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的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如今的春节早已没有旧时的那浓浓的年味，除了有个长一点的假期，春节在现代人眼中已经同其他节日无甚区别，唯一显得还有过年气氛的就是街上每个商家都在卖力的吆喝年货，誓把人们攒了一年的票子掏干掏净。

    温慕嘉很不理解此地的过年方式，为何不用喝腊八粥，祭祖，祭灶，贴春联，蒸花馍？这个地方的人就这样过年？就是扫尘就没了？

    “现在不兴古时候那一套。”对于妹妹的提问，温家大哥如是回答。

    好吧，作为已经变成现代人的古代人，温大小姐只能入乡随俗。虽然觉得这样过年很奇怪，不过她觉得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和忌讳，倒也挺省事。

    温启楠父母早逝，由姐姐带大，后长姐出了意外也去世了，温启楠在亲戚眼中变成了克死亲人的倒霉孩子，都躲得远远的，他少年出来打拼，直到有了一番事业也没有再回过老家，因此，这么多年来，温家一直都是在s市家中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今年温家过年只剩下了温老爹和温大小姐，温慕诚每年过年都是回自己母亲那边，今年魏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带着温小弟回了娘家。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桌上，面对整整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温老爹觉得自己莫不是老了，不然为什么会没有胃口。

    转头看一眼端着碗正以一种十分优雅的姿势沉默进食的女儿，温老爹找到原因了，因为女儿不说话，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的错觉，莫名就有一种晚景凄凉的赶脚，丫头，你别只顾着自己吃饭呀，你和爸爸说说话，让爸爸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过年啊！

    温老爹星星眼看女儿

    温大小姐夹了一片木耳放进口中

    温老爹各种挫败。

    “丫头，过年了，和爸爸喝一杯。”没法，山不来就他，他只好去就山了，温老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女儿呵呵呵。

    闻言，温慕嘉立刻将刚入口还没有被咀嚼的食物咽下去，放下碗筷端起酒杯对父亲十分恭敬的举杯，“父亲，新年快乐。”

    “呵呵呵”温老爹圆满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慕嘉喝下酒继续端起碗筷吃饭，只是刚刚被囫囵吞下去的那一口菜现在正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很是难受，便又将碗筷重新放下，拿过桌上放着的红酒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牛饮。

    温老爹：“一口一”

    丫头，红酒是用来品的，你这种豪迈的喝法也太

    “父亲，何事？”温慕嘉见父亲一脸痴像，开口问道。

    “暴殄天物。”温老爹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温慕嘉不解，歪头看他，“什么？”

    被女儿萌得一脸血的温老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哈哈哈，“我说我看到这么一桌子好菜居然还吃不下，实在是暴殄天物。”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温慕嘉点头同意，“电视上说要创造节约型社会，父亲能够认识到自身的错误并及时改正，这很好。”

    温老爹：“”

    他生这个丫头确定不是来给自己添堵的？以前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让他每天起床都发现自己的发际线在升高，现在倒是乖巧听话了，可是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有这么对自个儿老子说话的吗？问题是他还无法反驳，温老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的发际线又升高了。

    吃过团年饭，温家父女坐在客厅里看天朝传统节目——《春节晚会》。

    现在的春晚一年比一年没有新意，台上永远是那几个熟面孔的老菜帮子，讲的笑话永远不知道笑点在哪里，让人完全没有看完整台晚会的动力和勇气。

    温老爹摊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偷瞄一眼，女儿端坐在沙发上，双手叠交放在腿上，背脊挺拔，腰线笔直，一个简单的布艺沙发竟给自家女儿做出皇帝宝座的赶脚，再反观自己，嗯，整个一颓废中老年

    温老爹赶紧坐直了，不过，闺女，这是春节晚会，不是学术研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虽然爸爸也知道春晚不好看，但是咱能不摆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么？

    “丫头，电视也不好看，要不我们去找点乐子？”温老爹提议道。

    温慕嘉点头同意：“但凭父亲做主。请问父亲想找何乐子？”

