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情挑佛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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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宣凝神探听周围的私语,弄清原因。当今妖皇风流名声在外,却从没动情性别至今未分,认侄子阴阳尚善为义子,多年来悉心教导情同父子。尚善听闻妖皇广征天下美人,欲生亲子,心里妒恨委屈,不能拿妖皇怎么办,只能当街纵虎,戏耍这些美人出气。
尚善骑着大马,偷瞄酒楼二层,窥见把酒言欢的妖皇与人皇,想必见了这些美人涕泪纵横的丑态,妖皇厌烦都来不及,哪还会动心分性。
得意间,一破空声袭来,尚善循声望去,五只耍弄人群的虎宠尽数被人封喉,喷血扑倒。
“谁——?!”
谁敢伤了他爱宠!尚善震怒,马鞭挥得啪啪响,恨不得把那凶徒当街打死。
人群分海,一个带着草帽的成年男子从中走来。
“你是何人,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草民是从天山进献来的美人。草民之容貌,只为悦己者展露,观殿下方才行径,并非草帽知音,故以,不露真容。”
尚善怒极!若不是顾虑两皇在楼上看戏,他知晓分寸早甩鞭抽去了。
“胆大包天!我遣五只虎宠只是替我父鉴别美人,并未曾伤人,你竟敢伤我宠性命,你说你该当何罪?!”
“草民与殿下同罪。”男子道,“不如殿下告诉我,草民该当何罪?”
尚善冷哼,“还敢推脱,你杀我虎宠难不成还是我吩咐的?!”
“草民见有人纵虎闹事,心中愤慨,然,人有尊卑,草民比不得纵虎之人尊贵,但总归比之畜生强上些许,故而忍下一股怨气,拿几只老虎泄气,想必,妖皇目光如雪,必能识得草民真心。”男子躬身向尚善行礼,“能有此法,还多仰仗殿下身先士卒!”
“好哇!你是讽刺我不敢埋怨陛下就拿美人出气!”尚善火冒三丈,顿时忘了楼上两皇,挥鞭抽去——
被二楼骤然跳下的人接住!
人群看清其貌,顿时骚乱,跪了一片。握住鞭子的人转过头来,长相俊美的青年勾起桃花眼,满脸脂粉随笑容簌簌抖落,红衣绿配缠着银带,正是那日地牢中的红衣公子,其着装风格分明与时人不符,却无一人察觉异样,高呼万岁。
红衣公子甩掉鞭子,一步步走近草帽男。
“阴阳玉,我从没想到你居然是性格如此胆大之人,我竟有些欣赏。”
红衣公子要掀开草帽,被伸手拦住,草帽男问:
“你是谁?”
“殷逢渊。”
音落,阻挡的力度一松,红衣男子轻松掀开草帽,而后皱眉,瞥了眼静候不远处的小号僧人,这阵中闯入的生人分别只有这两位,一个是那讨人厌的僧人,另一个自然就是他的未婚夫,他见过阴阳玉的画像,并不是这张令人惊艳的脸。
“你不是”
师宣一根手指贴上殷逢渊的唇,堵住话。瞥了眼怒极的尚善,又望了望楼上看戏的妖皇,回头窥了眼小清明,道,“我想,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师宣带着小清明回宫,殷逢渊劫走美人,让妖皇与尚善自个解决矛盾。
殷逢渊要带两人进屋详谈,师宣一阻,“清明以弱童之身舟车劳顿,想来现在已困倦之极,陛下若肯体谅几分,不若让他先去休息,等再明日详谈。”
殷逢渊别有深意的打量一眼师宣,明白这是要支开人与自己先串话,有意思!他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人的来历了!
出家人不与人为难,不过分探究,师宣笃定小清明不会执意纠缠,果他干脆离开,只是垂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稍微令人介意。
殷逢渊与师宣有一堆好奇要试探,三两回合下来,两人各有所保留。
师宣从真真假假的信息中抽丝剥茧,得到一些有用的。
人皇负心,其子嗣无论男女世世代代受湘姬诅咒,若无真心所爱,情毒会深入肺腑,日日受心绞之痛,唯有纵情声色才得以缓解,然,风流名声在外,更难遇真爱,因此恶性循环,频出怨侣。自双皇共治覆灭,殷氏与阴阳氏一个隐于闹市,一个隐于山林,长久以姻亲缔结联系。殷逢渊正是殷氏后代。
殷逢渊只知阴阳玉已死,被借了皮囊用。师宣把真实身份瞒得一个字都不露,道,“我不问你至今种种怪异,你也莫探究我的来历。”
殷逢渊略一思索,“你有自信能让湘女泪绽放,以此破阵?”
