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惊鸿一瞥

    商场三楼中庭电梯口旁，一间醒目的“粉红女孩”女装铺，满堂粉灿灿。何鈡梁最留意，好一阵打望，便向店内走，另三人随后跟进。

    思竹不甚有心地说：“这里都像是给公主们准备的美装，我这种胳膊腿圆壮壮的身材根本不适合的。小芸也不会爱，她会说不端庄，不看了哈。”

    何鈡梁好笑地回望她：“你没穿过，怎知道不适合你？‘粉红女郎’的衣服，我看有的女孩子穿上又俏又可爱。”

    一间少女心爆棚的衣铺，各种深浅不一的粉红打主色，辅以白色相衬。店内飘荡着带甜味的香气，服务小妹身着粉红套裙笑靥如花，置身其间都似在蜜罐里徜徉。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两闺蜜欣赏地左看右摸，啧啧称奇。对那胸前或腰摆的亮晶晶的小点缀赞叹不已：“真嫩气，真精巧啊！”

    韩修照极力建议小芸试试，他说：“这好有女性味的，你穿上怕又美又仙。”

    小芸摇着头：“看着好看，颜色太浅，袖口都束成花一样，穿上再啥也不要干了。”

    何鈡梁看中了一件模特身上的中长薄棉衣，纯粉色。荷花皱小立领，前身从襟到摆“s”形小盘扣，腰带在左侧合一只孔雀绣花。整衣大体随身曲，点睛处是袖口和下摆口突然盛开成花叠绕。

    他由衷夸赞：“这衣服设计得真美。”

    店员小妹甜蜜蜜的：“先生真是好眼光，这件是我们店的上乘精品。一位美女还正在里面试着，我把这件取下，叫哪位美女试试？”

    何鈡梁含笑点头。

    思竹连连摆手：“饶了我吧！我就不糟蹋这么精致的衣服了。小芸试去，那小模样比我配。”

    小芸轻笑着立马离得远远的。

    思竹纯属不扫何鈡梁兴致的心思，当下在小妹的配合中把这件柔软的轻薄棉衣好歹套上了身，领扣一系，胸脯上合拢都勉强。

    何鈡梁问：“有大一号的吗？”

    店员小妹摇头。

    何鈡梁遗憾不已：“挺好看的，可惜了。”

    一位穿着同款衣服的女子从试衣间走了出来。美女下配紧腿白裤，乌漆秀发编成无数小辫脑后盘绕成髻，身姿柔媚。这粉红的公主薄棉衣像是为她特制，无一不好。

    相同衣服不一样的人穿，一人像水彩画般极美，一人似涂鸦般缭乱。

    思竹自己都忍不住“噗噗”笑，把身上衣小心脱下来递给店员小妹。

    韩修照淡淡一扫那粉红丽人，再看向难掩钦羡的小芸，脱口便问：“你喜欢吗？喜欢就给你买。”小芸摆手摇头：“看看就好，我不适合的。”

    一旁唯有何鈡梁仔细看那美女挪转顾盼，像欣赏一道美景。

    美女结账出店时，思竹细看一番，喜道：“湘云？”

    肖湘云从小美到大，一向受人关注，一般不正眼瞧周围人的。她听见声音，方止步，一双美目把四人一一扫过，才对思竹笑得像鲜花儿开放：“思竹？真巧，我昨儿刚回老家今天就碰见你了。”

    思竹喜滋滋的，想拉一把湘云，看她一身精细，便把小芸攘跟前，热心地问：“你猜这是谁？”

    湘云俏笑道：“我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和你形影不离乖乖女模样的还有谁？不就是蒋小芸吗？”

    三位姑娘一道笑语晏晏。一位秀洁位英丽位娇媚。两位男士稍隔点距离耐心地侯着。

    她们私语了一会，肖湘云对两位男士方向淡漠不经心地瞄一眼，娉娉婷婷离去了。

    在下楼的过程中，何鈡梁问：“那姑娘是谁？看起来比你俩小一些？”

    思竹不满地瞪他一眼：“和小芸同年同月的！人美了不当然的就显年龄小？和我是正儿八经的发小，她家你知道，就我家楼上能看见那座金凤凰的房子。”

    小芸在一边感叹：“多少年没见了，放我一个人见上她才不敢认。以前再好看也就个瓷娃娃样，现在耀眼得比明星都不差了。”

    四人下到商场一楼，换韩修照大步领前走。

    他居然在流光溢彩的珠宝区一个专柜前站定，与营业员交流几句，竟坐了下来。

    何鈡梁紧随其后站立。

    小芸懦懦怯步了。

    思竹大不以为然：“兴许人家只是随便看看，就是买，也不见得给你，别一副自作多情的样子。”

    此时韩修照回首望来。他目光之灼热，势如破竹地穿透头顶的七彩灯光c身侧的金银飘绕，罩在蒋小芸身上。他的声音都是磁性而热烈的：“小芸，过来。”

    小芸缓缓走近，如臻梦境。

    韩修照手拈一佛坠的铂金项链，他脸上没有青春的蓬勃，有的是对这份来之不易感情的执念。他把小芸扶坐在椅上，俯首颤抖指尖为她佩戴。

    小芸一贯素朴，粉扑镶饰都与她绝缘。而今挂在她胸前闪着晶亮光泽的项链，是她全新形象的点缀，更是新生活的敲击器，敲碎了她内心深处缠葛的樱花般细碎的小女儿情事。她体内分明有如冰块崩裂，却一直乖觉安坐。在另三人看来，当然还有她自己也认为，她郑重接受了这爱的洗礼！

