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第29章 家族筹谋

    正说着，忽听门外静儿道：“小姐，老太太派秦嬷嬷来找您。”庄姜一愣，老太太素来是个明白人，恁得拒了还要一再寻她？这么想着，却也站了起来，对庄梦道：”妹子好生养伤，其他的不要操心，我先去。”

    庄梦听秦嬷嬷找到自己院子来了，撇了撇嘴，对庄姜道：“姐，估计他们又想把你卖个好价钱。”这话说得十分不堪，庄姜皱了皱眉，不及说什么转身出了内屋，星儿打帘子，见秦嬷嬷正笑眯眯地站在厅廊上。

    “大小姐，今儿来了不少贵客，可惜你们姐俩一个伤，一个病，也只得罢了，偏那秦王妃说起你来，跟老太太非要见见，您看”秦嬷嬷站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声音不高不低，话里话外却都体贴全，静儿在旁暗暗佩服，这才是做下人的本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都能全了主子的面儿。

    庄姜点了点头道：“我这随嬷嬷去，对了，二丫头这里不知为甚地龙烧的不好，吃食上也不及，二丫头毕竟是是庄府里的正经主子，恁得还有这等事端，若是懂事的，知晓下人们疏忽了，若是那不懂事的，还以为老太太不疼孙女呢。”

    秦嬷嬷脸色一变，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道：“大小姐放心，我理会的。”她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这么当众许言，庄姜放下心来，随着秦嬷嬷带着静儿走出了文鸢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文澜苑，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好一番繁荣盛景。

    秦嬷嬷却不领着庄姜去正厅，而是穿过抄手游廊，拐过花园，走到老太太正房东边的一间抱厦门口，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回了声：“王妃，老太太，大小姐到了。”

    里面传唤道：“快进来——”

    庄姜搭了静儿的手，轻轻迈步走了进来，见抱厦里面只坐了两人，老太太在一溜炕几的东面坐着，对面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云堆翠髻，肤色白皙，气质高华，见庄姜进来，注目细致打量。庄姜知晓这是当今圣上的亲叔母——秦王妃。大皇子在做皇子时，因为领兵在外，与诸皇室皆不亲近，唯独与他三叔秦王十分合契，当初争位秦王一力挺之，为此被先皇贬到了边疆，如今新皇上位，亲贵自有一番天翻地覆，最中显耀的自是这位从龙之臣。

    庄姜也不抬头，恭恭敬敬行了大礼，秦王妃笑道：“好个精致伶俐的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庄姜微抬头见庄母示意，便走近前去，秦王妃握着庄姜的手细细端详，见小姑娘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素齿朱唇，清眸流盼，如春梅绽雪，又若秋菊披霜，心下便先许了，转头对庄母道：“果然是个好孩子，我瞧着这些孩子里，就数你家这个最有那风致。”

    庄母听了这话，笑道：“王妃，不是我夸自家孩子，这些经许年的身边经过的闺女不知几凡，只有眼前这个，要摸样有摸样，要大方有大方，心里又有主意，存身又正，最是稳妥不过，我年轻时也不及她的。”

    秦王妃失笑道：“你年轻时，风头也一时无两的，京城谁不知无双徐良子之名？把我们这些没脸的都比下去了的。”

    庄母听秦王妃当着小辈的面说起青春往事，脸上微红，呵呵道：“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秦王妃见庄母羞了，也不再提，拉着庄梦的手，问她念过什么书，庄梦只讷讷道：“也不过看些女则女诫之类的。”秦王妃点头说了声“好”，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套在庄姜手上，道：“这还是从前先头娘娘赐下的，我看着孩子有缘，给了你吧。”

    先头娘娘是今上的母亲，先皇之贤妃，早在今上年幼时便已仙逝，如今新皇登基，自是要追封太后的，这礼便是极重了，庄姜脸色微变，跪下道：“既然是先头娘娘所赐，小女不敢当”

    秦王妃笑呵呵地把庄姜拉起道：“我说当的，就是当的。”说着，对庄母道：“我一看这丫头就是好的，要说杜家那丫头也算是顶尖的，只是不知为甚，仍然觉得不够妥当，这丫头一进来，我便把心放得妥妥的了。”

    庄姜听秦王妃提起杜瑶，不由一愣，她知晓杜家从前是太子的人，后来太子倒台，大皇子领军奔丧，当时杜乾力挺大皇子继位，这才保得杜家地位，只是皇上会信任这种人吗？正想着，已经被秦王妃拉起，庄姜恭恭敬敬侍立在庄母身后，听两个老妇人闲论家常，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听秦嬷嬷在门外回道：“王妃，老太太，二奶奶找你们呢。”

