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出行

    一口气吃掉了一整只麋鹿，饥饿的感觉才退去，抹掉嘴角的油渍，昆仑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火堆在面前热烈依旧，生食血肉的感觉并不好，他并不是真正的野人。

    昆仑盘坐起来，双掌结成卷灵决修炼手印，便又一缕缕灵气在经脉之中游走，忽而，昆仑只觉得游走在经脉中的灵气受到了某种莫名的牵引，竟浸透了经脉被吸收了去，继而缓缓地散入血肉骨骼之中。

    昆仑猛地睁开眼睛，握紧了双拳，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臂和胸膛，目光之中既惊且喜——这蛮族秘药竟然有如此功效？！竟能促进血肉之锻炼，要知道寻常之人对血肉的锻炼，无一不是依靠体内的灵气对身体日积月累的浸染，其进程之缓慢可想而知，即使有那些不畏伤痛之人，夜以继日地习武强身，也不过比寻常人强了几分。

    现如今，有了这蛮族秘药——昆仑满是伤疤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兴奋。

    昆仑自是十分清楚，现在自己所依靠的血肉之力，来自于焚血大法。饮血十余载，身体在鲜血的冲刷下自然积蓄了颇为强悍的力量，但那力量终究不是来自于自己的身体，而是源自于经年累月留在体内的气血精华，能够被血肉所吸收的少之又少。

    而且，焚血大法，阴气太重。如果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对于抵抗焚血大法的反噬，也有不小的益处。

    没有丝毫迟疑，昆仑一掌轰散面前的火堆，山洞随之变得黑暗，昆仑再度结成卷灵决修炼手印，强大的灵魂之力牵引着一道精纯的灵气在经脉之中缓缓游走，只运行过一条经脉，那道灵气便消耗殆尽。

    ···

    “咕噜噜——”肚子发出了抗议，昆仑仍旧闭目沉神，牵引着灵气在经脉之中运行。

    是啊，寻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吃那么多，而且饿得那么快！试想，蕴含着庞大能量的灵气尚且不足以喂饱饥渴的血肉，区区些许食物，又能被提炼出多少能量呢！

    此时，昆仑的身体仿佛就是一台开动了的机器，疯狂地吸收、吞噬着能量，而那蛮族秘药便是这台机器的燃料，燃料终有耗尽的时候。

    终于，在黑暗中，昆仑睁开了眼睛，紧紧握起了拳头。

    “咯-咯-”——指骨、手腕、手肘等关节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昆仑仿佛能够感受到自身的力量都增强了几分。

    ···

    次日，清晨。

    山谷西南边，昆仑一手拎着一只毙命多时的麋鹿，一手拿着解骨尖刀正在剥皮，血迹染遍了全身上下，浓郁的血腥气息刺激着昆仑的神经。

    主人正在不远处的竹林里打坐，闭目养神。

    正在此时，东边谷口传来一阵异响，昆仑连忙转过身来，丢掉了手中的剥了一半的麋鹿，紧握着解骨尖刀，警惕的目光向东边谷口投去。

    但见四骑不疾不徐地向小木屋行进，昆仑将目光投向北边的竹林，主人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并没有什么举动。

    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麋鹿，昆仑握着血淋淋的解骨尖刀大步往回走，赶在那四人之前回到了篱笆院门前，脏乱的头发遮挡着脸庞，昆仑一动不动，只身挡在柴门前，再无多余的举动。

    三男一女四名蛮族青年，在栅栏门前勒马停下，瞥了一眼挡在门口肮脏不堪、满身血迹又如此瘦弱的奴隶，四人并未有什么举动，贵族是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奴隶计较什么的。

    在这四人当中有一人，昆仑是认识的——莫利斯。

    今天莫利斯身着一袭青色丝绸长袍，即使是柳氏飞鹰部落的祭司，也不见得能够穿上一件丝绸衣服，丝绸在这里是很奢侈的；莫利斯脚踏一双攒金椋皮靴，腰间一条嵌玉黑带，结实饱满的胸膛半袒着，纹着一只展翅雄鹰，额前坠着一枚打磨精致的兽骨吊坠——好一个精神抖擞、威风堂堂的蛮族健儿。

