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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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网吧隔着三家铺头的快餐店里,罗美娟点了青椒肉丝c爆炒猪肝,和油菜心,店主端上来一盆热米饭,何玉峰掰了一次性筷子,先开吃起来。

    罗美娟问:“你每天都在网吧打工?”她听秃鹰说过,何玉峰的父亲是个酒鬼赌鬼。

    “星期一到星期四是晚上,星期六是白天。”

    “给多少钱?”

    “管饭c管烟,管上网。”

    “没钱?”

    “有钱”何玉峰咽下饭,觉得说太多,她以为她在家访啊:“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那堵墙,是不是你们搞塌的?”

    何玉峰的筷子在空中静止一秒,然后接着夹菜扒饭。上好的五花肉,猪油里一爆,洒下脆绿的青椒,大火翻炒出锅,好吃得不得了:“是又怎样?”

    罗美娟摇头:“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年轻人的精力真的是没地方使?

    “为什么?他罚我饿着肚子跑得半死,还扒了我的花。我们这是以牙还牙c以血还血。”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好好念书,旷课去那里睡觉,还有,干别的,,什么事。”

    “我没干。”

    “那花拔了有什么大不了。”

    何玉峰没有再顶回来。罗美娟见饭空了,再让老板打半盆来,他开了口:“不想上课的时候,我会坐山坡上画画,在教室里画吵死了。”

    罗美娟意外:“你会画画?哦,咸蛋超人那种?”她想起了198班后墙的板报,确实和她以前教过的班级不一样,不规矩不正经,全是各种天马行空c夸张搞笑的涂鸦。她看着他的手,手指又黑又粗,关节突出,指甲还长,里头藏污纳垢着,怎么看都不是一双能拿画笔的手。

    “才不止呢。我不仅仅会画漫画,还有素描c油画,雕塑什么的,我都会。”

    美术领域的涉猎这么广,又不像吹牛,罗美娟疑惑的问:“哪个老师教你的?”以她对九中学风的初步了解,应该没有哪个家长会舍得花钱培养孩子的兴趣。

    何玉峰晃动身子:“我是天才。”

    罗美娟笑出身来,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点稚气,他也许真的爱画些东西。

    何玉峰觉得自尊蒙受不公正待遇,“刷”的从矮凳上起来:“老板,给张纸,还有笔。”

    一张从记账本上撕下来的皱巴纸,一根烂了头的圆珠笔。他看着街外,手上的圆珠笔动得飞快。罗美娟开始有点相信了,这是多么灵巧的手指。两分钟后纸递过来,是一副街景的速写。虽然画得潦草,纸上还沾了油渍,但寥寥几笔,一个置身雨雾中的小镇全勾勒出来了。

    这不得不让罗美娟刮目相看:“画得蛮好的。”她接着说,“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去干坏事,那墙你们怎么弄塌的?”

    何玉峰倒是全盘托出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大家聚在厕所里抽烟,不知谁提议的,都觉得好,于是个个都为这计划出了点油加了点料。他们找准了时间地点,星期五的晚自习,那是一周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又下了半个月的雨,老天帮忙,围墙底部早已弥漫着湿润粘滑的不明物体,上面覆着浅浅的青苔。

    近二十个男生一排溜的站在了围墙边,先集体撒了一泡尿,然后拿钢棍,咚咚的敲了几下,怕声音太大引来人,所以改用身体组织毁墙。他们抬起右腿,含着口号——一二三,有组织有节奏的往墙上踹去。踹了十下,再换另一只腿。

    何玉峰把腿翘在桌子上:“妈的,腿都踹疼了。”

    教了八年书,罗美娟没再见过比他们更恶劣的学生。她说:“不怕我告诉秃鹰?你们有得苦吃了。”

    何玉峰背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她。罗美娟心里再叹气,小小年纪就学会威胁人了。那歪着头的意思就是:“你有种,你告啊,你告了,我怎么对付秃鹰怎么对付你。♀”

    怪不得九中的老师,见着这些渣滓,一个个都躲着走。

    “我看李主任他迟早会知道的。”

    何玉峰哦了声,原来秃鹰姓李。

    大概因为请他吃了顿不错的饭,随后又没有向秃鹰告发塌墙的事,何玉峰对罗美娟开始客气,中午在食堂里碰见,罕见的叫了声“罗老师好”,顺带着也叫了旁边的赵老师一声。

    小赵推推眼镜,看着何玉峰背影远去,才说:“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软硬不吃,也不干什么特别坏的事情,就是特别不听老师的话,特别爱和老师作对。你挺厉害的哟,怎么管的?”

    秃鹰要修补围墙,要查清事实真相,他本是这个学校里最忙的人,这会更没有多少时间来履行198班代班主任的职责,只好让罗美娟替他来盯着早晚自习的出勤和纪律。他和教务主任亲自来办公室和她商量,好言好语的,罗美娟又是新入职的,工资没加,也推脱不过。

    罗美娟笑笑:“圣母玛利亚都不敢管,我敢管?这样的学生,也就看他心情好不好。”

    小赵点头说也是,她收拾饭盒起身:“我先走了啊,中午得出去再看看房子。”

    罗美娟随口问了一句:“不好租吗?”