    温老爹绞尽脑汁，这大过年的能去干嘛？还必须健康积极向上，免得好不容易乖巧的女儿又变成混世魔王。

    憋了很久，温老爹终于想到他们父女俩能一块儿干嘛了，“丫头，我们一起去河边放烟花，怎么样？”

    “甚好，”温大小姐点头，不过又紧跟着一瓢冷水，“父亲，我们家没有烟火。”

    温老爹摆手，“没关系，我们现在去买，你去换衣服，记得穿厚实点，外面冷。”

    这大年夜的去哪儿买烟火？温大小姐很想问上一句，不过见父亲兴致很高，未免扫父亲的兴，她将到口的疑问吞下，乖乖回房换了外出的羽绒服。

    嘿，还别说，现在虽是年三十儿晚上，还真有开门做生意的小店。

    父女二人将小店的烟花扫荡了一半，开着车来到s市有名的景观河——定澜河，找了一块开阔的空地，将烟花从后备箱里都搬了出来，温老爹将一个四四方方体积还挺大的烟花放在空地中央，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嘱咐女儿站远一点，小心翼翼的拆出引线点燃，然后跑回女儿身边站好。

    烟花很美丽，会开出大朵大朵七彩的花，对得起它的价钱。

    温慕嘉抬头看着半空中各式各样的绚丽色彩，表情很沉静，带着一种对现实的疏离，温老爹看不懂女儿表情背后的涵义，却觉得很难受，轻声说道：“嘉嘉，爸爸对不起你。”

    温慕嘉听到父亲的话，从烟火中收回视线，认真的看着父亲，“父亲何出此言？”

    温启楠叹息一声，“我和阿诚的妈妈离婚是因为你妈妈找上她去闹，她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当年本就是下嫁于我，这种事她肯定是无法忍受的。其实是我自己做错事，可是却将自己的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不断的给自己找借口，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从那之后，我很恨你妈妈，即使我迫于压力不得不和她结婚也一直没有给过好脸色，所以你出生后，也就迁怒到你的身上。从小我就对你不闻不问，我知道你那么叛逆出格的行为仅仅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罢了，可是每次我一生气，我就觉得你这顽劣的性格肯定是遗传到你妈妈，因此，更加不想管你。都是我害了你。”

    说到这里，温启楠停了下来，在自己口袋里翻找手帕，所有口袋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而后一只纤纤如玉的手将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自己眼下，他怔了怔，抬头看着女儿秀美的脸庞，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角。

    “半年前，你出了车祸，”温启楠擦完眼泪将手帕收到自己口袋里，继续说道，“阿诚和我说你失忆了，当时我只觉得你肯定是在演戏，毕竟车祸前你在张泽瑞的生日宴上当众被他扇了耳光，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后来阿诚拿你的诊断报告给我看，我才知道你有精神障碍，阿诚找来的国的专家说，你可能是因为缺乏家庭温暖，长期的心里压抑，才会得这种罕见的精神障碍，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混账的事情。嘉嘉，一切都是爸爸的错”

    温慕嘉见父亲又激动得哭了，立刻又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父亲，“无论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您始终是温慕嘉的父亲，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你是以前的温慕嘉的父亲，也是现在的我的父亲。

    温老爹老泪纵横的看着女儿，问道：“嘉嘉，你原谅爸爸吗？”

    “我原谅您。”温慕嘉点头。作为曾经的上官盈现在的温慕嘉，我原谅您。至于那真正的倒霉催的温慕嘉原不原谅这就不是本小姐可以决定的了。

    温老爹又激动得痛哭流涕，温大小姐微皱眉，说道：“父亲，我已经没有手绢可以给您了。”

    正感动于女儿的贴心的温老爹呆住了，这种走错片场的乱入感是肿么一回事？现在不该是煽情的节奏么？我的闺女诶，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不带这么煞风景啊。

