我生病的时候,你并不喜欢我,你照顾我,为我打绍钥。你生病了,我那么爱你,我却想你死。”一颗很大的眼泪从他脸上淌下来,慢慢的划过他的面颊。

    “我送你去医院,我想50年很快的,我不会难受很久,我还能看着你,你还能像从前那样笑。”

    “我抱你出来,医生说你没事”他泪痕未干,却忽然笑了,那条银色的小溪一下子蜿蜒起来,“接着有人给我做了一锅黄梁饭,我在饭香里做着梦,有时我都觉得这梦做得太假了,好象我三十年都是为这几天活的。你愿意嫁给我,你愿意我亲你,你愿意跟我同床共枕,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下午,你在船上笑,我觉得我再也看不见你那样笑了,可是我又看见了!”

    “林曦,我都糊涂了!”他越说越轻,眼神越来越飘忽。“每天我都舍不得睡着,我怕睡着了就再也回不来。这日子太好了!好得我越来越害怕”

    所以,那天,见她醒来他会哭,见她难受他的眼泪打湿她的脸。即使他有过那样可怕的念头,她一点儿也不怪他。他再难受,他都会为她活着,只为提防他的父兄对她不利。他对她的爱比她想像中更宽广更深邃,可她一直都不知道。她想像着他独自走在黑夜里,寒风烈烈,那时,他该有多冷

    她伸手抱住他的颈项,脸贴近他的胸膛,“别害怕,我在”

    许久,绍韩才扶住她的腰,抱她坐到他腿上,他的眼神还是有些迷惘,以至他的脸看起来很是飘渺无依。

    林曦忽的起了促狭心,猛的一捂脸,惊恐着低叫:“我说我怎么会看上你呢,你这么难看!原来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绍韩明显着也惊了一下,他搂紧她,急促的喊了声:“林曦”

    等他抱定了,林曦又歪头睥着他:“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多好多好呢,原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哪天你觉得我碍眼了,又怕离婚麻烦,会不会直接谋杀我?”

    绍韩看她突然又变了脸,反应不过来,再听她这番话,整个人瞬间僵住,石像般张着嘴。

    林曦瞧着不忍,忙笑:“逗你玩的我在跟你开玩笑”

    那绍韩也不说话,只把她越搂越紧。

    林曦忍了半晌,实在受不了,只得低低央告:“我骨头要断了”绍韩略松下胳膊,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

    林曦忽想起一事,忙道:“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绍韩扣紧了手不松:“林曦”

    “我一会儿来。”林曦推他的手,“真的!”

    “林曦”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林曦看他没松手的意思,只得再细说:“本来想等你过生日送的,想想今天给你吧。你再这样,就不给了,到时别后悔!”

    绍韩根本不看她拿了什么过来,她一靠近,他就抱住她。

    “把手给我。”林曦伸着左手。绍韩顺手就把右手放过去。

    “不是这个,那个。”绍韩撤回右手,又将左手递过去,就觉一个微凉的金属贴着他的手指滑进来。好一会儿,他才迟钝的举起手,凝望那个指环。

    环面上是她的名字,他要她写的字;最后那笔绵延到内面,那里有他的名字,也是她写的字。

    林曦看他将眼睛放到她脸上,她看懂他的疑问,于是笑眯眯的回:“那天我根本没扔出去!我藏在手心里的!”

    “撒谎!”

    “你真聪明!一下就说中了。是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还给我的,他说你整天哭兮兮的好可怜,怕你变成精卫,所以赶紧还回来了。”

    绍韩稍皱了眉,脸上隐有恼意。

    “不信就算”在他面前,林曦少有这样胡说八道的时候,再看他亦是少见的要生气的样子,好笑,便晃晃头,要嗔不嗔的说:“最近你总气我,气得我记性差了许多,我也想说实话呀,可我被你气得想不起来了。”

    “现在不说也行。”绍韩口气平淡,脸色随即也平静了。

    林曦瞅瞅他,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又羞又惭又怒,再看他一派云淡风轻c泰然自若的模样,几要吐血。他不是绍钥,他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做那么龌龊的事他一点儿歉疚和悔改之意也没有,还这样继续要挟她,简直臭不要脸!