    小赵饭盒又放回桌子上:“美娟姐,你家里都不逼你的吗?”

    罗美娟低下头:“没有。”

    小赵这口气叹得真是好烦心,她男友也是老师,分在了玉河二中,二中不在县城,在下头的镇上。两人因为工作c住宿都不在一个地方,一直没结婚。不知何故,今年开春,她家就一直催婚,说瞎子先生说的,这婚上半年就得结。可一时间去哪儿找结婚的房子,回乡下结婚,她可不答应,学校里没有多出的宿舍,找宾馆怕花多钱,只得租房子,稍布置一下过渡。

    罗美娟问:“长租也好啦,结了婚总要有间房,以后你老公周末过来看你,住哪儿?”

    小赵撇了撇嘴:“小林有点舍不得花着钱,还是想要学校解决。”

    罗美娟突然冒出个念头:“小赵,要不我搬出去吧,宿舍腾出来给你们做婚房。”

    小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怎么行?哎呀,我和你倒这些苦水,就是觉得女人结婚啊,是件麻烦事,绝没有让你搬走的意思。”

    罗美娟主意已定:“不麻烦,本来这间宿舍就是你一个人住的嘛,我一个人住惯了,没事。”

    一个半月的相处下来,小赵也知道罗美娟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坐下来说了句:“太感谢你了,美娟姐。”

    既然开口说要为新人腾空间,就得抓紧时间去看房子了。接下来几天,罗美娟就在校门口逛了一圈,房间倒是大把的有,一看她是九中的老师,也都愿意租给她。

    可罗美娟很不满意,这两旁的房子不是临着路,一早就吵翻天的,就是窗户对着玉沙河。玉沙河如今可不是什么好风景,它脏它臭。雨季还好,臭味里夹着泥土味,一阵大雨冲洗,好像淡了点。要是到了七八月的伏旱天,河水干了,垃圾流不动了,那就是蝇营狗苟c臭不可闻的地方。

    知道九中何以沦落为渣滓学校?大半的功劳就是这条玉沙河。在震惊全县的溜冰场事件前,那任校长带着全体教职工的联名书去县委请愿,请求县里把河边的纸盒厂c化工厂关掉,再治河。他文绉绉的痛哭,玉河县的发源地就是玉沙河啊,我们九中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间。他说有这条垃圾河一天,优秀的老师和学生就不会光顾九中。他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因为可不止老师学生,就连好点的百姓也都慢慢迁走啦。

    罗美娟这天上完课,打算再走远点去找房子。她收好教科书要走,有人在背后叫罗老师,转身一看,是任飘飘。这个班上只有10个女生,大都都是指甲涂得和鬼一样,和男生一样抽烟的太妹,任飘飘算个例外。她取了个飘逸的名字,人却长得太过实在,所以穿不了好看的衣服,基本上校服换下校服穿上,但她性格并不自卑内向,反而有些男孩子气,在班上的人缘,也一点不比脸蛋最好的女生要差。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家开了个租书店,各种漫画各种武侠,应有尽有。她几乎是全班男生的债主。

    “我听罗老师,你想在外面租房子?”

    “嗯。”

    “那你找到了没?”

    “还没有,你家里有?”

    “罗老师,你租何玉峰家的房子吧。他家第二层一直都是租出去的。”

    罗美娟望向窗外,何玉峰正在操场上,他已经“被军训”三天了。就是三天前,塌墙事件过去半月,所有参与者都觉得秃鹰不太可能挖出什么,进而放放心心来上学时,秃鹰封了教学楼的大门侧门,带了十几个人,直冲教室。罗美娟正在上课,秃鹰招呼都不打,踢门进来,何玉峰正和人在教室后面玩纸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擒住了。

    那天在教学楼里,秃鹰四处追捕。作案的人数太多,就很难逃脱总有人会漏嘴的命运。他们被一网打尽。然后秃鹰找了在武警大队的战友,以学校的名义要求他们对这些渣滓进行再改造。雨天里的残酷军训开始了,为期一个星期。罗美娟上课时,偶尔走神,望到了窗外,就看见泥泞的草地上,一群人厮打成了一团。

    她有那种感觉,就是不敢相信她是在学校里。这种惩罚,绝不会让何玉峰们屈服,只会徒增他们的叛逆心。秃鹰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在长久的对抗中,双方都已经下不来了。

    罗美娟眼神回来,问:“是何玉峰让你和我说的?”

    任飘飘摇头:“不是。我想帮他。他每天晚上都不回家,说要挣钱。”

    “哦,在网吧打工是挣学费?”

    “他说要存起来给他奶奶。有天我还看见他在新华书店门口摆了个摊,给人画肖像,5块钱一张,在树根下蹲一个小时都没人找他画。”

    罗美娟侧眼望了任飘飘,现在的女孩子比起十多年的他们,真的要大方很多,谈论喜欢的男孩子一点都不忸怩。

    “他家走路过来就十五分钟,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他家还有个院子,真的还挺不错。”

    罗美娟想了下:“我先问问他本人的意思,应该不会喜欢老师住家里去。”

    “也好。”任飘飘背了书包要走,又想起一件事,“罗老师,你千万不要跟他说,是我找的你啊,谁知道他什么鬼性格,动不动就生气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