    除夕头一天，蒋小芸一大早回到了哥嫂家中，出奇地话多，人灵跃。

    她呆厨房好一阵，帮父母准备年节食品时，也不像以往蜻蜓点水，必是亲力亲为，做得有模有样。

    她在父亲监督叮嘱下腌制了一大盆脆骨，拿捏各种调料份量，并充分搅拌均匀。吃过午饭后开火，半锅油烧沸后，小芸观察母亲炸过一轮，便自告奋勇操作了。

    她把裹了一层调料糊的肉块一块块轻轻送入油锅中。待“滋滋”声响，稍变颜色，就不停地翻转，直到肉块一身儿金黄灿灿，再一个个拈出。

    酥肉炸完，便是大下午，一家子都歇下来。

    浩浩已过两周岁，会满屋乱窜，爬凳钻桌，还扑小芸怀里嗲声嗲气：“姑姑！姑姑！”

    小芸也心疼他，喂上一嘴零食。小孩儿“嘎吱嘎嘣”鼓腮帮子使嘴，不忘抓住姑姑的长辫梢，一甩，瞧着荡开去，乐得手舞足蹈。

    小芸难得回，嫂子李莉自是亲热：“小妹性子就是好，大小娃儿都合得来。我先前给你说的那两个对象你一个都不感兴趣，是不是有各人中意的？女孩子趁早成个家，生个娃，人生就安稳了。你要知道，现今你的终身大事可是现全家关心的头一份啊！”

    小芸微微笑着好脾气地受教着。

    嫂子继续说：“妈平时没少在家里唠叨，叫我留意打听合你意的。这可真巧，我二舅家对门儿子也是大学生，比你大两岁，在资州房地产公司任经理。人家很有意向年节里和你见上一面，怎样？”说罢，殷殷地望着小姑子。

    此时小芸父母还有大哥，这世上最关心她的三个血缘至亲，不管在房间哪个角落都尽量显得漫不经心实确难掩迫切而把希冀的目光刷地投注在小芸身上。同时他们发现了自家姑娘虽依是模样乖顺，但又显然有异。

    她眉梢眼角不再是小女儿的哀哀戚戚或雀雀欢悦，神情庄重地看过全家每一个人，从高领内拽出项链的佛坠，说：“我已有了一个正处的对象，这是前几天他送的。”

    李莉掂住项链从上到下一摩挲，看得仔细：“铂金的，真精致！乖乖，怕要几大千上万吧？”

    孙淑华本在餐桌布置，风一般旋来贴女儿坐稳了。她顺着媳妇的手盯住这晶灼闪闪的链子，晕黄的眼眸射出项链般熠熠亮光。

    “小伙子条件应该不错吧？干什么的？”嫂子笑咪咪问小姑子。

    小芸柔和地对家人说：“他叫韩修照，警校毕业，现是城南派出所所长。”

    哥哥蒋勋力迟疑地问：“所长了？”

    李莉兴冲冲地：“所长还不好？像你，八百年一个科长都混不上！”

    蒋勋力甚理智：“那岁数？”

    小芸谨慎地回答：“比我大上九岁”

    “今年三十五了？”李莉一惊一乍的：“你哥都才刚三十！”

    老父亲不由自主摇晃开了身子，在家里踱来踱去，脸颊抽搐着，“嗨嗨嗬嗬”说不了一言半语完整的话。

    孙淑华也紧张着一张脸，哆嗦着嘴显然还消化不了这个超标情况。

    哥哥神色凝重：“比你大了不少，想必是成过家的？”

    小芸索性竹筒倒豆子了：“成过，离了。还有个十三岁的儿子跟着他，曾是我的学生。”

    蒋小芸说这话的心情是复杂的——不止单纯的欣喜，还有一种未卜的沉重

    一般闺女向娘家人第一次坦诚有了异性对象，不是应该只有娇羞和欢喜吗？

    但她，更多的是心思重虑。

    韩修照生活履历的复杂性，她本人情感上曾经历的波折度，她没法无知无畏了。

    李莉看公婆憋了一肚子的担忧还不忍说，顿时充当了疏导员：“小芸啊，终身大事可不能草率。你一未婚姑娘，还有正经工作，有模样，落不到找一个二婚的岁数大太多还拖一个油瓶的男人吧？他除了工作好些还有啥优势？你不就失恋过一次吗？远犯不着作低自己。我这做嫂子的都不落忍，别说你父母了”

    满头银发的蒋正权终是表不了明确态度，颤巍巍挪进厨房。小芸看不得老父佝偻迟缓的身影，垂下头来。

    只有老母亲走近来用一生辛劳磨砺出的粗糙手掌不停摩搓着女儿好年龄滋养的柔荑，这是人世间最绵长的爱：“娃子啊，只要他对你好，只要你中意，妈都赞成！但咱一点都不急，慢慢缓着来，啊？”

    “嗯。他还说了今晚要家里来见见您们。”小芸抬起头，这才有勇气说。

    母亲慌忙起身，一头往厨房钻：“那我多做些菜去！人家第一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