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棺材

    嘶！

    一声剧烈的紧急刹车声突然响起来！

    一辆装满货物的东风牌大卡车，在司机的急刹下，从高速飞驰中骤停下来。

    嘭！

    货车的驾驶室门被粗暴地推开，露出了司机无比焦急的脸孔，他从驾驶座上跌跌撞撞地跳落下来，慌张的眼神迅速瞄向车底。

    眼前的一幕，让司机的脸色即时大变，黄豆大粒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冒出来，他原本一片红润的脸额，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这是马路上又一次的交通事故，这样的悲剧在全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无数次。

    老百姓对这些意外总是充满好奇心，在意外发生五分钟内，警察未来到之前，事故现场周围已经里里外外圈了一大群人。

    “啊不是吧？那个是人吗？”

    “太可怕了，不要看了，会做恶梦啊”

    “死得好惨！真是太可怜了！”

    “真是作孽，面目全非啊！”

    “没有人样了”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叹息不已！大多数人看了一眼后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甚至有几个女孩子当场呕吐起来，胆小的已经转身迈着有点颤抖的脚步迅速离去。

    吴小道刚从看守所被踢出来，从前天中午关到现在，足足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一点东西进过肚子。

    午后的阳光依然毒辣。走在充斥着汽车尾气的马路边，吴小道只觉得呼吸很不顺，非常不舒服，感到一阵头昏眼花，瘦弱得如同一条竹竿的身躯，好像会随时倒下。

    他靠在马路边的一颗树下遮阳，伸出两只皮包骨的小手，将全身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然后叹息一声，脸色木然。

    半晌后，吴小道好像想起了什么，暗淡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喜色，他除下脚上那双如同被墨水沷过的布鞋，把里面沾着一层厚实污渍的鞋垫扯了出来，然后伸出五只手指伸进鞋子里面掏弄着。

    “尼玛！连我的救命钱也充公了！”吴小道无力又嘶哑地叫骂着，肚子这时已经饿到叫不出声音来。

    重新穿上这对从来没有洗过的臭鞋子，吴小道摇摇欲坠地走向自己的家，因为他想起前天买回来的一个面包，好像还剩下一半没吃，被随手扔在床头上，如今只有祈祷那半个面包没有被老鼠吃掉。

    也不知走了多久，吴小道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终于回到了这片熟悉的旧街区。

    “咦，前面围着一大堆人在做什么？”吴小道很好奇，这条马路平时鬼影也不多一个，怎么今天变得如此热闹？

    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很难平复下来。虽然饿到浑身无力，但吴小道还是决定钻进人群去看一眼，再回家吃面包。

    接近人群后，他发现人群里面是一辆大货车，马上就意识到这里发生了车祸，强烈的好奇心也淡下来，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不看也罢，就想转身离去，不想再费力气挤进人群里去观望。

    “让开！让开！让开无关人员请速速离开！我们是警察！”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终于姗姗来迟，疏散着四周围观的人群。

    人群很快被警察驱散开，吴小道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这的确是一件很惨的事故，大货车粗壮的轮子下，倒着一辆仍在冒烟的摩托车，摩托车旁倒着一个人，看服饰应该是一个男性。

    这个男性的头部似乎是被大货车的轮子完全辗过去，因为整个脑袋已经看不出是一个脑袋，就如一个被完全撕开了的足球，被拉得老长，眼耳口鼻完全看不到，好像被车轮辗成酱了。

    地面上没有血淋淋的痕迹，因为人的头部并没有多少血液存在，只有一些细微的小血管。几块沾着头发略微浅红色的头皮，散落在大货车庞大的轮子周围，但是，这样的惨状比血淋淋的场面更加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警察很快为死者盖上一块白布，吴小道看了两眼后也转身离去，那副惨状也深深印在了吴小道的脑海中。

    但肌饿感很快逼使着他努力往家中走去，那副惨状也慢慢从脑海中淡出，因为脑海中总是飘荡着那半个面包。

    “你就是肇事司机？”其中一个警察对着蹲在货车旁，把头深深埋在双膝间的男人问道。

    司机抬起头，两目无神，茫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你说下事情的经过？”警察漠然道。

    “我也不知道，这辆摩托车本来行驶在我后面，我从倒后镜中看到他要超车，不知怎么回事就倒在我的车底下了。”司机情绪有点激动，“我真的没有违章，没有阻拦他超我的车！”

    “队长。”另外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拉了拉这个正在询问司机的警察，小声说道：“死者身上有身份证，名字叫做胡大军，是这一带的当地人，我怕死者家属来到后会闹事。”