    除了莫利斯，其他三人也都堪称是盛装出行，珍贵兽皮制成的衣物、银质项圈、黄铜耳环、珍稀飞禽的翎羽等等，这些恐怕也只有在蛮族盛大节日时才会拿出来吧。

    “凯特琳——我们来了！（蛮语）”莫利斯翻身下马，一脸兴奋地呼喊着，三两步来到栅栏门外。

    没有得到主人家里同意，擅自闯入他人的领地是很不友好的，在蛮族更是这样。

    昆仑弓着腰低着头，佝偻着站在门口，奴隶怎么能挺胸抬头地站着？即使是凝聚了武元的奴隶，对主人家来说仍然是奴隶。为主人看门护院是奴隶的使命。

    “狗东西，滚开！（蛮语）”莫利斯一脚把昆仑踹开，兴奋地大步走向竹林。

    奴隶不可能攻击贵族的，即使被杀了，受损失的是主人，奴隶只是主人的附属物而已。

    昆仑爬起来，赶在莫利斯前面跑到了凯特琳身旁。

    “哼——好大的架子，还得让人来请！（蛮语）”那随行而来的蛮族少女冷哼一声说道，那蛮族少女身材略显瘦小，一头卷发有些干枯，略微泛红，与其他蛮人有些不同，这蛮族少女面部骨骼略平，且细眼薄唇，给人一种不太友好的感觉。

    “辛洛，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坐一会儿吧！以后还要共处一段时间呢！（蛮语）”一名年龄稍长一些的蛮族青年笑了笑，示意另一人下马。

    ……

    “为什么打我的奴隶？（蛮语）”凯特琳站起来转过身，看着站在面前的莫利斯，那张脸勉强算得上英朗，身材倒是健壮，只是那眼睛里除了骄横和好色，看不到其他的——真的是这个人吗？如果真的是他，能够伪装成这样，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了。

    莫利斯瞥了一眼趴在凯特琳身旁的奴隶，瘦弱、肮脏，莫利斯甚至都没有把那东西当作奴隶来看待，他豢养的那些奴隶，哪一个不是威武雄壮、力大无穷，像昆仑这样的，只能是浪费食物。

    “呃……凯特琳，我急于见到你，所以才会这样，美丽的凯特琳，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我对你的爱慕之情，有伟大的柳神可以作证……（蛮语）”莫利斯单膝跪地，故作深情地仰望着凯特琳，一副痴迷的模样，竟伸出手来先要去握住凯特琳的手。

    “莫利斯少爷，请你自重身份！（蛮语）”凯特琳故作镇定，然而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冷漠。

    “咯-咯-”昆仑紧握着拳头，攥在手里的青草竟生生地被捏出了绿汁。

    “我们该出发了！（蛮语）”说罢，凯特琳扔下莫利斯，快步离去。

    “凯特琳！（蛮语）”迎面走来的两名蛮语青年见到凯特琳，不由得折腰献礼。

    在柳氏飞鹰部落，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她，她十三岁时就已有美艳之名，附近大大小小十数个部落都知道柳氏飞鹰部落出现了一颗耀眼夺目的明珠，在蛮族，女人向来是不受尊重的，若不是她在修炼上天赋异禀，若不是她的师父是部落里声望极高的祭司，她早成为被争夺的猎物。

    凯特琳向两人稍稍点头致意。即使与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凯特琳也是认得他们的，能与莫利斯在同一层次上，其父兄多是在部落中属于头面人物：年龄稍长一些的，名为伯尼，他的两位兄长共同统领一只八百人的精锐战士，是部落中的实力派；年龄稍小一些的，名为阿齐尔，他的父亲则掌管着整个部落的粮仓；至于那位未曾下马的蛮女，她的身份就更显高贵了，他的祖父是柳氏飞鹰部落的左祭司。

    此次外出的任务是巡视、安抚最近归附的忽部、齐部等几个弱小部落。这一次，几乎所有年轻的修炼者都被派出去执行祭坛分派的任务，如剿灭流寇、刺探军情、追杀叛徒等，外出巡视无疑是危险性最小的任务了，这几位贵族子弟凑在了一起，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叽——”莫利斯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但听得谷口处传来一声嘶叫，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雪白骏马昂首疾驰而来。

    莫利斯抢先跑出篱笆院，拽住了那匹全身没有丝毫杂色的白马，折腰大献殷勤，道：“美丽的凯特琳，请——（蛮语）”

    阿齐尔看在眼里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这家伙的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蛮语）”同为部落中的贵族子弟，互相看不顺眼倒是正常的。

    伯尼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现在的贵族身份，是凭着父兄浴血拼杀得来的，他知道什么对他最重要，凯特琳很美，但不是最重要的。

    “谢谢——（蛮语）”凯特琳说道，并没有拒绝莫利斯的殷勤。

    莫利斯心道：呵，女人！都一样罢了，从前那么冷漠，也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而已，迟早还不是我的人？等到那时看我如何收拾你，嘿嘿。

    “哼——”辛洛冷哼一声，道：“飞鹰部落的明珠，美丽的凯特琳，您的架子可真大啊，还要我们来请你！走吧！（蛮语）”说罢，辛洛调转马头，率先离去。

    凯特琳并未在意，遥对昆仑唤道：“昆仑，把我的行囊拿来！（蛮语）”

