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二）颜景

    颜柯在公司开完会，下午五点左右，宣布提前下班，在众人的欢呼中走出了方氏公司。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西装，一手插在口袋里，神情的神情一片淡漠，与新年的欢乐气息格格不入。

    苏氏在这寸土寸金的位置有整整一栋楼作为总部，正好和方氏子公司租下的那两层写字楼隔着一条马路相对而立。颜柯没让司机送他，自己从车库里取了车，倒了车上马路，半路上遥遥看见苏子渊一手插着兜，身边站着杜箐，两人手牵着手，举止很亲昵。

    想起今天中午的事情，颜柯更郁闷了。他今天才和苏琴闹完别扭，转头就看到苏子渊那个万年面瘫鬼畜甜甜蜜蜜的挽着女朋友路过，那感觉，就跟你考试打零分，正要拿卷子回去给父母签字，结果正好看到表妹他父母奖励她考了一百分一样。

    本来就很难过了，结果还看到了鲜明对照组，原本的郁闷就叠成平方往上增。

    想着想着，颜柯甚至觉得今天中午压根就是他自己嘴贱。那么好的气氛，他完全可以酱酱再酿酿，吃点豆腐，尝试在不同的地方做最爱做的事情的乐趣。

    他宁可不知道她的答案，就这么骗自己，都比让她沉默着承认好。选择前者，至少在他自己的认知里，他是被深爱着的。

    颜柯一边开车一边钻牛角尖，等到他把车慢慢悠悠开回颜家的时候，他已经脑补到苏琴几年之后因为他年老色衰要跟他分手了在她面前，他总是很没自信，与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酷帅狂霸拽完全不成正比。

    或许，每个人在爱情这个小妖精面前，都难免会辗转反侧忐忑难安。即便如同颜柯这般恣意潇洒，哪怕如同苏子渊那般清冷沉稳，在爱情面前，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颜家一般是七点半吃年夜饭，今天颜柯带头翘班，方氏五点就下班了。因此他回到颜家大宅的时候，还不到六点钟。

    一进大门，原本有些冷清的宅子里充斥着一股人味儿，有种充实的感觉。颜柯在门口换了鞋子，进客厅就见到了颜东烨和慕纹。

    颜东烨还是老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和颜睿说话。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西装外套没扣扣子，露出里头的白色衬衫，微微挺着啤酒肚，很有威严的样子。

    慕纹的变化也不大，身上穿着一件深褐色的皮裘，手腕上挂着一只水头很好的白玉镯子。近几年来，颜柯几乎每次见到慕纹都觉得她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一只小小的贵妃白玉镯子，其实更适合苏琴这种看上去就很温婉的年轻女人带着，带在慕纹手上，就嫌有些不够沉稳了。这也就算了，她偏偏还要给自己穿件华贵得不得了的皮裘大衣，颜柯看到她这不伦不类的打扮，每次都想自插双目。

    但是，这毕竟不是他自己亲娘，而且他看身边的人好像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就顺从民意的闭嘴，什么都不说。

    其实，从公众审美来说，慕纹的打扮是完全可以过关的，毕竟也没几个人会仔细研究你身上一件小小的饰品是不是跟你身上的衣服整体搭调。可是颜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极为注重自己的外表和形象，就算每天工作累得半死一周也坚持要健身三到四次。

    他的头发，如果没有他看得上眼的发型师，就是长长了也不肯剪，穿板板正正的西装，也必须得是在用熟的店里请设计师量身定做的。如果不是这两年实在忙得够呛，他的生活品质比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还要更高。

    因此，在众人眼里穿着打扮完全没问题的慕纹，在他看来，全身都是问题

    颜柯仔细想想，他好像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大伯和大伯母了。当然，近五六年，颜东烨在京城任职，一年见一次的情况很常见，有时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只是，以往就算一年不见，他见到他们，依旧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而这次不知为何，却觉得生疏了一些。

    虽然心里觉得生疏，但是颜柯也不至于表现出来，他快走几步，走到沙发旁，笑着给颜东烨和慕纹打招呼：“大伯，大伯母，除夕好，爷爷老早就念叨着过年等你们回来了！”

    如果是以往，看到颜睿也在场，颜柯肯定会在‘大伯c大伯母’后面再加上一句大哥，但是，今年他突然觉得这样有点没意思。因此他只是对颜睿笑了笑，颜睿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颜柯也懒得去在意。