    温大小姐不理风中凌乱的自家老爹，继续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仅带了两块手绢出来，都给了您，并且都被您收到了您自己的口袋里，我已经没有手绢了。”

    持续风中凌乱的温老爹：“”

    父女二人在河边放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烟花放完，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听说越岭广场有跨年倒计时和烟花表演，温老爹提议去看，温大小姐自然是但凭父亲做主，两人又开车跑到越岭广场。

    虽然是大年三十晚上，大家都在家里围在一起看春晚或者围坐一桌砌长城，但是现在年轻人是越来越在家里呆不住，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的越岭广场因为跨年表演和十二点的烟花盛典，现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温老爹护着女儿防止人群挤到他家宝贝闺女，在一家甜品店外眼尖的发现两个位子，立刻非常神勇的冲上前，在两名女生面前率先抢占高地，把俩女生是恨得在心里狂骂老不休，一把年纪还和小女生抢座位，没有绅士风度，然后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和老不休一起的女的，喂喂，有没有点廉耻啊，这老头都可以做你父亲了。

    甜品店的店员将nu递给温慕嘉，询问：“两位要喝点什么？”

    温慕嘉将nu递给父亲，问道：“父亲，您要喝点什么？”

    被抢了座位的两名女生大惊，他们是父女？仔细一看，还真是挺像的。俩女生通红着脸迅速离开。

    温大小姐自是看见了两名女生，觉着她们的表情甚是丰富，原来人的脸可以扭曲成那么多种奇怪的表情。嗯嗯，真是有趣。

    温老爹为自己和女儿点了两杯热饮和几样点心，待服务生走后，很是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家闺女。

    温慕嘉研究了一下自家老爹的表情，说道：“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那个，丫头啊，你能不能和阿诚说说，让他每个月多给一些零用钱给我。”温老爹决定不要这张老脸了，“你也知道，现在家里和公司都是阿诚做主，一万块真是太少了。”

    温慕嘉问道：“父亲尚有余力，为何不能自己营生，一定要靠哥哥呢？”

    温老爹宽面条泪，不是我想靠那个臭小子，是那个臭小子把公司全盘接手，把我赶了出来，那个公司怎么说也是爸爸白手起家拼来的啊。儿子太厉害，做老子的伤不起啊有木有。

    “爸爸都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白手起家？”温老爹反问。

    “为何不可？”温大小姐端出一副幼儿园阿姨的姿态说道，“廉颇七十尚能战，父亲才五十多岁，莫还比不了那廉颇？”

    温老爹被自家闺女说得是雄心壮志，就是嘛，他才五十多岁，一点也不老。

    “其实爸爸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开一家餐馆，”温老爹很是感慨，若不是当年一连串奇遇，说不定他就真成了一个餐馆老板了，“爸爸做菜很不错的哦。”

    温慕嘉提议：“爸爸现在也可以开一家餐馆。”

    温老爹击掌，“对，过年后我就着手开一家餐馆。”随后，刚燃气的斗志又有些熄灭，“可是爸爸没有钱。”

    “父亲，我有钱。”温慕嘉说道。

    “不行不行，”温老爹挥手，“爸爸哪儿能用女儿的钱。”

    温慕嘉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出钱，父亲您来经营，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温老爹拼命点头，感动得星星眼看女儿，果然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真贴心。

    “不过，丫头，你只要负责出钱就好，不许插手爸爸的经营。”温老爹想到一件事，立刻提出要求。尼玛当年阿诚那个臭小子就是说进公司给自己帮忙，最后自己被夺了权，在家养老。同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了。

    温慕嘉爽快点头，“这是自然。”

    温老爹圆满了。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生儿子有个p用，只会和老子抢家产。

    这时，离新的一年还有十秒钟，广场上所有人都开始大声喊着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新年快乐——

    伴随十二点的钟声，温老爹对女儿大喊，“丫头，新年快乐。”

    温慕嘉微笑，同样抬高声音，“爸爸，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