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摸鱼手册（二）

    安荣侯府能有今日的殊荣，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全赖苏盛年轻时替皇上鞍前马后，又在军中立下战功才得以有苏家现在的繁荣，不说别的，单单苏盛在京城里的势力，苏家其余分支可是巴不得能沾亲带故，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苏君雅生在这地方，当然也看出些眉目来，毕竟这地方不同别的地界，京城里位高权重的人多得不是，那些王室宗亲才是真正的贵人，一个个都是那皇室里出来的，那个官家子弟遇着不得绕远一些免得惹祸上身。

    侯府有苏盛，也算如鱼得水，加上两年前入宫的苏君风迅速升至九嫔之一，自是招人眼红。

    “侯爷！仪仗在两里外了！”

    “让全家上下，都到门口去迎接仪仗。”苏盛起身，才说了一句话，坐着的几人也都跟着起身。

    叶氏看一眼赵姨娘和林明玉，“进来时听得你们在吵嚷，明知今天是娘娘回门省亲的日子，此等大事，岂容你们嚷嚷？”

    赵姨娘和林明玉一听，慌忙低下头认错。

    原本正低着头的苏君雅心里低叹一声，头埋得更低。果然刚才被听见了，这往后还是少说话，躲在院子里才是正事，最好是躲得连苏盛和叶氏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然后就能在侯府里待到过了出嫁年纪，接着混吃等死也不错。

    听得脚步声朝前，苏君雅抬起头，跟在林明玉后面往前走。

    仪仗还在两里外侯府门口已经站着一排人，苏君雅站在最末端，不时抬头看向外面，这儿都听不见仪仗的动静，怕是还要再等一会儿。

    “君雅，你——”

    “别说话，不然晚上得去祠堂里跪着。”

    有个比自己大五个月，又活泼可人的姐姐，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好的是闲暇之余有个说话解闷的人，可有的时候，却是一件头疼的事，比如现在。

    叶氏身为侯府的女主人，又是名门之后，身有大家风范，而且这耳朵还特别好使。

    “你们俩等娘娘回宫后，自行去祠堂领罚，两个时辰。”

    “是。”

    苏君月嗫嚅着应了一声，苏君雅只能点点头，连口都不想开。

    等了一炷香左右，才听见那边传来仪仗的动静。苏君雅下意识抬头看去，瞧见鸾轿上的苏君风，有些恍惚。

    两年，足足两年苏君风都未曾回过侯府。

    “舒嫔娘娘凤驾到！“

    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亲自陪同苏君风回门省亲，这种殊荣也就只有当年的皇后才有独一份，可皇后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从太子时期就陪同，如今已有十年。苏君风一个方才入宫两年的‘新人’能有这等待遇，已经是叫人刮目相看。

    苏盛率着侯府一众人跪下接驾，又按着规矩行了礼，等家中上下都按着规矩拜见过后才得以换了身份以女儿之礼拜见父母。

    宫里来的人都在外面伺候，只有高公公陪同在侧，正厅内，苏盛与苏君风坐在一起，叶氏坐在苏盛左侧，赵姨娘同林明玉自然是不敢同坐，再往下一个位置坐着。

    “高公公。”

    “娘娘有何吩咐？”

    “距离回宫时辰尚早，你一路辛苦，府上已有安排，不妨暂作休息。”苏君风头戴珠钗，面容秀丽清雅，本就生得好看，入宫后更是一身贵气，如同富贵花一般。

    高公公能得圣宠，自然是个机灵人，这话由苏君风口里说出来，他也不能不照做。

    看了一眼正厅里的众人，笑着应声道：“那就多谢娘娘恩典，奴才下去候着，到了时辰再来请娘娘移驾回宫，这皇上可是还等着娘娘回宫陪他下棋。”

    “恩。”

    “侯爷，奴才告退。”

    “有劳高公公。”苏盛起身，招来家中管家，“苏福，带高公公去旁边的厅里休息，切不可怠慢。”