师宣笑道,“你说湘女泪的花蕊可解情毒,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而你在此间的权势,亦能帮我寻觅弥漫世间的痴怨。”
阵中时间流速非比寻常,小清明身量拔高,肉嘟嘟的两颊消下,越见清俊。殷逢渊派他去过很多入阵困死的男女葬身城镇讲经,化解痴怨。随着年岁渐长,清明外出越来越多,少有回宫,即使回来,也大多呆在佛堂。
少年闭目念经。
师宣从背后靠近,似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清明微微僵直,师宣弯腰在他耳边戏谑道,“怎么一见我就这般紧张?”
清明重新挺直脊背,念经未断,声色清润。
师宣瞅着他过分安静的样子,早前清明年纪尚幼还没总往外跑时,每当他去找殷逢渊彻夜商谈,小清明就会独坐佛堂,念上一整晚的经,师宣掌心贴上少年左胸,故意逗道,“这扑通扑通跳得,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清明终于停了经,睁眼拨开师宣的手。
师宣感觉到他刹时冰凉的手臂,没再戏弄,“算了,你忙你的,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师宣转身去找殷逢渊。
轻浮男正在床上翻阅刻有男女欢爱的竹简,见他进来,推去一堆各县送上来的资料,师宣在一旁坐下,过目不忘,很快统计出各地曾出现过穿着与时人不符且来历不明的男女,一一排列,等殷逢渊定夺清明下一次的讲经地点。
殷逢渊读完春宫,瞥见师宣有些疲惫地揉着额角,侧躺榻上。
烛火跳动,寸长寸短,火光映入殷逢渊眼中,烧得他眼底有了热意,过去笼罩师宣,凑近师宣耳畔,“旁人都你是我的男宠,你就不想尽下职务”
师宣掀开眼皮,“如果你永远都不想解毒了,我倒是不介意尝下你的滋味。”
殷逢渊脸色微冷。
“你说能让湘女泪开花,可这都过了许久,你除了让我助那僧人化解痴怨,也没见为我努力几分,凭什么自信帮我解毒?又到哪去找个有情人?莫不是那个僧人?若说你喜欢他,为了他费尽心机我相信,但他被你吓得都天天往外跑,我可不信他对你动了情。你若真有心帮我,也不会天天闲得赏花弄草看戏聚友了。”
殷逢渊挑起师宣的下巴,嘴角勾出几分嘲弄,“你若真没本事让人对你死心塌地感动湘女泪,诓骗我这么久,我是必让你以肉偿之。”
“你自个眼拙,何敢怪我不尽心?”
师宣道,“我若有心,必每一时每一刻每一举每一动都用尽心思,极尽挑动之能,已不必再有露骨痕迹,惹人贻笑。”捏着殷逢渊扬起嘴角一扯,绷成横线,消了那抹冷讽,师宣又道,“本来以清明的年龄还差点时候,你要真这么心急,我就让你验收一下结果。”
“何时?”
“花朝节那日。”
师宣离开殷逢渊那里,天色已微亮。
途中发现清明的房间亮着灯,推门进去,见他伏案刻字,旁边垒着一堆完工的竹简。走去一翻,全是些经文。清明停了刻刀,把竹简一一卷好。师宣瞥了眼满桌竹屑,打量着清明指尖的划伤,在一旁坐下,“你整夜未睡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清明道,“不以为苦。”
师宣又翻开几卷,其上有言“一切等空诸有情,为得安慰竟乐地,身口意之诸精勤,皆当不离菩提道”,是修法仪轨。又换一卷,满目梵文,勉强能辨认些文字,《金刚萨埵百字明咒》c《心经》,尽是些忏悔清心消业灭罪的东西,可见是烦恼成什么样了?
师宣把手中卷递给清明,“我已明了。”
清明接过,并未探究。
师宣含笑,“你既然那么介意我去找殷逢渊,为何不开口问问我原因?”
清明神色如常,冷淡道,“我不想知道。”
师宣却不放过他,“真的?我怎么总觉得你很好奇。”
“我不好奇。”清明把竹简放置架上,背对师宣。
师宣轻笑,走上前贴住少年后背,成年男性的气息笼罩过去,只要少年一转身就能与他直面相贴,师宣偏还挑衅,“我说,秃头,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呢?”
清明神色已然微冷,“与我无干。”
师宣“哎呀哎呀”了几句,道,“我说秃头,你平日道理颇多,不知有没有发现,每当你心绪大乱,就只会重复着之前的意思,找不出半句反驳理由。”
清明闭嘴不言。
“罢了,你不想说,我哪忍心逼你。”师宣退后几步拉开距离,见清明绷紧的脊背缓缓放松,师宣准备离开。瞅见少年取了衣服,似乎打算换了出去打拳,瞥了眼少年眼下的青影,有些心疼,遂,出言道:
“我说,莫不是你因为我难受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这会还需要打打拳发泄一下才好?”
