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张：往事

    随着砰砰的敲门声，里面响起脚步，半晌，腿脚不便的老村长将门打开。屋内的陈设，还不如林好汉家，毕竟村长家只有一个儿子，老伴早死的村长，也没有那个好运，能够捡一个闺女回家。

    还未进门，林老汉就急急忙忙道出了心内疑惑“村长，我是最相信您的，您为什么要我好好照看那个失去记忆的小子？又为什么断定他能够帮助狗子恢复身体？您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么？”

    老村长摇摇头，示意他先进去再说。迟疑一会，他还是进去了，这个事情不弄清楚，他今晚都睡不着觉。

    等到林老汉稍微平静心情，老村长才不紧不慢地道：“老弟，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有些事情，你知道没好处的。”

    “村长，你还是说出来吧！不然我总是感觉心里不安。”

    老村长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望着前方，陷入了回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本来打算把这些事带到棺材里面去，可是，老天没能让我如愿。竟然把大哥的后背送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你想知道我就说，不过，别再让任何人知道。”

    林老汉机械地点点头，老村长在得到他的承诺后，在继续说下去“当年胡人入侵，全村避难，我中途出村，加入乞活军。那年我才十八岁，跟着一个姓冉的老大哥，他对我们很照顾，可是胡人的残忍，不是他的照顾就能让我们活命的。”

    缓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再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直到局促不安的林老汉催促了几句之后，老村长才继续道：“几年征战，原来越多难民加入乞活军，我们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那些人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成为胡人的食物，所以，军中有很多女人参战。”

    “冉大哥对我们几个还没有及冠的小破孩百般教导，却还是有兄弟被胡人杀害了。我们不断游走，缺衣少食，却一直不愿意放下手里的武器。首领们有的被招安，有的在战斗中身首异处，有的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气氛，投降胡人。到最后，冉大哥成了我们的主心骨。”老村长的笑容很诡异，他就像是看到了昔日的冉大哥在他身边一般，笑得很开心。

    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老村长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八百里汉家山河，亡与曹氏，毁于司马。冉大哥很快就成了我们的首领，他作战勇猛，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一批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其中就有他的弟弟和两个儿子。战争没有结束，流离失所的百姓，源源不断的投入乞活军，这就让大家更加疯狂的想要掠夺食物。”

    “随着时间推移，冉大哥也在各路乞活军中打出了一定名声，很多乞活军首领都唯大哥马首是瞻。没想到这样去惹怒了石赵的王石勒，他在几次军粮被袭击之后，终于派出了大部队清剿乞活军。”老村长的眼睛突然瞪大，双手挥舞着，好像要将眼前的什么东西驱逐。

    可是他眼前什么都没有，就像陷入梦靥一般。林老汉赶紧掐老村长干巴巴的手，直到他感觉到痛苦，平静下来才罢手。

    “那一战，尸横遍野，惨无人道的胡人对我们采取一个都不放过的政策。大战只打了三天，我们这些衣不蔽体的士兵，根本不是石赵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对手。一个个袍泽兄弟倒在血泊之中，冉大哥也在第三天的时候，为了保护他的儿子冉瞻，被射杀了。我们就像一群不知道方向的苍蝇，到处乱窜。”

    “我是个逃兵，靠躲在袍泽的尸体下面蒙混过关，可是我的腿，也失去了知觉。等胡人走光之后，我们几个幸存的逃兵从尸体下面钻出来，看着满地残肢，都像发疯一样四下逃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就逃出了十余里。后来被人所救，才得以逃出生天。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村子，因为我害怕，害怕再次看到那样的场景。”

    老村长说完了，林老汉却陷入了沉思。他当年本来也是要跟着村长一起外出闯荡的，只是自己胆小，一想到要面对死人，就挪不动脚步，所以才没有去。难怪村长这些年对那时候的事情闭口不谈，还要外出的年轻人打听外面的情况，原来他有过那样不堪入目的经历。

    “那跟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关系么？”林老汉大致猜了一下，却也无法作准，只好再次开口。

    老村长笑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造化弄人，没想到却再次看到冉大哥，他一定是恨我们当了逃兵，一定是的。”

    “村长，村长！”“啪！”被村长的癫狂吓了一跳的林老汉，在喊了好几句都无果后，果断的给了村长一巴掌，这一巴掌声音很响，也救了村长。

    “那是你冉大哥的后辈，不是冉大哥找你来算账的。”村长的眸子渐渐恢复了神色，林老汉长嘘一口气，补充道。

    老村长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面带歉意“对不住，心里太压抑了。那个年轻人，就是冉大哥的后辈，以年龄来看，应该是冉大哥的孙子。据我所知，当年冉大哥的儿子冉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当年冉大哥的亲人，也就只剩下冉瞻。所以，我说这个年轻人能够救你家狗子，因为他就是我们魏国上面的那位。”

    “你说他是？”林老汉惊讶得张大嘴巴。自己还经常在村子里面说这个年轻人怎么怎么样，没想到现在却让他看到真人了。魏国皇帝，高高在上无法企及的存在，竟然会流落到这个小山村。难怪村长说他们照顾好了他，就能享受荣华富贵，难怪村长说他有可能救儿子狗子。

    林老汉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疼痛感，他这不是做梦。激动得差点在村长面前跪下，不过看村长正摸着脸嘟囔，他赶紧从村长家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