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和林泽凯分手的那天并不是什么太特殊的日子，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事情，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天气，甚至是发生在月初c月中还是月末，王柠都完全记不清了。

    不知道是那一天真的太过平凡，还是人本来就有模糊掉伤害过自己的事情的本能，王柠对发生这一件事的日期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期末考结束之后，学校发来通知，要求每一个宿舍搞一次大扫除，大扫除之后会有一次检查。检查结束之后就可以收拾行李离开学校。当然，想继续留在宿舍也是被允许的。

    王柠抱着一只巨大的棕熊公仔走到宿舍走廊的尽头，一把丢进那个巨大的垃圾桶，仿佛这并不是她特别喜欢的东西。。

    每当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人们常常会把相关的东西塞满自己的世界，把对方送给自己的挂饰挂到书包上c钥匙上，挂到许多显眼的地方，然后把对方送给自己的东西摆在桌子上c窗台上和床上，几乎要把对方的痕迹遍布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当这段感情突然结束，戛然而止，人们又会冷漠地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从生活的夹缝里抽出来，并丢弃。

    王柠连分手的那一天是工作日还是周末都忘了，只记得那一天没有课，林泽凯给王柠发来消息说：“今天不用上班，你有空出来吗？”

    王柠又惊又喜，以秒回的速度答应。王柠和林泽凯的联系总是断断续续，一开始王柠总是会把每天的日程和发生的事情分享给林泽凯，但是林泽凯每天上课或者上班，忙碌了一整天后，回复王柠的大概只有一到两句话，并且基本上和王柠所说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虽然王柠说得大多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但是分享之后得到的回复与之毫不相干，总会让人觉得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一段时间之后，她便失去了这么做的兴趣。有时候两个人每天都会问候一下，有时候则隔上天才会聊那么几句稍微重要一些的事情。具体有多重要，王柠现在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林泽凯邀请王柠出去玩，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件比较稀奇的事情。

    像哈鹿和玄米那样每天都在一起的，约会和不是约会应该没有太明确的界限。可是王柠久久一次才能收到邀请的约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王柠从衣柜里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才决定下来要穿什么。从头到脚，从头饰到衣服到袜子到鞋子，整一身都是王柠用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配色方式去搭配的。发型上也花了一些小心思，整体就是为了在心理上让自己觉得比平时更可爱一些罢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天河体育中心，简称天体。这个地方位处广州地铁图最中心的位置，对于一个处在南边一个处在北边的王柠和林泽凯来说，两个人到这个地方的距离和所需的时间基本是一样的。

    早早地换好衣服，王柠就开始了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座公交转地铁，地铁转线再转线，王柠塞着耳机听了一路的歌，整整听完了一个歌单才到达目的地。

    因为不想迟到，路程又长，路上人又多，王柠便预多了很多时间，结果到了之后还有40分钟才到见面的时间，幸好地铁里有座位。王柠找到地方坐下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告诉林泽凯自己已经到了，本以为只要不迟到就是好事，谁知道被林泽凯发了一通脾气，他说很讨厌别人早到，讨厌别人等自己，提早五分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提早得太多，林泽凯就会非常反感。

    只能说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太少，王柠除了不住地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她从来不觉得提前到是一件错事，也从来没想到这会让对方这么烦躁。

    林泽凯到了之后，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眼镜下的那双眼一如继往地冷冰冰，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拉起王柠的手就径直往出站的方向走。

    王柠有些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也没有说什么话，不过心里倒是真的被刚刚林泽凯主动牵自己的手拉自己走这一举动甜到了。

    出站之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商场，各种各样的分区和各种各样的店使人目不暇接。就连公共休息区也有经过精心设计，不同的区会有不同的风格装饰，不同的街道也会用不同的地板砖铺设，便于区分。

    王柠并没有好好地逛过这里，更别说是和男朋友一起来了，这是她头一次和男朋友一起逛街。交往了六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了，和男朋友一起逛街这样的事，对王柠来说却是无比新奇。

    “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呀？”王柠小心翼翼地问林泽凯。

    “陪你逛逛，你想逛什么都可以。”林泽凯说。

    “啊，真的吗？谢谢你！”王柠的眼里满是兴奋的光，毫不客气地就开始拉着林泽凯东逛西逛。

    糖果店的糖五彩缤纷，饮料店排着长龙，宠物店的小猫隔着玻璃在和路人玩耍，王柠几乎站了一个小时，看了个够。在那一天里，就连宠物店里那只一动不动的蜥蜴，王柠也觉得呆萌呆萌的。

    王柠最喜欢的还是精品店，精品店常常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有趣的东西，逛完一整家店需要很长时间。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走到下一个出口，两个人就要分别坐地铁回学校了。