    苏福点头，抬手请高公公往偏厅去，“高公公请。”

    高公公从正厅离开，苏君风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苏盛，语笑嫣然，“父亲，近日身体可好？我在宫里听人说，您前阵子有些不适，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这回皇上体恤，还让太医随行，若有不适，让太医替您看看，也好让女儿放心。”

    “娘娘心有牵挂，臣已舒心，身体早已康复。”

    这入了宫，便不再是普通父女，连寻常说话都要注意这么多的规矩。苏君雅坐在最后，抬头盯着苏君风看，不得不说她这个二姐真是生得标致，照着那书上说神仙仙子的模样长得，难怪入宫后能得到圣宠。

    宫中美人众多，但像是她二姐这样的，肯定不多。

    苏君风看向赵姨娘，只见母女如今是连体己话都不能说，更别提单独相处。身为妾室，自然比不得叶氏。

    “母亲，身子可好？”

    “身子尚可，多谢娘娘关心。”叶氏点头，面上笑容自然，神情也不见半分不悦，倒是真有几分慈母的样子，好似苏君风是她所出。

    苏君风点头，这才看向赵姨娘和林明玉，“两位姨娘可还好？”

    入了宫，这宫中妃嫔个个出身不俗，苏君风在入宫前便过到叶氏名下，为的是在宫中能不受这庶出身份影响。

    赵姨娘和林明玉点头应声，倒也没有多说话。

    一家人相处也不得自在，以免传出去后被人非议。苏君风在宫中两年，生性是个聪慧的人，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c明争暗斗，本想回家里来能透透气，谁曾想回家里来，也回不到做姑娘时候的自在，只能叹了声。

    起身看向苏君月和苏君雅，“我出嫁时两位妹妹还是孩子模样，这些年来出落得越发标致，不如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君月，君雅，陪着娘娘去花园里走走，到了时辰我再让人去花园叫你们。”叶氏起身，“老爷，你看如何？她们姐妹几人也许久未见，不妨让她们陪着，也能给娘娘舒舒心。”

    “恩，你安排就好，靖安，你同我来。”

    苏靖安看了眼身边坐着的顾柔，“你先陪着娘，安排下午饭的事，切不可出错，知道吗？”

    “我明白 。”

    苏君雅起身时皱了一下眉，苏君风怎么今天想起她们来，以往在闺中时，姐妹三人也不见的亲近，不过苏君月和她是一母所出，当然亲近。

    她可是林明玉生的，在侯府里最不受人待见的就是林明玉和苏靖康，这两人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是她亲哥哥，她怎么会受待见，平时不被牵累已经是苏盛明智。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久不见你，你还和以前一样，不过你在宫里这些年还好吗？我听别人总说那地方吓人得很，而且，那么多人，你又得圣宠，肯定招人嫉妒——”

    “君月，不可胡说！”苏君风语气严厉，看着苏君月，“你这丫头，这些年来不见长进，连娘的半分也没学到，从前大姐在的时候你也不曾学着点，日后看有哪家少爷娶了你回去受罪。”

    闻言苏君月撇撇嘴，“什么，我才不是呢，这不是担心你吗？而且”

    “你想说家里上回传信到宫中的事情？要个孩子，如今根基未稳，要一个孩子，谈何容易。”苏君风看着苏君月，“以为你是个傻子，原来还是有心肝的。”

    苏君月看一眼一路沉默的苏君雅，眼珠一转，“那你怎么不说说君雅，她从小是个闷葫芦，还一直体弱，我才不用人操心，姐姐你该操心的人是君雅，她这才是不知要如何是好，你瞧她，跟着一路上，连句话都不说。”

    正在神游的苏君雅听苏君月提到自己时，心里气恼又无奈。

    刚才就担心这件事情，看来她的担心很有必要，以后和苏君月在一起真得小心，否则就该被她拖下水，这件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君风看一眼苏君月，禁不住笑道：“君月，我同君雅单独走走，你回去，不然你在这里也待不住，从小就是个好动的，让你陪着我走这会儿怕是憋坏了吧？”

