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全文终

    然而,他未曾料到,也不曾想到,万年后他离开,最终留给的，却也是这句。

    呆呆坐榻边瞧着他俊美苍白得容颜,过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拿出了梳子，替他重新束了发冠，整了衣裳。

    做这一切时,手都一直颤抖。眼泪是无法止住,然而却想，总是要笑的。

    他这一辈子,总是这么讲究的，也是这般欢喜风流的。他喜欢笑，不喜欢哭，若哭了，他怕是觉得腻味的。

    于是一直含着笑落泪，直到将他全身上下整理得一丝不苟，终于才转过了身，走出门去。

    一开门，便有刺眼的光芒落了进来。不由得觉得有些头晕，晃了晃身子，最终还是依靠扶着那门框，方才站稳。这时候才看到，门口站了那一排的，都极为担忧的看着。

    冲他们笑了笑，想，的笑容估计是极为难看的，他们一个都未曾回应的笑，于是也终于是笑不出来。许久之后，终于才慢慢开口：“他去了。”

    言落那瞬间，便听到群中爆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哭声。想那是华笑，然而，却是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呆呆站原地，忍不住想，该拿什么，去支撑此生。

    然而这样的问题，却也没想多久。紧接着便就是他的葬礼。

    他是上古神物，也是创始来第一个活物。于是他葬得极为风光，四海八荒的都来吊唁，每日就身着素衣站门前，等待着同众们的来到。他们总是会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然后叹着气同说一声：“上神节哀。”

    一般是不愿说话的，便就点点头。墨子夜来同说，柳华轩将东极留给了，要如何处置。抬眼看他，算了算日子，终于反应过来，他要下葬了。

    “都随他去吧。”叹息出声：“这本是他的，都随他去吧。”

    墨子夜点了头，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下葬的时日。那天将整个东极布置好，连同着几个上神布下结界。然后看着他被送入陵墓。

    他被放冰棺里，身边放满了那一株株永不败落的月幽兰。湛蓝色的长衫，被他摩挲得光滑的小扇，脸上是再不会改变恒古不变的笑容。

    不敢去送他，离了他老远。然而等他的冰棺被一点点推入结界的那一刻，猛的反应过来，拔腿就向他冲了过去。

    终于明白他走了。

    终于知道，他走了，将永不归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仙法都忘了，仿若凡一般努力朝着那冰棺奔跑过去。然而等跑到结界前时，却也只触碰到那冰棺的一角，便就让他滑进了结界。而后整个东极连同他，一起消失了。

    呆呆看了面前瞬间变换的陌生场景许久，却是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华笑与凤儿上前来拉，却是瘫软到了地上，大声的哭着，不知是说些什么。其实有很多想说的，然而却只字未曾出口。

    华笑过来扶着，一声一声唤着说：“娘亲，还有。”

    听了，却只是继续哭，死死抓着他，仿佛是唯一的稻草一般。

    想大概是胡言乱语了。便这么大哭着同他说：“华笑，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师父没了，君华没了，暗月幽兰千百之众没了，如今阿轩也没了。

    想，怎的就要活过来，怎的就不死那个男子怀中？带着最美好的记忆与珍贵的结局，死最爱的的怀里。

    然而却是再活过来了，然后眼睁睁看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的确是压抑了太久，便一直哭个不停，直到晕过去为止。等醒来的时候，却是华轩与曾经的床上，华笑坐一边，喂吃了些东西，然后同说了会儿话。

    最后他同说：“娘亲，有些事父亲同说过，也是明白的。日后会去走访山川，很多事情，不必顾及。”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了，却也只能是无言。华笑陪坐了很久，晚点的时候，便撑着雨伞离开了。

    很多年很多年，都没再回来。只有一封又一封家书，从四海八荒各地传来。而

    一直守和阿轩的竹屋不敢出去，一年，复一年。

    后来有一日，华笑给的家书里说，他见到了阿轩的转世。他说那是个纨绔公子，不改风流本色，娶了娇妻美妾，一生富贵无忧。于是那一刻终于觉得他与无干了。

    所有的纠葛，无论欠他的还是他欠的，该还的，便都还完散尽了。

    看着那信痴笑了许久，披着长衫信步走出了竹屋。而后便到幽冥司逛了一圈，幽冥司还是一样的暗沉，忘川河水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幽冥，仿佛永无止尽。

    知道，它将一直流淌下去，直到幽冥不，天地倾覆。而很多和很多事，却要它的流水声中，慢慢被遗忘，慢慢去结局。

    奈何桥边看了脚下的忘川水许久，而后便听到一阵骚动。抬头顺着那骚动看去，却见是一个刚刚死去的新魂，被黑白无常引领而来。

    黑白无常对他甚为恭敬，那也是温和同那黑白无常说着话。

    他大概是死得极早的，不过二十三四的容貌，但却是生得极好，便就是那九天上的墨子夜的姿色，却也要与他说一句各有千秋。他众的围观下朝着奈何桥缓缓走来，白衣金冠，墨发如绸。

    看他一步一步朝走来，仿佛很多年前的雨夜，那个少年公子持伞而来。

    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只是看他越来越近，然后从边上就这样走过去。

    就这样走过去了。

    忍不住猛的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被拦住，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转过头来，看着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问了句：“姑娘何事？”

    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与气力，缓缓放开了手。他眉头皱得更紧，疑惑着问了一句：“下可是哪里冒犯了姑娘？让姑娘竟是委屈得哭了？”

    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更加疑惑，似乎是想了想，却终究是没有再问，同说了句：“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君华便就告辞了。”

    没说话，也没点头。他便当默许，径直走向前去，从那孟婆手中领过了孟婆汤。

    看着他将汤缓缓喝下，那样熟悉的姿势，那样熟悉的。脑子里凌乱的散过一些片段，琐碎而美好，贵重而幸福。

    忍不住大声的笑出来，眼睁睁看着那袭白衣白衣步入了轮回道中——如看着华轩被葬入东极时一般。旁边的魂魄被惊住，纷纷停留了原地，拍着手踏歌而行，走到孟婆面前，她惊讶的神色中，同她说了一句：“给一碗孟婆汤吧。”

    孟婆微微一愣，便从她手中夺过碗来，自己从锅中舀了一碗，咕噜咕噜惯了下去。想那时必是哭了，不然这汤怎的会苦成这样。

    喝完孟婆汤后，将那碗朝着忘川河一掷，笑着哼着那首《凤求凰》，带着最美好的记忆，向那轮回道跑了去。

    还记得那天，他门前唱歌给听。穿着喜袍坐屋内，笑看着她们戏弄他。然后听他唱那首《凤求凰》。

    还记得那天，他带着走了九百九十九道天梯，说走完之后，再不分离。

    还记得那天，四海八荒来了许多神仙，蓬莱岛一片喜气洋洋。那时候心底看着面前男子极尽精致的容颜，心底默默许了他一个誓言。

    ——若不与他白头偕老，至少许他永不相忘。

    然而，他却是从来，都辜负的誓言。

    但这无关紧要的。真的。

    愿用一生铭记他，亦愿他忘记之后，去求的解脱。

    于是喝了那沾染着他与的泪的孟婆汤，于是追着他而来，于是从那轮回道跳了下去。风从身边凌厉的刮过，宛如那一年，从九鼎跃下，带了削骨削肉的疼痛，埋了几世爱恨欢喜。

    想，待到来生，若与他们再见

    也不过是说一句：“与君相逢，三生有幸。”

    然而，若再不见

    便也不过，只是两两相忘，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