    “那就先把司机带走，马上通知死者家属前来认领。”队长皱眉道。

    “还有就是按照当地的习俗，意外横死之人是不能随意转移，必须在死亡的地方先做一场法事安魂。”年轻警察提醒道，因为他也是当地人，所以对这些习俗很熟悉。

    “那来这么麻烦，拍完照后马上叫车来把尸体搬走，任由这具东西放在这里成何体统？”队长有点不满。

    “这样可不好，我怕到时会有一大堆人会跑来闹事，去年就发生过一樟类似的事件，而且还闹得很大。”年轻警察好心说道，“等死者家属到来，我们可以先和他们协商一下再作打算怎样？”

    “好像你也是这一带的人，好吧，那就交给你来处理！”队长沉思一下后答道。

    “队长，不正常，不正常，这具尸体有点怪异啊！”一个接近四十岁的警察从尸体旁走过来说道。

    “什么怪异，发现什么了？”队长问道。

    “这具尸体的头部里面没有脑浆，一点也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中年警察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说道。

    “脑袋都烂成这样了，那里还有什么脑浆。”年轻警察说道。

    “小屁孩懂什么，就是烂成这样我才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二十年的法医是白做的？”中年警察瞪了年轻警察一眼。

    吴小道的家严格来说并不算一个家，因为这是一间被拆迁过，但又没拆散成功的旧平房。从那些残旧的青砖上厚厚的一层青苔可以看出，这一间平房起码有三四十年以上的历史。

    推开那扇已经完全掉漆，布满裂缝的木门，吴小道软绵绵的脚步竟然快了起来，迅速扑向那张堆满垃圾的木板床。

    “太好了！放了两天居然没被老鼠吃掉，真是奇迹！”

    吴小道内心大喜，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捧起那半个散发着霉味的面包，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一双不大的眼睛，露出了绿油油如饥如渴的青光。

    “先弄杯水来润润喉咙先。”吴小道想到，如获至宝地把面包抱在怀中，伸出一个手从床头边的烂柜台上，拿起一个暗灰色的陶瓷杯，来到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旁。

    “咕噜，咕噜。”

    他灌了两大杯的自来水进自己干瘪的肚子。

    重新回到木板床旁，吴小道有点疲软地坐下，把手上那半个长满霉菌，色调斑斓的面包塞进嘴里，一点点地咽入食管。

    吃完面包后，吴小道没有半点饱餐的感觉，于是再来到水龙头旁灌多一杯水。

    三杯自来水加半个发霉面包进入胃，吴小道终于感到那股强烈的饥饿感有点缓减，但又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肿胀感。饥饿和肿胀两股截然不同的生理反应，弄到他有点发晕，唯有躺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吴小道被一阵紧急的尿意逼醒，他有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觉四面一片黑暗，只有那床头上面那破败的竹木窗，射入一些淡淡的光线。借助这些微弱的光线，吴小道一摇一晃地走出门口。

    这四面都是类似的旧平房，有些更是完全倒塌。门口就是一大堆的断垣残壁，吴小道拉开裤链，把自己身上多余的水份都排到这堆垃圾上面，没办法，自己这个烂房子里面的厕所都是堵塞的。

    一阵哗哗声过后，吴小道感到全身一轻，身体有所好转，但肚子却是咕咕大叫，半个面包实在是不够塞牙缝。又要去找吃了，他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绕过几条被垃圾占据的泥泞小路，吴小道出现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这片区域已经是这个小城最边缘位置，住宅比较少，所以晚上自然没什么行人，昏暗的路灯下，吴小道缓缓而行，状若孤魂。

    蓦地，吴小道停了下来，张大眼睛看着前面，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那是躺在马路边草地上的一个棺材，鲜红如血，红得刺眼。棺材旁边插着三支点燃着的大红烛，烛火摇曳，荡人心弦。

    看到这个大家伙，吴小道脑海中马上浮现出白天的一幕，这个地方正是车祸现场，想来那个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那个脑袋被车轮辗得像个烂西瓜的倒霉蛋。

    “真是晦气！”

    吴小道啐了一下口水，正想调头就走，眼角的余光却瞧到，那棺材下的烛火旁，摆着两个碟子，一碟水果，另一碟是一个肥大的油鸡。

    油鸡很光滑，反射着飘荡的烛光，亮得刺眼！

    他眼巴巴地盯住那个油鸡，定住了脚步，肚子又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