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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15章 江湖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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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儿?姜儿!”楚氏见老太太与相公皆去,女儿却一只直挺挺跪在那里纹丝不动,这次好容易鼓足勇气来救女儿,最后事端居然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想到自己居然能帮到女儿,心中正喜,却不见女儿如往日般过来抚慰,不由诧异。

    “姜儿?”楚氏自己扶着斑竹万字床架站了起来,走到庄姜身边,温柔抚摸着她的发髻,道:“我儿,你怎么了?老太太都护着你呢,不用担心,且说二小姐的婚事恁地还跟你有关?定是下人们瞎传,要不便是西院子那边说了什么咱”

    突见庄姜豁然抬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自己,瞳孔急缩,神情诡异,不由害怕,住了口,收回了那只抚摸的手,向后趔趄一步,道:“姜儿”

    庄姜又迅疾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世界就这样在自己眼前突然塌陷,她不再是庄家让人骄傲的嫡长女,而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她的母亲也不再是楚楚可怜的白色莲花,却是一个让她最瞧不起的失德妇人

    古人云,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古人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扶着苏州水磨的长桌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正是傍晚时分,夕阳带着暮色的黯淡顺着窗栏斜斜照进,把一切都染上了耀眼的殷红,这红不象朝阳那样带着生机,却依光芒四射,刺人眼瞳,把一切渲染地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母亲此时便站在这殷红的光阴里,身子柔弱地依在雕花烘漆的床屏,侧着脸,含着面姣好柔美的面庞上带着关切,与,畏惧。

    “坐。”庄姜吸了口气,指着老太太那个椅子上对母亲道“我长大了呢,母亲。”

    楚氏见女儿有些异常,抬头看着庄姜,却见她除了脸色微微发白,并无其他异色,遂颔首道:“我的姜儿长大了你的婚事,我”

    “母亲”庄姜摆摆手打断楚氏的忏悔,道:“姜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楚氏脑子“嗡——”地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就想要向后倒去,可看着女儿犀利的目光,怎么也不敢昏倒了事,只得抓着那鎏金镶边的扶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怎么突然谁告诉你的?”

    突然想起刚刚进屋时候,跪着的庄瑜,神色诡异的老太太,顿时脸若白纸——一定是他,他说了,他居然说了!那该怎么办?楚氏虽然性格胆怯,却不是傻子,一个不贞的妇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对一个世家会意味着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软软地歪下椅子,对庄姜喃喃道:“姜儿快走快,快不要管为娘要剐要杀,都是我不好。”

    听了这话,庄姜心中的苦痛稍解,闭上眼睛又徐徐睁开道:“你先告诉我,我爹是谁?”这个时候才想逃走?若是真有什么,老太太断断不会放过她们的,何况她自幼受训,对本朝历史极为熟谙,父亲娶母亲那年,皇帝驾崩,今上即位,祖父入阁,外祖父暴亡,一个状元公又被迫娶了有孕的太医之女

    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惊天的端倪,她们走不了,也不可能走。

    楚氏盯着庄姜的面庞,见女儿的眼眸深处,是深不可测的一湾深幽潭,在夕阳的余晖里映出荧荧之光,那是什么?她不敢去想,咬了咬嘴唇,畏缩地打量着女儿,彼时此时,同样眼眸似水,丰神如玉,只是少女终归是庄家女儿,衣着行止再是简约,点滴间依然泄出人间贵气,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不施粉黛,腕上黑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绣鞋,盈盈站在自己对面,仿佛天上仙子,却若凡间至尊。

    罢了,罢了,终究箭在弦上矣——“姜儿,你的父亲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神仙。”楚氏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恍惚,缓缓道:“他从天上下凡来,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踏歌而行,来到我身边”

    “他在你梦里出现的?”庄姜见母亲说的不得要领,微微皱起眉头,突然,想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哦,不,那怎么会是梦?那是真的,否则我怎么会有了你”楚氏连连摇头,这样柔弱的人,却在这样的否认里变得执拗与坚硬。

    “我父长得什么样子?”庄姜的脑袋“嗡”了一声,那个人据说几百岁了,不会是

    楚氏面上显出无限神往:“他挎着剑,颔下有须,丰神如玉,翩翩如仙”

    原来颌下有须,庄姜长嘘一口气,又问道“他难道专程来找母亲的?”

