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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星河长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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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界交汇的边缘,绵延千里的苍翠山脉,精灵妖神,仙人鬼怪隐居在此不计其数,受着这青山绿水神力充盈的灵气供养庇佑,钟灵毓秀,生机繁盛可比九重天阙。

    可就是这样一个苍茂繁荣之地,万年之前却是一处火海纵横,冰暴肆虐,洪水倾泄,生灵涂炭万里荒芜的不毛之地。三界生机,尽数终结于十荒死地,所谓十荒,便是这里。

    十荒的荒凉,终结于万年之前,那一场旷世的诸神之战。

    三界的妖魔神鬼,为争一个天道帝位,汇集于十荒,面对为了复活上一任帝君红爻,已经耗去八分天道之力的帝君云易,蠢蠢欲动。三界间妖魔神鬼之力,被尽数牵引至十荒,风雷激越,黑云翻滚引下天地异象,千百万道天罚雷霆鞭笞在风云中央的红爻和云易身上——逆天而行,即使手握天道之力的三界共主,也要被天道惩罚,身死道消。

    魔君雾越抬起那双妖异至极的猩红血瞳,眉心一道暗红色天魔印记,如同血罗河畔开得极盛的彼岸,遥遥望了中心困于天罚雷霆中的二位帝君,沾血的薄唇勾起一丝饶有兴味的嘲弄笑意。

    雾越活得极久,是红爻手握天道三界称帝时期的上古魔神,他是亲眼看着红爻以窥视天机的扶乩之术,踏遍三界,将寻得的云易捧上天道帝位。

    可这天道的主人,从来只能有一个,三界无二主,一旦云易成为新一任天道帝君,红爻便只有消道自绝于三界这一条路。无疑是自断生死。

    大约是心存对上任帝君红爻的愧疚,云易成为三界共主的万年来,却一直在找寻复活红爻的法子。他岂是不知,他与红爻只能有一个成为天道帝君,可仍是一心让红爻活过来,自己已存着必死之心。

    雾越便想不明白,这些个天道帝君,究竟是怎么想的?三界最尊荣的帝位已经得手,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一旦成为天道帝君,除非逆天而行或是自绝,便是三界无敌,不死的存在,万物生灵均要俯首称臣,三界都是帝君的囊中之物,有什么不好?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想不开,尽想着去死呢?

    他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尽是三界数得上名号的魔尊神君,单个拎出来,哪一个不是横压当世,煊赫一方的存在?此刻天道无主,群雄逐之,试问哪一位不想成为下一任天道?

    下一任天道,本在几万年前便有了内定。雾越看了一眼两位帝君身旁,呆立着的“帝君继承人”玄谷,她刚被云易挖去情心,斩断六根,已经无望再继承天地大道,已经是个废人罢了,如何再与他们争?

    不过说起这个天道帝位继承人,可是大有来头,甚至比天生扶乩之灵的红爻和身负帝心的云易出身更加尊荣。在这三界交汇的十荒数十万丈熔岩冰层之下,有一口/活眼,是为谷神。谷神诞生于三界之前,甚至有上古传说,谷神孕养了三界——但时至至今,这种说法已经被斥为无稽之谈。若说谷神孕养了三界,那何至于承载谷神的十荒,至今却是一处万里无生灵的不毛之地呢?

    谷神幽不可见,三界之中,没有谁真的见过谷神,就连号称扶乩无所不知的帝君红爻,也只是知道谷神的存在,却没有见过它。后来红爻身死道消,云易找寻复活之术来到十荒,感应到了一处似有似无,却又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的无尽生机,便以此生机滋养红爻仅存的一缕天地仁心。

    不成想,数万年过去,这一处出自谷神的浩瀚生机竟是将天道帝君之心都给融了,反客为主,生出一个非阴非阳,非生非死,非神非魔非妖非人的生灵——七分容貌酷似帝君红爻,三分更甚颜色,三界灵秀,尽绘于那一张夺天地造化的脸上,娇颜天成,见之忘俗。

    这便是号称三界第一绝色的玄谷了。

    看着被挖去道心的玄谷,这三界中,叹息的不止雾越一人。那样娇美的绝色,失了心窍,日后也不过是一具空灵皮囊,傀儡人偶。

    即便如此,那般绝艳姿容,便只是一个尸身,倒也值得无数英豪尽折腰地争抢去。方才不久之前,雾越还见东海桃花岛上那个号称三千繁艳的桃花仙君,见云易帝君提剑剜了玄谷心脏,竟不顾天雷凝聚于两人头顶,便冲下去,要与云易帝君拼命。

    可惜了那一位修行三万年才得一仙身,再修三万年才得开灵窍,又修三万年才终得口吐人言的桃花仙君,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此生唯一一句话,便是那心尖上人的姓名,唯二字:“玄谷。”

    天雷落下,只剩下修道九万年的半截桃花枝,枝上桃花红,夭夭灼灼,繁盛终不改其心。

    真叫人不胜唏嘘。

    玄谷愣愣地看着相拥的红爻云易在天罚惊雷之中,双双化为飞灰,洒落在十荒大地,半截桃花枝跌在她身前的血泊中。

    天罚散了声势,四周战鼓又起,狂风骤雨,雷龙电蛇,神魔之力肆虐翻滚绞扯在一起。

    死死攥着手里的半截染血的花枝,玄谷如同一棵牵线木偶,也不知被人拉扯过几番,易主过几回。每每血溅于衣,她像是颗天下至宝明珠,被争来抢去,给拥有她的“主人”带来杀身之祸。

    好似失了心窍之后,五情六欲也随着那颗心被抛去。心被最尊敬爱慕的父君云易剜走,玄谷也未怒未怨;陪了她九万年的桃花仙君夭若死了,她也未悲未哀;看着身边神魔妖怪相互残杀,她也未惊未惧。

    只觉得刹那间通天彻悟,灵台清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里有什么天道?无为而无所不为,我即是天道。

    “玄谷。”

    九重天阙之上,云海之间,繁花叠映的枝丫下,响起一道淡漠疏冷的声音。

    躺在花枝上的玄谷睁开眼睛,朝下瞥了一眼。开得极盛的桃花遮掩着,她只看到一双墨缎云靴,银黑色的帝衣华服下摆,垂坠着星光锦绣,无一不彰显着来人身份的尊贵。

    玄谷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眼睛,只当没听到对方在叫她的姓名。

    眉目如墨染的男子沉了瞳色,眸子似两颗不化的寒冰墨晶,骤然冷下脸。随着他眉头微皱,玄谷身下的桃树枝应声而断,迫得躺在花枝上的人不得不翻身落下来,翩若惊鸿。

    白衣云袖轻拂在男子脸上,似染了丝丝浅淡清疏的桃花幽香。玄谷轻点着脚尖,稳住身形,这才抬起一双星河澄盛的眼眸,看向如今三界身份第一尊贵的星君帝灏。

    他以沉默而清冷的目光回应她,漆黑幽静至极的眉目,如同浩浩深渊,不可揣度。

    玄谷甚至有些恍惚。记忆里,数万年前的帝灏,可不似这般深沉冷漠的男子。

    他那时候,还是个要她牵着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