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你走我走

    万兽山真是宝啊，特别是主峰黑玄峰，随处可见山珍异草，就连百年难求的人形人参都可以挖到。这几天，夜未央也见到了不少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比如少年骑着老虎到处跑；比如少年与近两米高的大狗熊拥抱在一起打滚；比如少年与豹子比赛，看谁先到达另一个山峰。

    夜未央没想到这少年还有驯服猛兽的本事。开始她以为是万兽之王戾兽的原因，后来听老人说才知道，煞天从小喜欢与猛兽在一起玩耍，可能是天生有这方面的异能。戾兽是前年煞天不知道在哪捡回来的，开始以为是刚出生的小豹子，养了半年后才发现不是。

    煞天还常把夜未央也抱到老虎背上，与他一起骑着老虎飞跃溪涧，看万兽山上与他友好的猛兽。偶尔也到黑玄峰顶上，看看落日云海，万道霞光的壮观景象。

    少年尽管喜欢沉默地与她在一起，但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很高兴的。暗红的眸子，常常散发出柔和的光，凝望着夜未央。往往这种无言温馨的时光，夜未央就会被他肩上同样睁着金色眼睛的小东西逗得发笑。

    想想一人一兽，一个围兽皮遮着屁股，一个毛发蓬松，睁着红眸金眸都无言地望着她，让她觉得好象自己进了马戏团观戏似的，有种轻松开心的感觉在流淌。

    她一笑，少年与戾兽就更是惊呆了。后来，她才想到，是殷璃兮这张脸蛋太精美了，这世人恐怕难有几个能抵挡她这么一笑了。想想长惠公主那倾城一笑，殷璃兮又何尝没有这个资本？

    “采药！采药！”她很快就收敛起笑容，大声地惊醒眼前的一人一兽。

    夜未央喝了自己采的驱毒草药之后，彻底的把体内余毒清除了。戾兽看她喝药皱眉的样子，有些不解。看过两次之后，它就跑到她的肩膀上，前爪拍着她的嘴巴，跷起后腿，吡着小嘴，呜噜呜噜地示意她把嘴张开。

    夜未央明白它的意思了。

    “不。打死我也不要喝你那臭不可闻的尿，我宁愿喝苦药。”夜未央想起它对着自己嘴巴撒尿的样子就想吐。

    被人嫌弃，戾兽委屈地呜噜了几声，悻悻地收起爪子，伸出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夜未央的脸蛋，又蹭了蹭身子，便蜷缩在她的肩上不动了。

    虽说小东西是动物，但身上还好不臭，反而有股百草的清新味，皮毛也柔软c干净，所以夜未央也不管它趴伏在自己身上哪个地方，只要不影响她干活做事就可以了。反正就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萌萌的小东西，谁也抗拒不了。

    老人喝了她采的温补活血药材，又在出太阳的时候，由煞天把他抱到山峰石岩上面晒太阳，所以这几天精神好些了。但夜未央与老人都清楚，这日子也过不了多长了，各身体机能都已衰老退化的人，再怎么挽留，终归也是要走的。

    所以，还没够半个月，老人在这天终于不行了，躺在床上，浑浊的眼慈祥地望着跪在床边的两个孩子，露出微笑：“人老了，总要经历最后这一步。我走之后，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天。”老人把视线缓缓移到夜未央的脸上，露出一丝期盼。

    夜未央知道老人想跟她说什么，迎着他的目光慢慢地点了点头。

    老人终于宽慰了，握住煞天与她的手，说出最后的话：“七公主，老夫就把小天托给你了。有关他的身世及信物，老夫昨天都已跟你说了。”

    夜未央哽咽着点点头，道：“老前辈放心吧！我会照看他的，也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他尽快适应外面的世界。以后他想做任何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他。”

    老人再把目光移到煞天的脸上，带着慈爱及怜惜道：“小天，师傅走了之后，七公主会照看你的，听她的话，在她身边保护她。有她照看，师傅也就放心了。”说完，便慢慢闭上眼，没了声息。

    夜未央感觉着握住她与煞天的手逐渐发凉，她把额头抵在老人的手上面，默道：老前辈，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他的。

    戾兽把头埋在老人的颈窝，低声呜噜着哀鸣。

    煞天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唇，跪在床下，身板挺得直直的，压住内心莫大的难受，沉默地压制着，一声不吭。即使守灵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上身跪得很直很直，象一颗严寒雪天里的松树。

