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纸舞

    因为知道就算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姨父一家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回答，所以徐慎行把报纸和牛奶放到了桌上，并没有提起那封录取通知，只是就着榨菜喝起了自己那一份稀饭——至于牛奶，那是他堂弟的专属品，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和你姨父商量过了，”这个时候，他婶母将一碟子浇满酱油的荷包蛋放到桌上，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徐慎行说道：“这年头本一毕业生都不一定找得到工作，本二就更不济事了，比起那些虚的，还不如去大专学点专业的技术实在，而且大专也比本科少一年，你也可以早点出来工作。”

    徐慎行顿时就呛到了。

    把差点跑进鼻孔里的米粒咳出来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婶母。后者则仿佛没有看到徐慎行愕然的表情，怡然自得地给自己夹了一块荷包蛋。

    本二不济事？不济事你干嘛为了徐晓北的事跑上跑下，红包礼物像是不要钱一样撒出去？大专能学的技术本科就不能学了吗？那句话里唯一发自真心的就只有可以早点出来工作这句吧！

    到底脸皮要厚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种话。

    徐慎行默然了半晌，然后才轻声说道：“我要上本科。”

    “家里没钱供你上。”婶母冷笑了一声，继续喝着稀饭。

    徐慎行算是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自己上本科，或者说她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在学校方面压徐晓北一头——你不是学习好么？学习好不还是只能上个大专，和我家晓北的本科没法比。

    “那是不是不要家里的钱就行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徐慎行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小畜生，这是对你婶母说话的态度吗！”

    姨父将报纸卷起拍在桌上，双眼一瞪，一副要把徐慎行活剥生吃了的样子。

    这些年里没少吃姨父拳打脚踢的徐慎行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咬牙问道：“是不是只要不花家里的钱就行了？”

    婶母拦住了即将要发飙的姨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笑容：“没错，不管是学费还是生活费，只要你别向我们伸手要钱，随你去什么学校都没关系。”

    她很清楚徐慎行手里的那点打工赚的钱别说是大学学费，在她不断的剥削之下，就连用作一两个月的生活费都够呛。

    “那就好。”徐慎行这才重新吃起早饭。

    他那么干脆的答应让婶母感到了不对劲，她疑心重重地打量了徐慎行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徐慎行鼓囊囊的口袋上。

    “你口袋里的是什么？掏出来我看看。”

    徐慎行动作一僵，最后在姨父拳头的威胁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拿了出来。

    看到录取通知书内测印的‘凭此证可得特招生身份，学费全免’的字样，婶母用鼻子哼笑了一声，充分发挥出自己尖酸刻薄的能耐：“我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那么不让人省心？居然会被这种一看就知道是诈骗的东西给骗到呢？让你少看点小说也不听，成天只知道做白日梦。”

    姨父也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当着徐慎行的面，将那张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撕成了碎片。

    “以后小心一点，别上这种当，省的我们被你死鬼老爸那边的亲戚戳脊梁骨！”说完，她鼻子翘的老高，把手里的纸屑一扔，瞟了低头不语的徐慎行一眼：“吃完饭记得把这些废纸扫掉。”

    傍晚，徐慎行拖着劳累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一整天高强度的打工让他疲累不堪，回到这个家里后，还要在餐桌上忍受婶母的冷嘲热讽，这更是令他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将自己早上偷藏的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的碎片倒在桌上，徐慎行看着一桌的碎片有些犯难。

    虽然录取通知书能拼得起来，但学生手册应该是没希望了。而且也不知道洞庭大学招生处的人会不会承认用透明胶贴起来的录取通知书

    想到难处徐慎行就一阵头大。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呢？

    他叹了口气，穿过那堆垃圾山，将自己扔到了硬邦邦的床上，接着拿起放在床头充当床头柜的破瓦楞箱上，一本连封面都已经没了的小说翻看起来。

    徐慎行挺喜欢看小说的，不管是世界名著还是网络快餐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家庭限制，他很难从其他渠道看到小说——虽然家里确实有台电脑，不过九成的时间都被徐晓北霸占着，还有一成则是被姨父用来看股票和足球

    所以他才自告奋勇地整理学校无人问津的图书馆，从里面淘书看。和绝大部分高中图书馆一样，他们学校的图书馆也只是面子工程，并不会安排学生去借书，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一批新书，而作为管理员的徐慎行也能借职务之便，将一些换下来本来应该丢进垃圾桶或焚烧炉的书带回家作为自己的收藏。

    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他总觉得自己和哈利波特有点像，同样的父母双亡，同样寄住在讨厌的亲戚家，甚至同样遇到过一些奇怪的事，只可惜自己毕竟不住在碗柜里，也不是大难不死的男孩。

    正是因为如此，在看到洞庭大学那奇怪的录取通知书时，他才会有一种侥幸心理。

    “现实毕竟不是小说。”

    放下手里的小说，仰面躺在隐隐有些霉味的床上，望着只有一个白炽灯泡，周围还裸露着电线的天花板，徐慎行苦笑着喃喃自语道。

    随后倦意如潮般的侵袭而来，他在挣扎了一会儿后，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徐慎行突然醒了过来。

    在他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小偷还是徐晓北那家伙又偷偷把东西丢来了？

    迷糊间的徐慎行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录取通知书碎片还在自己桌上铺着呢！

    然而等他睁眼朝桌上看去的时候，却被自己眼前的光景给吓到了。

    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的碎片就像是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一般，在他书桌上方翩迁起舞，随后也不知道是飞累了还是其他原因，那些蝴蝶缓缓降落到桌面，就好似时光倒流般重新组成了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那种的声音就是因此而发出的。

    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

    目睹了这幅神奇光景的徐慎行有些木然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会痛，看来不是梦。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蝴蝶全部消失，看着桌上那张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和同样崭新的学生手册封面上闪闪发光的‘徐慎行’三个烫金大字，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刻，说不定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