    “看这最后一家好不好？”王柠指着出口旁的那家精品店哀求道。

    “好。”今天的林泽楷好像格外地有耐心。

    那家店的店门口摆着几只不同尺寸的棕熊，王柠忍不住全部摸了个遍，手感实在是太软了。抱起其中的一只，王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

    店里有许多与卡通形象相关的周边，有吊饰c杯子c钱包等等，可是王柠实在抑制不住对摆在店门口的棕熊的喜欢，忍不住抱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直接抱着不放手了。

    她知道这棕熊绝对不便宜，林泽楷是不会买的，她自己也只是想多抱一抱，并不会花这个钱。

    林泽凯双手插在裤兜，看着王柠把脸埋在熊身上蹭啊蹭，果断地走开。

    王柠正诧异林泽凯是不是又生气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抱着熊。就看到林泽楷竟走到了柜台前，只着王柠的方向问：“那只熊多少钱？我买了。”

    “啊，好的！请问现金还是刷卡？”店员回过神来，看到那个女孩子还抱着熊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的诧异慢慢转变为了幸福满满的微笑，那是一个女孩子完全无法藏匿的，对一个男孩子的好感和喜欢。

    这么久以来，这是林泽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王柠感觉自己在做梦，埋在软乎乎的熊里就像埋在梦境里那朵朵的云中。

    抱着那只熊回去的路上，王柠一直受到众人的瞩目，因为那只熊实在是太大，太过于显眼。看一眼王柠就知道是刚刚收到男朋友的礼物，众人的目光里大多都是羡慕，或是感慨年轻人恋爱的美好。

    王柠一直抱着熊回到宿舍，实在腾不出双手看手机。终于把熊放到床上，自己也躺在软软的熊的肚子里时，才想起拿出手机想告诉林泽凯自己已经到了，结果赫然见到林泽凯发来的一句话：

    “柠檬，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真的不长，却有足够沉重的分量。

    王柠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脑袋里飘过很多想说的话，最后敲出来一句“为什么”发送过去——一行灰白色的“发送失败”闪现出来。

    就像是被塞了一块糖，再被扇了一巴掌。王柠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种什么进展？

    消息发送失败，短信发送失败，手机打不通，所有加过好友的软件里，他都从王柠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

    那天的逛街仿佛是林泽凯安排好的一场分手仪式，就连那只巨大的棕熊也从男朋友第一次送的礼物变成了和男朋友的分手礼。

    如果王柠早一点看手机的话，她一定会在半路折回去，怎么样也要把他找到问个清楚。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天色已晚，就算是要到他学校去也已经没有了车。

    这一天的时间都像是林泽凯精心操控好的。

    分手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单方面的被甩时，最开始几乎是不痛不痒，甚至于自信满满地觉得，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再争取一下，就会有转机。

    直到发现随时可以去找的那个人已经人间蒸发，直到一如既往地跟好朋友去上课c吃饭，脸上的笑容也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直到某一个夜晚舍友们都不在宿舍，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

    没有开灯，没有吃晚饭，也不想去和谁说苦，只是很奇怪地，眼泪一直在不停地往下坠。她抱着那只冰冷的熊，不知道这算是一种怎样的补偿或是惩罚，泪水擦了又流，像是坏掉的水龙头。

    在慢慢变黑的小房间里，王柠的心也像是被锁进了牢笼。

    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压抑感涌上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绪，任何可以想到的贬义词和这些相关的词都不足以描述这样的情绪。你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别人的帮助，但你又不想向任何人寻求帮助，自己把自己禁锢在狭隘的空间里，自杀的方法开始像幻灯片一样在脑里一一闪现。

    王柠曾经有过抑郁症，吃过一段时间的药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同样的情绪，便停了药。此时此刻，她也没有能够缓解自己这种心情的药物。

    并没有什么足够充分的自杀理由，但是想要去自杀的想法和惧怕疼痛的想法会一起灌进脑海里。王柠的脑子里有两个人不停地在争吵，一个在用尖声刺耳的声音叫王柠去死，另一个则在告诉王柠此时应该去找其他人和自己说话，尽快摆脱这样的禁锢。

    她此时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独处，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始终提不起劲去拿手机和别人交谈。

    一种诡异的笑容开始爬上王柠的嘴角，她伸手拿了床头柜的驱蚊水，拧开盖子像喝水一样喝了一口。

    酒精的味道比酒还难喝，咽下去的那一刻，就有一股火焰从喉咙只烧到胃里，那种灼辣的痛觉持续的在喉咙里弥漫着。

    她又拧回盖子放下了驱蚊水。

    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也不是活着，而是一直在想死和怕死的边缘挣扎，始终没有勇气选择其中的一条路。

    多次对自杀的尝试和尝试后的失败，只会加深对死亡的恐惧，然后陷入更深一层的痛苦。幸好还有那么一个人会来敲开王柠封闭起来的那个房间的门。

    若夏发来消息：“柠檬，今晚来练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