    就在屋后的山上埋了老人，煞天还跪在坟墓前不肯离开。戾兽趴在墓碑的上方，哀伤地望着他。不仅有戾兽，还有好多平时跟他玩的猛兽，老虎c豹子c黑熊c豺狼都似乎能感觉到那压抑的悲伤，围绕在煞天的身边，默默地陪着他。夜未央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先回屋做饭去了。这两天，煞天几乎滴米未沾，整个人就象一座石雕跪着，不眠不休。

    摆好碗筷，她还没出去唤他吃饭，戾兽已跑了回来，挠着她的脚背，呜噜呜噜地叫，样子很焦急。夜未央急忙往墓地跑去，果然，看到煞天已晕倒在墓前。按着他的脉象，才放下心来了：悲伤过度，加上米水未沾，导致人虚脱而昏倒。

    灌了碗米汤，夜未央正要把他放下让他睡一觉，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象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草似的不放。暗红的眸，盈起一层令人惊心的痛楚。

    “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夜未央被这双眸看得心都疼了起来。

    “再也见不到他了。”少年自他师傅死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说完，眼眶迅地浮起一层水气，接着便滚滚落下泪来，再接着耳边响起了惊天动地般的嚎啕大哭。

    夜未央只好搂着他的肩，让他抱着自己大声地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她知道，这几天少年一直憋着不肯接受师傅已逝的事实。总以为自己不哭，这事就没有发生过似的。当初，听到她父亲的噩耗时，她也是那般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悲伤，觉得那不会是真的，心里拒绝接受。

    少年抱着她狠狠地哭了半宿，最后在她的怀里沉睡了过去。她要放下他时，少年却在睡梦都不撒手地抱着她。好吧，就当是可怜这个第一次面对失去亲人的少年，今晚就这样陪着你吧！夜未央没把他的手扯下，便没再管了。一直呆在被面上望着他们俩的戾兽见她不动，便小心翼翼地慢慢将小身子挪到他们俩的间，一面贴着她的胸口，一面贴着少年的脸趴下了。

    夜未央闭着眼的脸，不由勾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东西柔软的皮毛。

    第二天，少年醒来后，夜未央感觉到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午，做好的饭菜放在桌上，陪着他慢慢把饭菜都吃了下去，这才提出：“今天我们都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下山。”

    煞天看了看她，低下了头。

    她知道他的意思，温声道：“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这里有你的玩伴，有你师傅留下的一切，住在这里与世无争，无人伤害你，就连野兽猛兽都不伤害你。但我不行，我还有自己没有完成的事。如果你喜欢呆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你跟我一起下山。”

    “你也不走。”煞天抬头望着她道。

    夜未央轻叹，态度坚决地说：“不，我是非走不可。”赫连宸要泡药汤的事，虽然已留了草药让小五捎给他，但原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她身在这深山老林，什么都听不到。她暗自着急啊！

    “你答应，照看我。”煞天说她答应了他师傅的临终所托。

    “我是答应了照看你，但在这里的话，你不需要照看。那是指如果你要出山，你要回北玄，或者回你家族的话，他希望我照看你，不让你被外面的人伤害。”夜未央解释道。

    煞天没吭声，但眼神明显掠过一丝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出去的话，外面的人就会伤害他？他把师傅的照看单纯地理解为让她来照顾自己，就象母熊照顾小熊一样。不，不是，就象母熊与公熊一起生活那样。好象也不对，那应该是公熊照顾母熊，是他保护她。对，师傅说的，是他要保护她。她象师傅一样照顾他。不对，好象都不对。

    煞天茫然了。

    望着少年茫然的眼神，夜未央知道他还太过单纯，对于人性的残酷与丑陋，虞诈与阴谋，他还从没看过见识过。这样的人，也许深山老林才适合他。可老人临死之前的一天对她讲起有关他身世的事，希望她能帮他。

    “如果你喜欢在这里生活，那就留在这里吧！”如果他选择在这里，她会尊重他的选择。

    “你也要留下。”少年很固执己见。

    “我说了，我非走不可。有人等着我医治。”夜未央的声音更加轻柔了。

    少年又沉默了很久，道：“你走，我走。你留，我留。”

    “那明天我们就下山。”让他跟着，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夜未央轻叹，有点怨自己不该心软，答应老人的临终所托。也许与殷璃兮的身体融合了之后，她的性情也变了，人也变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