    昨晚她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谁知他就是只大尾巴狼,没多久就原形毕露。最可恨到了某一刻,他突然停下来,居然要她告诉他该怎样的轻重缓急。要她□的给他看她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但要她当他的面整理内衣她就做不来,更何况还要她说那样私密的感受,还要叫他怎么做。她气得当场就想踢开他,但耐不过他的体力,任她扼喉捺背c手抓肘撞,挣扎良久也无济于事;他就跟她耗着软磨,百般细密的亲她咬她c温存抚弄,熬到最后,她筋疲力尽,整个人如吊半空c瑟瑟发抖;她觉得脑子里一直坚持着要跟他抗争到底,但不知怎么嘴里就服软投降了;她已记不得都说了什么,反正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好像变了个人,声音都不是自己的。潜意识里,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跟他秋后算账,打破他的头,但渐渐她就忘了这个念头,她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中,整个人迷失在另一个极致世界里;直到早上,她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从浴室出来穿衬衫,他的手臂和后背满是抓痕,还有颇深的指甲印子,又青又紫,甚是吓人;她直瞅着,好生奇怪,等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纤细指尖上的丝丝血迹,她悚然一惊;再看过去,他已然穿好件白衬衫,正将下摆束进皮带中,她的杰作便在那衬衫后若隐若现。她赶忙将睡裙一套,扣子都没扣全,就奔到衣箱前翻出件最深色的,拎着两步跨到他面前,“这件好!换这件!”她没怎么管过他穿衣服的琐事,如今看她这样殷勤,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她只想赶紧把那件透视装换下来,他不动,她便直接伸手解他的扣子,三下两下给他脱下来,然后把那件藏青的往他身上披,催着他伸展手臂套好袖子,她赶紧扣扣子。等她扣到胸口时,他的手臂抱过来,下巴抵住她的额头,轻轻的磨蹭。她知道他一定会错了意,以为她帮他选了件好看的,又帮他穿。她多少有些心虚,赶紧说:“我们早点走,多钓鱼回来。”他点头,连着亲她好几下才放手。

    绍韩看她先怒目而视,渐渐表情放松些,但仍带着嗔恼和不甘,微微翘着嘴,“想起来了。那天夜市上买的那个老头听不懂我的话,做手势说天上掉下来的。没了!”

    绍韩皱着眉,仔细回想他那天在窗口计算的公式,按照他记得的戒指出去的弧线,怎么也得掉进海里,怎么就掉人手上了呢?难得他把弧度记错了?

    林曦以为那个皮厚腹黑男要得意的奸笑,却见他反而闭上了眼,似乎在想什么,很搅尽脑汁的样子。她瞅半天,他还照旧,好像想不清楚绝不罢休。她原本觉得他在要挟她,如今倒觉得他真是特别在意这个戒指。

    终于他睁开眼,不大高兴的看着她,“你现在才给我?”声音里明显透着质问。

    林曦暗叫“这才两天好不好,大哥”,但嘴里解释:“我想在你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这是我的!”他的声音越发冷下来。

    她也来了火,“是我买的!也是我找回来的!”

    他注目看着她,片刻垂下眼睫,闷声说:“你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对我不好就对我不好你无所谓”

    这是哪儿跟哪儿?林曦瞬间零乱在风中,看他还委屈得不行,呕着气回:“谁盼着我病死的?反正我没这样盼过你!”话一出口她有些后悔,又收不回去,只得侧了侧身,故意离他更远些。

    背后许久也没动静,她等得有点焦心,遂转了脸来看,正见绍韩也看着她,眼神幽暗。“林曦,你说过,哪天我不喜欢你了就告诉你,你会离开”他笑了笑,悲喜难辨,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今天我也跟你说,哪天你要离开我你告诉我,我让你走你把这个留给我就好”他朝她举起手,眼睛落在那个戒指上,“有它陪我就够了,我记得这一切我不会害你我会把一切安排好,让你自由自在,绝不受制于人我做得到”

    童话的结尾都是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可现实中,明明她知道他是爱她的,明明他也知道她愿意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他们还总是磕磕碰碰?别别扭扭?如同此刻,她看着他的脸,简直不知道是该打他一顿好?还是该亲他一下好?她还没跟他算昨晚的账呢,他倒苦主似的,一个劲儿的展示他多么可怜,抖落她多么可恨。她一向都伶牙利齿的,偏一到他面前,几乎就没用武的地方,他的思维也不知从哪根脑神经走,她怎么跟他搭得这么辛苦?她想起她问他那晚为什么只看不动,他愣愣的回:“我以为你就让我看看”她暗叹口气,还是认命吧,跟他说话,不掰碎磨细是不成的!什么玩笑什么隐语什么小性子统统得收起来,尤其在感情上,否则,你说东他觉得是西,你气死了他还抱屈。

    她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点烦恼,有一点发闷,更多的却是怜惜,他终是和这尘世里的男人不一样,这份不一样令她踏实笃定c落意安心。

    “绍韩,我没有想对你好就对你好,想对你不好就对你不好,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我愿意嫁给你,怎么会不对你好呢?马上你过生日,以前我没有给你过过生日,我想这次让你高兴,我想不出送你什么好,你什么都不稀罕,所以,我才把戒指藏着的”

    “我有稀罕的!”