    老太太这才回头对庄姜道：“你娘既然病了，这些场合你也不大方便，就不必跟着去了。”

    庄姜低低答了声“是”，送老太太与秦王妃离开了抱厦，吁了口气，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静儿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最后只得气喘吁吁道：“小姐，等等。”庄姜方醒悟过来，放缓了脚步，静儿喘了口气，心道小姐的步伐不知为甚越发轻快了，很长的距离，一恍惚就飘了过去，对了，就是飘，就象仙人似的

    庄姜回了这个院子，晴儿给更了衣，上了茶，她便盯着那茶盏愣愣出神，丫头们也不敢打扰，待了许久，突然问晴儿道：“几时了？”晴儿看了看沙漏，回了声“戌时了，小姐，是不是该歇息了？“

    庄姜摇了摇头，道：“再等等。”

    等？等什么？晴儿与静儿对望一眼。

    果然，一会子老太太派大丫头红福过来，道：“大小姐，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庄姜仿佛早有预料，点了点头，对着几个丫头道：“你们不必去了。”自从修真以来，她的身体越发强健，若是那白日也就罢了，在寒冬夜晚，不过几个起落的距离，丫头们却要走很长时间，那就不要让她们受这个罪了。晴儿待要说什么，见静儿冲她使了个眼色，忙住了口，给小姐披上白水貂的毡子，套了灯笼暖袖，看着小姐随着红福走出了文殊院。

    小丫头打灯，红福在前面领着，庄姜又进了文澜苑，这次直接过了穿廊，走到老太太的正房，屋里没有人，老太太正靠在名鼎檀红榻上闭门养神，见庄姜进来，点点头，笑着道：“大丫头过来。”随即又吩咐丫头道：“你们都出去。”待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个，庄母方拉过庄姜坐着，摸着庄姜的手道：“大丫头，今儿秦王妃见你，你觉得如何？”

    庄姜听了这话，已知自己心中所料是实，口中答道：“王妃风范，果然令人心仪。”

    庄母“唔”了一声，打量着庄姜的神色，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我跟你二叔商量了，决定退了杜家的亲事，让你入宫”

    庄姜皱起眉头，道：“老太太，此事万万不可。“

    庄母见庄姜居然十分反对，吃了一惊，道：“怎么？你难道还想嫁那杜三郎？”

    庄姜摇摇头道：“当然不是，老太太，我只是想，如此一来，便是得罪死了杜家。”

    庄母晒道：“怕什么，他们杜家如今也不好过，本来是前太子的人，据说那杜瑶都与前太子交换庚帖了，如今多亏那杜乾老谋深算，在今上入京之时，投了一状，否则怕是比谁都惨”

    庄姜微微沉吟，道：“老太太，据说今上乾纲独断，颇有先皇之风，若不是那杜家立了大功，决不会依然执宰内阁，我怕是”

    “你这孩子，恁地还胆小起来了？”庄母微微笑道：“那杜家再厉害，能与你二叔比趁吗？你二叔多少年前就明面是今上的人，为了这个被大行皇帝贬了又贬，都到这个份上了，今上如何不恩待？如今这中宫虚位，说什么咱们庄家也是能争上一争的，只是你二叔这么多年来只有一子，还不过六岁，想了想，就是大丫头你最合适。”明人不说暗话，而且即使不说，这丫头也猜得出来，庄母干脆挑明了设计好了的家族筹谋。

    庄姜听了这话，也无可驳斥，只是依然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没有预料到的漏洞，但是她不过闺阁女子，对朝廷大事所知有限，即使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只得忖了忖道：“老太太，这朝廷大事还是谨慎为好，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急着退亲，先把杜家如何投靠今上之事打听明白了方可”

    “好了，好了，这些事端自有你二叔打理，你就不用操心了。小女儿家家，心思也太重了些”说着，庄母喟叹一声道：“我象你年轻时节，倒也不像你这般心思重，人家那小女儿都是花朵般的，心思也是花朵般的，只有你这丫头，没得比我这老婆子还心多。”

    庄姜听了祖母调侃，只得苦笑，她今年芳龄十四岁，花朵般的年纪是不假，可是她却觉得已经四十岁，经历了太多的东西，心思便也随着这些东西沉淀了下去，如今只是小心翼翼经营着自己手边的一切，守护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族，以及自己那微薄的小温暖，至于妹子说起那些，什么自己有能力争取自个儿的幸福之类的，从开始她就没有，或者，已经放弃了。

    还记得吗？

    那个谪仙如画的男子，那一身白衣，那欲言又止，那恋恋不舍

    庄姜微微抬头，看着祖母身后的八角琉璃盏忽明忽暗，仿佛她的人生，深不可测，渺不可及，茫茫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