    在颜柯打量颜东烨和慕纹的时候，两人也在打量着颜柯。在颜东烨看来，这一年颜柯的变化，无疑是极大的。以前，他除了在正规场合，很少看到颜柯穿西装这样的正装。就是穿西装，他也更喜欢穿里头可以搭配薄毛衣的休闲西装。

    而如今，他穿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里头穿件雅灰色衬衫，深红色的细领带打成了优雅自然的十字结，零零散散的头发用发胶收拾得极好。如果说，以前颜柯像个纨绔贵公子的话，如今的他，就像是把他的贵气给沉淀收敛了起来，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颜东烨仔细的打量了颜柯一番，脸上泛出笑容，站起身在颜柯肩膀上拍了一下：“不错，小二今年长大了不少，越发沉稳了。”

    对于颜东烨来说，毕竟颜柯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小时候，他也亲手抱过他。老二死的时候，他也抱着孩子痛哭流涕过，这世界上，毕竟是血浓于水的。颜东烨对于方茹的感觉不怎么好，但是对于颜柯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如今看他成熟的样子，心里也很是欣慰。

    “我都二十六了，都该娶媳妇儿了，也是该成熟一点了。”颜柯垂下头，露出点腼腆的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颜柯这个人，他想讨你喜欢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极为合你的胃口。他这招在他爷爷身上用起来百试百灵，在颜东烨面前也差不多。看见小辈不好意思，他们做长辈的，一般都不会过多为难。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把苏家拉进来参合这件事，并不是颜家的初衷。但是，一想到他今年大年初三还要苏琴上颜家拜年见亲朋好友，可不能现在就把人给惹急了，毕竟颜老爷子已经退下来了，现在颜家的权利正处于一个转交阶段，由颜老爷子手里慢慢转移到颜东烨的手里。如今这个阶段，颜东烨夫妇的话，在颜家还是有很重的分量的。

    颜柯总想着带苏琴第一次见亲戚，不能让她受委屈，至于他自己，如今卖个笑就卖个笑吧。反正也是他自己家里人，也丢脸不到外面去，颜柯在这方面相当想得开。

    “看看，这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说起话来都不一样了。”颜东烨听了颜柯的话，心里放心了一点。只要颜柯不是对颜睿心存不满，用苏家来示威，在颜东烨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单从他的角度来说，苏琴这么个没政治背景的女人进门，对他完全没有坏处。如果颜柯真的娶了一个有政治背景的女孩子，比如顾家c沈家c霍家的女孩子，颜东烨反而要担心一点。

    颜柯倒是性格潇洒，但是方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要是有个不肯屈居人下的妈，又有个政治背景的老婆，有方茹的基础，有岳家的提携，那样的颜柯，才会让颜东烨真正忌惮。

    而如今，颜柯既然喜欢上了一个没有政治背景的女孩子，他自己喜欢，方茹也没有反对，他乐得推他一把把事情尽快定下来。

    当然，作为大伯，他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比如苏琴的年龄性情之类的，他都很仔细的问了颜柯。他是颜家的掌门人，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地位稳固，让颜家更进一步。但是这是从理智上来讲的。

    单从感情上来说，颜柯毕竟是他去世的弟弟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他也希望他能好好生活。他真心实意的喜欢苏琴，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恰好又符合家族的需要，在颜东烨看来，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你大哥那件事，多亏你出力了。”颜东烨试探着和颜柯说起这句话，当然，毕竟是浸淫官场近三十年的老油条，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十分正常，似乎颜柯做的事情，跟他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没有一丁点怪他的意思。

    “只要大伯不怪我就好，我也是没办法，毕竟我妈”颜柯说道这里，没再说下去，反而低下头，有点失落的样子。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表示方茹不满意苏琴，所以不太想她进门，颜柯要借着这回事让颜家出面把苏琴给认下来压他妈一头？还是方茹不同意方氏出手买地，所以他也无能为力。

    如果是后者，颜东莱已经知道情况了。如果是前者，或许他就可以考虑，把颜柯给拉拢过来。反正有那份遗嘱在，除非颜柯他死了还没留孩子，否则方氏早晚得落到颜柯手里。

    正在颜东烨分析颜柯话里的意思的时候，门又响了，一双被擦得铮亮的长军靴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