清明赶往屏风的脚步顿住,身形一转,大步迈向竹榻。
师宣拾起清明遗落桌案的佛珠,低首浅笑。
花朝节那日,人山人海。
有男女扮成花神游街,人群围满花车两边。殷逢渊略略伪装,带着师宣与不情不愿的清明,以及护卫,一起去郊外湘潭赏湖,途中几次都险些被人群撞散。
行到桥上。
桥下湖水静静流淌,湖畔开了漫山遍野的湘女泪,花瓣透蓝,含苞如晶莹不散的泪珠,盛光之下闪烁如繁星,恍若白日星河璀璨,颇为惊艳。没人看过湘女泪开花,只说,能让它破涕而笑开绽放的必定人间至情至性的爱,否则就用手生撕,都撕不开花瓣,硬如铁石。
慕名赏花的人不少,师宣置身人来人往中,蓦然回首。
清俊少年背光站在不远处,已不知看了他多久。阳光从少年身后射出,如渡了层庄严佛光,可盛光之下的阴影,也更为厚重,厚重中的表情亦是凝重。少年□□的双眸蒙着层阴影,师宣在阵中与他朝朝暮暮相处许久,一直都很会挑拨他的情绪,可此时竟有一分捉摸不透。
师宣没想太多,在人群中寻觅被挤开些距离的殷逢渊,恰在这时,旁边摔倒的人猛然撞来,师宣握住桥柱,却被年久失修的桥柱将了一军!
余光瞄见殷逢渊打量他又移向清明的目光,师宣瞬间明白,这是有意给他制造证明“真情”的机会。
身体翻出桥外,师宣听到周围的惊慌与奔来的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只记得把奔来那位垫背拉上,双双坠入水中——
砰!水花似溅。
冲入耳鼻的水,把世界分隔成两半。
水外的阵阵惊呼逐渐从耳中远去,自水中抽离,他置身无所依凭的水里,沉沉浮浮,仅有的意识都被紧紧栓在腰间的胳膊占据。
这个垫背瘦弱高挑,胸膛很是单薄,硬硬得全是骨头,有些咯人,他不舒服稍微挣动,并不强壮的手臂就收得死紧,坚定且毫不松懈,快把他拦腰折断。
——师宣从未想过,清明也会趁人之危。这个淡然悲悯的佛家弟子总给人以不为所动的沉静印象
仿佛何时都能置身事外;仿佛漫长人生只会如死水静静搁置,十年c百年c千年,甚至海枯石烂都不会掀起波澜;仿佛不会冲动,只会旁观别人飞蛾扑火,再不急不缓地淳淳善导,“心不动则身不动,心妄动则魔障生。世间诸法空相,皆是虚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如人死灯灭,前尘尽散。”
此时少年抱着他,悠悠沉到湖底。
两人对视,湖水刺得眼睛辛辣难受。
少年即未松手也未出逃,莫名的情绪在他眼底隐现,脸上沉静得让人牙痒。
缺氧让师宣呼吸不畅,身体本能想挣脱游上去,腰间的胳膊却死死束缚,师宣愣住!这秃头是不会游泳,还是报复他屡屡拉人垫背。
两人发饰早已脱落,清明时光回溯后并未重新剃发,彼此的发在水中交缠,乌丝荡开,不分你我。结发的诗,师宣只想到一首,还是出自一个描写夫妻劳燕纷飞的凄凉话本,“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他同清明一样闭气,狠狠抓住清明的发这秃头不会真打算手拉手共赴黄泉?
这阵中死了就真得死了!
哪怕师宣可以再寻皮囊,可溺水的感觉并不好受。
许是师宣目光太过灼人。
也或许少年心中的挣扎思量也到了极限,并没有丝毫预兆,抱着师宣的手臂突然缩紧,师宣眼前一花,身体被托起,就有一个冰凉而僵硬的嘴唇贴了上来——空气从清明口中渡出,师宣稍感意外,顺势环住清明的脖子,尽情从少年口腔中汲取不同气息。
唇齿相依,清明心海翻腾难以平静,眼底晕染出一片化不开的浓墨,深沉得仿佛让少年的所有视野都随着潺潺流水变得让人心悸。他定定看着师宣,如静水深渊,复杂难解,待师宣好受一些,清明轻阖双眼复又睁开,敛下多余的情绪,抱住师宣向水面游去。
殷逢渊在岸边等待许久,指挥人捞出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两人,刚打算从少年怀里接过师宣,就发生让人惊愕的一幕——
从未开过的湘女泪突然蓝色柔光大盛,自师宣与清明身下接连绽开,开遍周身,如朵朵灯花,盏盏点亮,其光华璀璨如梦如幻,让人心迤荡漾,头顶阳光还盛,身下荡开的蓝光却耀如繁星,风华举世无双。
桥上桥下湖中湖外人群骚动。
从未开过的湘女泪啊传说只有世间至真至性的深情爱人才能让它破涕而笑。
被柔光包裹的师宣,顺着十指牵连的手,望向手的主人清明——狼狈的少年愣愣望着湘女泪,这到底是为谁开得花?阵中居民?红衣公子?还是清明近乎艰难地,把目光落在与师宣交握的手上,久久难以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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