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8章 长平夜战

    院墙里面恰是河边，不远处便是叶歆从正门进去时必须走过的九曲石桥。残荷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弯河水清清浅浅的倒映出一轮明月。山庄内极静，只是偶尔听到声声夜游物的鸣叫。远处，一盏盏红灯笼亮着，连成一道线，直通向天边。。

    “快走吧，这个时候郡主想必在泌香院看书呢。”

    两人说着，便沿着桥向前走着。薛怀义似乎对乐游山庄极熟，走的一条路很偏僻，想必是近道。秋日的夜风已经有些凉意了，走着走着，叶歆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忙停住脚步，道：“薛兄，我们回去吧。怀忧总觉得这般闯入郡主府邸不好，毕竟，她是堂堂沣国的郡主，而且是最得宠的郡主。”

    “怕什么？”薛怀义一拉叶歆，“走，有什么事哥哥担着。”

    叶歆却不是怕，只是，时局紧张，他不愿多生是非。

    没过几步，他们便远远望见一玉亭子，掌着灯，似乎有白纱在灯影里曼曼飞舞。

    亭内有人？！

    薛怀义知道，这座亭子名曰“玉灼”，六方柱子是由番外之国进贡的琉璃制成，白日里在阳光下灼灼其光，耀目无比；四周的栏杆是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冬暖夏凉；亭内铺着波斯进贡的毛毯；便是四周看似不起眼的白纱，亦是苏州的贡品，用着轻如鸿毛的线繁复绣制而成。这玉灼亭深得长平郡主喜爱，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此时，在这月光下，亭内竟然有人！

    薛怀义示意叶歆，两人悄悄掩进，想将这大胆之徒一举擒了，交予太平郡主发落。再进几步，他们竟然听到了阵阵娇喘声，那样的声息竟似有着神奇的力量，往他们耳内直钻！薛怀义久经风月，自然知道这是欢愉之声，忙隐到一颗树后，偷偷张望。

    叶歆少习箭法，眼力极佳。远远地，他便看到两具白皙如凝脂的交缠在一起。女子的手紧紧搂住男子细而窄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肩窝里，只余一席黑发荡漾着。男子身量极好，骨骼匀称，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赘肉，完美得仿佛是老天爷的神来之作。

    忽然，叶歆觉得那男子颇为熟悉，只是，那本该是天仙般的人儿，怎会在这露天里做苟且之事？他附耳对薛怀义道：“是张昌宗！”等他靠近薛怀义时，才发现薛怀义的不对——他的脸色通红，双拳紧握，整个身子竟然抖动起来！

    “啪！”他竟然不顾惊动亭内之人，直恨得一掌击在了树干上。

    女子听了声响，惊慌地回过头来，一张明媚的脸曝露在月色里。

    长平郡主！

    叶歆惊呆了。

    薛怀义的眼睛里似乎喷出火来！

    张昌宗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停止了扭动，想回过头来。不料，却被长平郡主按住了头。“别回头，继续！”四周空旷，长平郡主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她边说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张昌宗的屁股。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薛怀义，似乎是在示威，又似在宣泄！

    薛怀义想向前冲去，叶歆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拉住，道：“薛兄，走！我们走！”他知道皇室的黑暗和，亦知道皇室的歹毒和无情！薛怀义劲大，差点挣脱叶歆双臂。叶歆毕竟练剑多年，双腕力量不容小觑，他死命拽着，竟一步步将薛怀义拖开。

    眼见着离玉灼亭越来越来，薛怀义终于放弃了挣扎，任凭叶歆拖着。

    寂静。

    叶歆仿佛经历了一场梦。早知道如此，他宁可去李相府上做客，也不来这什么乐游山庄。

    薛怀义默无声息的走着，忽然，这个壮硕的汉子哭了，他扯开嗓门，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叶歆呆住了。他见过他的嚣张跋扈，见过他的憨厚耿直，见过他的孩子气，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男子亦会如此的痛哭流涕。

    薛怀义越哭越伤心，竟是止不下来。仿佛要将这年来所受的委屈c侮辱c不甘统统借这泪水流干。叶歆被这样的痛哭震撼了，如此的长恸该积攒多少的哀伤啊！他想安慰薛怀义，又不知从何开口——他竟不知道他为何而哭。忽然之间，叶歆发现自己对薛怀义的了解竟然是这样的浅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掬草城里薛怀义为他接风洗尘，为他四处奔走，陪他喝酒，听他倾诉如今，在这个如兄长一般照顾着自己的男人痛苦的时候，叶歆突然发现他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这个世上，是否有爱情之外的东西值得自己追寻？

    出了乐游山庄，两匹马儿正自在地吃着夜草。他们也不上马，只牵着慢慢地走。薛怀义的身影靠着马匹，好似有些单薄。他抬手，抹去眼泪，笑着对叶歆说：“让你看笑话了。”

    叶歆觉得，他这样笑着，自己更难受。“薛兄，怀忧惭愧，每日里只为了自己的琐事烦恼兄长，竟丝毫不知薛兄心中的苦闷，实在该打。”

    “怀忧，不怪你。是我不愿意讲罢了。”

    “不——”

    叶歆还待分辨，薛怀义忙挡住他道：“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怕怕你知道一切后，会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这个兄长。”

    “怎么会呢？怀忧洗耳恭听。”

    “好吧。”在这月光里，薛怀义将这些岁月里的过往悄悄说给叶歆听——

    初到掬草的时候，牡丹花开得正好，万紫千红。我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认识了长平郡主，她那时候也是自称平儿，单纯得好似个孩子。我被她的美貌俘虏了，很快便沦为了她的裙下之臣。乐游山庄内，我整整住了一个多月，亦知道她在庄内养了众多面首。后来，在我的哀求下，她将那些面首全部遣散了。我很高兴，我以为她的内心里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怀忧，你知道吗？那一个月里，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我不过是个市井小民，没读过书，没练过武，虽然知道她还有个叫薛绍的丈夫，可是我知足了。我知足！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旁晚。天红得似乎流了血。长平对我极好，穿戴一新引我入宫，说是要将我推荐给当今天后！我很兴奋，兴冲冲的跟在她身后进了紫禁城。谁料，这一进却是进了金丝笼，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她——那个我最爱的女人，竟然将我赠送给了她的母亲，当今天后！当看到年近古稀一丝不挂的天后趟在床上的时候，我吓得跪地便拜动也不动。

    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明白了，我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