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鱼目混珠

    湘云“嗤”一声冷笑：“这村上在工地下苦的人勒多，我见不上人家屋里，但屋框子是谁都能瞅见的。就他们工头家算条件拔尖了吧，也就砌了个一楼一底。姐你说姓郭的那一帮还有谁家盖有像咱家一样一大院的？”

    碧云脸上青白交替，烦闷道：“妹子你究竟咋啦？你不一向不管家事的？”

    湘云倒抽一口冷气，极慢地问：“姐，你眼中的家，还有我吗？”

    碧云很茫然，糊涂地反问：“咱不都家里住着吗？咱亲姐妹！”

    湘云神情软了些，说：“那姐，我給妈打钱的卡，你给我吧。”

    碧云磨磨蹭蹭取了来递给妹子。好像不是在自己屋里，她东摸西摸局促难安。

    湘云盯着银行卡磨损的表面，问：“还有多少？”

    碧云含糊其辞：“家里花销大，记不大住了，还有好几百吧？”

    湘云费劲地把卡对折扳弯，再叠碎，玉葱似的手指骨崩得通红，手一松，洒地上：“这卡没用了。”

    姐妹俩咫尺对望，犹隔万重山水，儿时柔蜜一闪而过，阴霾疏离扑面而来。

    湘云面如死水扭头上楼。

    碧云鬼鬼祟祟掩好房门。

    湘云回到卧室，一个人孤零零陷入大床，心情跌入万丈深渊。

    这么多年在外面世界，她见识了够多的虚情假意，都能逢场作戏应对自如。即便偶遇不甘，也难伤心坎。她知道那全都是因为她有原生家庭的后盾啊！

    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依仗着天生丽质，在别有用心的有一定资产的男人身上，稍受点委屈更或笑脸相迎，她就能有很多利益唾手而得。那么她最亲的妈妈c姐姐c侄子，便可以衣食无忧。所以她经历了什么，她都一任无怨无悔。

    但结果狠狠地嘲讽了她。她亲爱的姐姐把她作为了建立自己小家的垫脚石，利用得天经地义c心安理得。

    天气日渐寒冷。何鈡梁和杨思竹的婚事在两家人齐心协力下，在婚庆公司策划下，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

    何家亲友众多，杨家沾亲带故的也不少，所以预估参宴人数足有百桌余。何国祥力主婚庆规模，沈婷提前把儿子卧室重装，老夫妻俩对儿媳妇的过门充满期待和重视。

    具体琐事无须新人亲自操持，他俩唯一的任务就是把精神面貌c身体素质维护好，把自身形象塑造好，以期于最佳状态出现在人生最神圣的庆典中。

    这日婚纱店通知礼服已修改好，叫新人到店试穿。思竹特意叫上了湘云，想是把伴娘服也一并挑上。

    思竹在店员协助下穿上了一件纯白色偏厚绸缎婚纱。婚纱暗花影绰，小盘扣贴脖曲顺下，裹臂长袖，身条顺滑，洒摆齐踝。新人头发盘成简洁后平式，顶戴白色溜花皇冠。她前胸酥润，腰线婉约，下摆篷花摇摇，整个人丰容奕奕。

    “像西国的王妃。”湘云无比羡慕地赞叹。

    准新郎换上了一身笔挺的经典深蓝色西服。新郎环抱着盛装新娘，在镜前双双凝视。何鈡梁由衷满意：“好多了，塑身，还不紧绷。上次不就箍得你愣着腰板，走路都直撞撞地。”

    思竹心下落定了，只觉大腿凉光光的，因说：“真穿上那天，非得加条绒裤不可，我腿子冷得打颤了，说话都不利索的。”

    女店员殷勤到：“当然可以，你再走动些，看还有没有不自在的地方。”

    思竹便款款在明亮阔绰的店堂走动，明艳艳地晃着一圈光。湘云不由避在一角，又是心羡，又是感触，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可自己却边都没沾上

    思竹没忘另一个任务，问店员：“我这姐妹要当我婚礼伴娘的，这可有合适她的礼服？”

    店员打量着湘云，笑盈盈：“伴娘真漂亮，可给新娘添光彩了。”引她俩到角落一排小礼裙前“哗啦啦”拨拉，取出一件粉红色，抖撒开：“试试这件，娇俏c可爱型。”

    湘云一打眼便迟疑了：“这是多少人穿过的吧？”

    店员言辞周到：“我们这礼服若没提前预定，都是租赁的。这件够新的了，没借出三两回，一般人穿不下的。”

    湘云扬起玲珑的小脸庞，蹙紧秀眉，很不愿将就的样子，半晌才对思竹说：“我自个儿有几条绒裙，我礼服可不用办。放心啦，丢不了你的脸。”

    一旁何钟梁插话问店员：“你们这还有没有适合这姑娘穿的新裙装？颜色倒不讲究，不太单薄的都行。”

    店员殷殷地跑去后台。

    少顷一个老板娘模样的精致女人迎出来，先含笑问过三人好，用心端瞄湘云，字斟句酌：“也不是没有合适的这姑娘好在身子小，不然还真穿不上”