    楚氏点了点头道:“他他是来给我治病的。”脸上突然染上少女的红晕。

    “什么病?”庄姜看着楚氏的羞红,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不是宫闱秘事,只是一段游园惊梦,那么老太太会

    楚氏并未注意到女儿的神情,整个人恍恍惚惚陷入了记忆,道:“不知为甚,我自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阿爹虽为太医,对我的病也十分束手,只是尽力医治罢了,后来长到十五岁时他便来了,跟阿爹说专治不足之症,阿爹本来不信,试了几个回合,却发现他确实是个有道行的,当时我病得厉害,也便让他换手诊治后来后来阿爹发现了我们的事儿”楚氏的双颊变得血红,嘴唇微微发抖,把头低了。

    “吓跑了?是吗?”庄姜脸上露出讥讽。

    “不是,不是,他只得离开,临走时说以后一定回来接我,让我一定活下去”楚氏抓着女儿的手,道:“这诺多年,我便记得这话,记得这话”突然伏在女儿肩头,泪如雨下。

    还不是哭的时候。

    庄姜轻轻推起楚氏,再问道:“当时外祖父恁地没了的?”

    楚氏一边掩袖擦泪,一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了,我哭的晕了,后来病倒了,后来阿爹突然没了,一个男子,哦,就是庄大人派人来接我,说要娶我做他家儿媳,我本来心不甘情不愿,想一死了之,但是想着他要回来的话,阿爹留下书信又再三叮嘱说让我一切听庄大人的”

    一切听庄大人?

    “之前外祖父平日里跟祖父交情如何?”

    “我不太晓得这些事,只是好像,从前没怎么听阿爹提起庄大人的。”

    “知道了一一“庄姜微微点头,知道自己这个娘是整日做梦的,知晓的也不过这些了,从话里初步判断,那生父是江湖郎中,因为治病与母亲做了不才之事,生下了自己

    庄姜闭上了眼睛,这事实,比想象的更糟糕——自己那令人骄傲的出身,原来竟是个可耻的存在,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竟然是个笑话!突然觉得心肺宛如猫抓,想哭,想闹,想大发雷霆,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闻着那熟悉的兰花香气,看着月白牙色的荷叶衣在月光之下光华流动,这正是年前自己吩咐谢家绣坊为母亲寿辰所裁,那上好的缎子一摸便波折起伏,淡淡滑动,宛如这无边无际的寂寞岁月,看不出初始,亦望不尽结尾

    这样的母亲,这样母亲,许多年来,看着妹子的备受呵护,她未尝没有不甘,可慢慢的,也就认命了,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强壮,学会了照顾别人,可自己母亲竟然做出了她最鄙视的事端,彻底击垮了她从前信仰的,维护的那种东西。

    庄姜仿佛抽掉了所有气力,缓缓瘫坐在地上,神色只是愣愣。

    楚氏从未见女儿如此神态,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女儿的手,怯生生地道:“姜儿姜儿?”

    好久好久,庄姜才“哦”了一声,抬头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从礼教上她真的不可饶恕,可是,可是,她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并且自己也是有过体会的——遇他之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般不好,遇他之后,便觉得这却是道经里的修罗魔障,佛经里的地狱无间,虽不痛不楚,却在淡若平常里厮杀掉她的心,她的肺,她的如花美眷,她的似水流年只是她与母亲究竟不同,母亲选择了甘心顺从,而从此戛然而止,她则选择挥手作别,转身向前走去,有些事,有些东西,有些选择,注定永不相同。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娘,你别怕,我虽不猜不透这有什么,但是老太太不是糊涂人,不会怎样我们的”屋里想起她如常清脆,话音里蕴藉着让人心安的抚慰。楚氏听了女儿又开始叫“娘”,泪眼滂沱里紧紧拥住女儿的头,呐呐道:“姜儿,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又如何?

    庄姜紧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