    昆仑应声走向石桌。

    莫利斯急道：“别动！”话音未落，莫利斯抢先一步取了行囊背在了自己身上，献媚道：“凯特琳的随身物品，怎么能让下贱的奴隶触碰呢！我来帮你背吧！（蛮语）”

    “好了，走吧！时候不早了，天黑之前要赶到大堰营地，出发吧！”伯尼翻身上马，说道。

    阿齐尔一言不发，也并未上马，只是双臂抱在怀中，明亮的眼眸望向远处的瀑布，一副高冷的模样，却时不时地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凯特琳，希望能吸引到她的注意——“你们先走吧，这儿风景不错，我在这儿坐会儿，我会追上你们的！（蛮语）”阿齐尔如此说道。

    昆仑佝偻着立在栅栏门前，一动不动。

    莫利斯也上了马，背着凯特琳的行囊，坐下那匹五花马紧靠着白马，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笑道：“阿齐尔，那我们可就不管你了！”又对凯特琳柔声说道：“凯特琳，准备好出发了吗？（蛮语）”

    凯特琳望了望莫利斯，除了有些轻浮，那笑看起来倒也灿烂，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昆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自己去找吃的吧！（蛮语）”凯特琳望着昆仑，说道。

    “是，主人！（蛮语）”昆仑答道。期待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修炼一段时间了，还可以去陪姐姐住一段时间，但是为什么偏偏高兴不起来呢！

    “出发——驾！（蛮语）”三人策马而去。

    昆仑仍旧站在栅栏门前，一动不动地望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谷口。

    “哼，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蛮语）”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恶狠狠的咒骂。

    阿齐尔吐掉叼在嘴里的野草，慢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任由马儿慢慢悠悠地向谷口走去。

    谷口外，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蛮族战士早已等待多时，更有十余名威武雄壮的武奴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

    潮湿的水帘洞里昏暗依旧，只有波光在肆意跳跃。

    昆仑盘坐在高处巨石上，周身缭绕着殷红的血气，他需要将吸取来的鲜血炼化为灵气，再以那蛮族秘药的效力，将这些灵气化入血肉骨骼之中，打造一副强壮的身躯。

    这样无疑会大大减缓灵气凝聚的速度，修为的提升将变得缓慢，但益处无疑也是巨大的：焚血大法借气血之力强行提升修为，必然会导致根基虚浮，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阴气也愈加强烈。

    现如今，有了这蛮族秘药，一者可夯实根基，二者可抵消焚血大法带来的阴气，三者可强健体魄抵御焚血大法下一次反噬。

    无论如何，这蛮族秘药的配方和调制之法一定要得到。

    忽然，包裹着昆仑的血盾猛地震颤了一下，险些崩溃。昆仑连忙守住心神，双掌舞动间，血盾化作血气，缓缓收入体内。

    该死！昆仑闭上眼睛，然而凯特琳的面容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她对莫利斯的态度竟忽然变得飘忽不定。

    “这女人……（汉语）”昆仑目光阴沉着，冰冷且无情。

    重新沉稳心神，昆仑再次施展焚血大法，欲将体内积存的过剩气血炼化为灵气。他所拥有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完全是靠着气血硬撑起来的。饮血十余载，有多少血气精华留存在体内，被转化为力量那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再次施展焚血大法，引动着留存在体内的气血精华，凝结成一道缓缓流转的血盾。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血盾再次溃散，昆仑也险些受了内伤。

    “呼-呼-”昆仑重重地喘息着，紧握着双拳，手臂上青筋凸起，“咚”地一声，一拳砸在青石上，拳头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自己只不过是利用那女人掩护自己的身份，其他的与自己何干？！当务之急是抓紧修炼，早日摆脱现在这境地。

    调息许久，昆仑再次施展焚血大法，很快又不得不收功。

    如此几番，昆仑双目阴沉着，深深地洗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重新闭上眼睛：那个叫莫利斯的家伙心狠手辣，恐怕会对那女人不利，她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的处境恐怕不会比现在好，而且，此前她带自己进入芸香海采药，想来她十有八九知道如何配制那蛮族的秘药，若是想得到那秘药的配制之法，还需要从她那里下手。

    ···

    山谷外，披头散发的奴隶追寻着马蹄印向东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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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圣经·九洲志·东胜洲志·大明王朝略》曰：圣元前1563年，大明王朝鸿建二十五年，辅国将军慕容辉率三十万精锐驰援慕容难，巨人军增至二十万，以柏尔加斯林地为界，双方僵持不下，互相多有杀伤，至明年，慕容辉、慕容难五十万大军死伤大半，巨人军退走，王师占领柏尔加斯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