    “什么?”

    “你!”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看着她有些吃惊似的,他又放轻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就好。我喜欢你跟我闹着玩,我只是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笨,我分不清。”他凝望着她的脸,神情悲伤,“就算我知道是假的,我也难受那天我不送你去医院,是我太难受了,我受不了了我不会再害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曦忙连声回应,“今后我不说这样的话了。”再看他还是一脸萧条落寞,饶是她能舌烂莲花,对着这么个牛心左性的大男人,一时也哑口无言。

    绍韩不听她继续说话,想想更懊丧,便道:“我知道你嫌我闷,什么都不会”

    你还什么都不会?你什么不会?就是不会,一眨眼你也会了!林曦真觉得啥时也没这样憋屈过。她有气撒不出来,还得打叠着精神哄他,他还不依不饶的跟她胡搅蛮缠,偏看着又不是滋味,下不了狠心随他去。

    “绍韩,你很有本事,你一天挣的钱比我一年还多,还是用别人的钱;你扎着蓝领巾坐在那儿说话,那么流利那么好听,每个人都看着你都听你的;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没你聪明,你智商太高了,我一看你算那些东西我就头疼,代数几何什么的我从来学不好;其实你长得不难看,我觉得现在也挺喜欢你的脸的。”说着,她抚上他的下巴,沿着下颌骨慢慢的走,走到耳垂下,再走回来。“我和你在一起,你怕的我不怕,我怕的你不怕,我担心的你不担心,你担心的我不担心。有时想想,好像我们也挺配的。”

    他的脸很光洁,指尖摁上去的感觉比眼睛看到的好,暖暖的,软软的。他的嘴唇就在她手边,因半逆着光,棱角分明。她忽的想起昨夜,他印在她身上的那数不清亲吻,不觉微微起了一层热。那时她固然不适,但他应更甚于她,她清楚的记得他汗如雨下,滚了她满身满脸。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他不是故意引她生气,也不是挑逗,他是要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要给她她想要的,不只是他想要的!他要看她的脸,亦是如此!

    她从没说过他的好处,如今一下子摆出一大堆,居然都不觉得他丑了,还喜欢他的脸,绍韩越听越觉入了幻境,后觉她在他脸上轻轻的又摸又按,先是凉凉的,接着变暖了,最后停在他唇下,似有似无的摁掐,他背上隐约的火燎一样的疼痛随即起了一阵颤栗,无法抑制的欲念从每一个毛孔里蹿出,烤得他唇齿生烟,非得立刻咬住什么才好。

    她紧抱他的脖子,阻碍他解开彼此之间的扣子,他缓口气,想去拉她的手。她却绷紧手臂,摆明了不放。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露着千央万求。

    “你答应我别问我话!”她隐约有些气息不稳,“我不想说话我讨厌说话都随你我都喜欢”

    他口干舌燥的发不出声音,只连连点头。

    月色极淡,但她却能看清他的脸,他的眼睛仍蒙着雾气,迷迷离离的。

    “林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再不说那样的话了”他的手慢慢的抚着她的面颊,“与心爱人做快乐事在世为人真好”

    她恍然明了“床头吵架床尾合”c“一日夫妻百日恩”是何种缘源,她伸出手,亦抚摸他的脸。

    “那天,你说不喜欢我了,我以为你嫌我不是处女,我宁愿你误会也不会告诉你真相,哪怕名声扫地生孤独,我也不会将就着嫁给你。我这一生,只留给佩得上的人,否则,我宁愿自己陪着自己。”

    “以前我总喜欢说永远,‘永远在一起c永远陪着我c永远都幸福’,其实我并不知道永远有多远,所以我再也不说永远了,我只愿守着现在,一天一天的过,就像这些日子。”

    “我一直想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什么都不为,只为我这个人,就像我爸爸对我妈妈那样,我和他一起慢慢的过日子,烧饭洗衣服,读书看风景。现在,你就是那个人,将来,我盼望也是。”

    她的话,句句动他的心,每句他都想对应着回话过去,但他说不出来,他只能拥住她,把她圈在怀抱里,轻轻的应了声“好”。

    她不说永远,她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但他承诺永远,他知道永远有多远

    他还有整整的一生,他能让她知道什么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好,从此之后,梦醒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