    “谁让你身边跟着这么多的人，怪不自在，我去找童童玩了。”

    苏君雅一怔，看着苏君风，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娘娘——”

    “你我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你同我在一处，这里都是我身边伺候许久的人不必见外，而且你总是这样，往后真打算在侯府住一辈子吗？”苏君风示意左右退开些，和苏君雅一块朝前走了些，走到石桥上，看着一池夏荷，便停了下来。

    “二姐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成器，资质平平才不足让父亲挂念。”

    “你真如此想？资质平平，可你脸上那些门道，我从前瞧见过一回，你说苏靖康不成器是个蠢材我信，你？那可我不信了。”

    闻言苏君雅盯着苏君风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实在没想到侯府里居然还有人看穿她的伎俩，连林明玉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都没发现，苏君风是什么样的心思能留意到这一点。

    深吸一口气，“二姐心思细腻，聪明过人，君雅只盼着能平安度过一生，母亲和兄长之事我会多加劝解。”

    “今日我留你下来，你知是为了何事？”

    “君雅不知。”

    “宫中那地方，父亲让我要一个孩子以稳固地位，可他却是在为难我，我若在宫里盛宠，那侯府必为皇上忌惮，你可知大哥年仅二十三便官居刑部侍郎，而三叔家的堂兄如今是一方统帅，你说，父亲已是侯爷，为何还要我来巩固苏家地位？”

    苏君雅听得这些，心里一阵不安，盯着面前的人皱起眉头，该不会是想她做什么吧？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

    “与你说这些是为了一件事，我入宫两年，当然不会清心寡欲，我喜欢皇上，他是个年轻的帝王，登基四年却已显露出明君之势，这样的人很难不让我爱上，所以我会争宠，可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苏君风转身看着低头不语的苏君雅。

    闻言苏君雅恨不得从这里跳下去，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本以为侯府里最让她担心伎俩被识破的人是叶氏，是苏盛，也可能是苏靖安，可怎么是这位嫁出去两年的苏君风。

    果然厉害，难怪能在宫里步步高升。

    “二姐，你这托付，恐怕是——”

    “你必须要为自己做打算，寻找靠山，且日后能救苏家的人。”苏君风神情柔和，仿佛嘴里说的不是这等事情而是女儿家的悄悄话。

    苏君雅只觉一阵恍惚，看着苏君风，“我怎么有这种本事，我既已决定，二姐何必强人所难，而且三姐不也还未定亲，何不——”

    “她比不得你，你难道想我亲自为你说媒吗？”

    “二姐！”

    “你还有时间考虑，我也不会逼你，我如今势头太过，需要一段时间平复那宫里的嫉妒才行。”苏君风叹了一声，“君雅，你做得到的。”

    苏君雅终于抬头看着苏君风，“自打我生在这里，就注定了我必须为侯府活着是不是？”

    “是。”

    苏君风认真答道：“侯府，苏家，谁也不可能从这条船上下去，今日苏家如日中天，往后却不知是何境地，你该考虑的，不然唇亡齿寒，你也不能脱身不是？”

    唇亡齿寒？

    苏君雅眨了眨眼，终于松口，“希望你再给我些时间，那你在宫里——”

    “后宫不得干政，我知道这些也只是得了些风声罢了，皇上待我已经不错。”苏君风想到心上人的时候，眉目含情，才露出女人的娇态，而不是宫妃的盛气。

    姐妹二人在花园里走了不知多久，苏君雅只觉昏昏沉沉，全都是苏君风的话。

    什么时候这等大事也交给她了，她只是个想浑水摸鱼，做个米虫的庶出姑娘，何必要她来冒险，她大可出嫁后独善其身。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到死也是侯府出来的人，如何能脱得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