    “那就找来试试吧。”何鈡梁果断接话。

    老板娘再望一眼盛装新娘，眼波流转，低声附语店员。

    店员一溜小跑，一会儿捧出个漂亮的大纸盒。店家两人一道仔细拆开，捧出一大篷白纱装，又挂出展开熨平整后，店员引着湘云去了试衣间。

    一位白雪公主出现在大家面前。

    湘云本就一头俏盘发，五官又媚又亮，妆容自带靓丽。她身穿礼裙与思竹婚纱主料相同，只是款型更活波轻巧些。小圆裸颈镶钻领，灯笼型半袖，连指绣花长纱手套，腰肢似柳，喇裙摆尾掩小腿，腿裹纱袜，脚蹬嫩绿色两寸高尖头鞋，一恰步似蜻蜓点舞，怎一个美”字了得。

    思竹目瞪口呆，冲口而出：“这是新娘婚纱吧？”

    老板娘歉意解释：“是前一阵一对新人定制的。一再强调要做小做紧，后来改过一次仍穿不了，只得另租上，这一件便放下了。你们若看得上，我便半卖半送。”

    思竹哭笑不得：“我朋友要的是伴娘装，你这不是胡闹吗？”

    何鈡梁处在两团白色的光辉中间，左看右望，目光落在了更娇丽的那团身影，信口就说：“这礼服怕是找不到比湘云更适合的人穿了。难得如此之巧，谁也没规定这样式只有新娘才能穿是不？”

    老板娘连连应和：“这当然是。咱们小县城，只要你喜欢，什么场合穿漂亮，穿高兴了就是，没勒多规矩。”

    湘云就似一朵亭亭摇曳的白荷花，听任何鈡梁评头论足：“婚礼那天思竹还要加上头纱，伴娘就免了。还有这延臂手套也省了吧，伴娘要取戒指，还要帮新娘迎客挡酒些不方便。这裙摆太大围，收收便不会太招眼。”

    老板娘赞叹不已：“新郎蛮有审美眼光的，一个礼拜保管改好，定会让你们婚礼锦上添花。”

    新郎c新娘c伴娘各自去试衣间把衣服换好。

    思竹还不放心伴娘服，歉意地问湘云：“这样改改行不？你穿衣服你做主，穿你自家的我不介意的。你的衣服能差了？”

    湘云无所谓的：“就听新郎官的吧。毕竟是你们的婚礼，你们觉得好就行。”

    店员把新郎新娘礼服包装入礼盒，并细心吩咐到家就取出来挂好，把伴娘服留下了。

    店家打电话给思竹叫取伴娘服那天，正是年关扎总帐忙碌时。思竹便又给何鈡梁去电，还好言相商：“我相信你眼光的，你就再跑一趟吧可好？不都是为了咱婚礼添光增色？人家湘云也够仗义了，你可别不耐烦。”

    哪用得着做思想工作，何鈡梁鬼使神差把惯常穿的休闲一身回家换成了一套质地精良的西服，第一时间去婚纱店候着了。等上个把小时，湘云才姗姗来迟。

    湘云知他久候，不由连声致歉。何鈡梁瞧她客气得可爱，柔声逗她：“脸咋红了？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们，耽误你的时间。”

    湘云轻晃脑袋：“我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一点不觉得误时间的，况且我这一向闲着。而且思竹对我来说不只是最好的朋友，也可说是唯一的朋友，我多年不着家了。”

    何鈡梁饶有兴味并细致耐心地听她说话，目含亮光。这神情她见得太多了，因此自然露出了一丝后天修来的稳稳拿捏的卖娇味：“但我可没有思竹福气好，她能寻上如此优秀的新郎官”

    “你有比思竹好不少的地方。”何鈡梁脱口而出。

    湘云恰到好处地脸上又飞过一抹嫣红，跟着店员去试礼服了。

    她出来站在满墙镜屏面前，光洁着柔若无骨的手臂，裙摆收拢了很多，好似一朵含蓄欲绽的白莲花。美人发辫从头顶崎岖侧编下来，在颈后展开一小扇形，俏脸含笑带媚，莹白不逊身上纱。

    “新娘好美啊！”一位刚进来的姑娘直眼看呆了。

    何钟粱和肖湘云都怔了怔，心里皆没来由愉悦，全没纠误的心思。

    那位姑娘接着赞叹：“新郎也帅，男才女貌啊！”

    男着西服，女穿婚纱，正当三二十好年龄，谁不认为这是一对璧人？

    店员在一旁暧昧隐笑，把新进来的潜在顾客迎一边去接洽。

    何鈡梁慢慢靠近湘云，伸手把她一个袖笼皱褶处理平。他温热的手指肚掠过她清凉的一截滑腻的手臂，说话声音好温淳：“婚礼那天礼堂空调会开足的，不会冷着你。”

    湘云乖觉地“嗯”声应道。

    他磁性的略带魅惑的低声：“等你真做新娘的那天，我想身旁万物都会在你的光彩下失色的。”

    就好比一颗精美的石子不偏不倚击中了她心窝最柔软的凹陷处，嵌得严丝合缝。这多年湘云听多了对她外貌的赞美，但如此婉约诗意的，却偏偏不是缘中人！

    她心潮波动，她知道这绝对不应该是普通男女关系间应该有的语言！但相似意思的话她听了很多年了。无论说话人语言多千变万化，或文雅，或粗俗，内里总归是她能直觉感应的换汤不换药，都关男女情。

    她媚媚地飞一眼他，长长睫毛一扇，瞬合，羞垂首。她玉葱似的右手轻轻一搭，盖他手背上，酥酥软软把他手拨开了，轻启樱唇：“真甜个嘴——”

    他的心啊，被她长长的睫毛一扫，又被她柔腻的手指撩拨，毛茸茸地好不酥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