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27章

    当夜, 苏萤赶到帝都, 依旧在方婆的民宿里落脚，可一夜辗转反侧,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叶旌委屈的问“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苏萤扪心自问, 如果只是一场平常的拍摄，自己会不会为了履行和叶旌的约定而放弃？

    答案是, 也许会。

    她可以多跑几次兼职, 少睡一点觉，补回酬劳上的缺口。

    但《SILENCE》的邀约不同，错过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给她下一个机会。她没有人可以依靠, 唯一的靠山是她自己, 所以不能放过一星半点的机会。

    明明应该毫不犹豫的, 为什么她却觉得隐隐内疚……

    苏萤的外形和拍摄经验都无可挑剔，次日被安排在著名摄影棚里的试镜, 她过五关斩六将，顺利跻身为数不多的素人模特之列, 获得了《SILENCE》年初大片的拍摄资格。

    意外的是，试镜结束之后《SILENCE》的资深编辑杜舫居然将苏萤单独留了下来。

    周遭众人都在撤场，苏萤还带着妆，穿着银色长裙、高跟鞋，即便如此也只跟杜女士差不多高。这位从模特圈里打拼出来的时尚编辑, 有着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

    杜舫打量了她一会，问：“之前还给什么杂志拍过？”

    苏萤有些意外, 因为邀约是对方主动发的，她以为杂志社至少对自己会有一点了解。“没有，之前跟旌歌公司合作，拍的大多是广告片。”

    杜舫眼神微闪，她的助理则凑近，在老板耳边附言了几句。

    再看向苏萤，杜舫的眼里多了几分深意：“旌歌啊……”

    “大概五六年前开始，陆续合作过七八条片子。”苏萤解释，“平面和电视广告都有。”

    杜舫终于露出些微笑容：“你的动态很好，只拍平面暴殄天物。”

    “谢谢总编。”

    “正式拍摄在2月，中间会有工作人员跟你联系。中间跨越农历年，少食多动，保持身材，最好再瘦3-5斤效果会更好。”

    苏萤抿唇：“明白。”

    杜舫又指出她在眼神表现力方面还有可以提升的地方：“拍杂志大片和拍日常广告路数差很多，假如平时你需要让自己更加亲和，那么拍杂志片的时候你就要让自己跟镜头远一点、更远一点。”

    在模特这行里，苏萤一向是凭自己的直觉摸索，从来没有人像杜舫这样提点过她。她心底感激，一边应声，一边将前辈的教导谨记。

    等杜舫说：“好了，我还有约，2月见吧。”苏萤才惊觉，片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意识到对方为了自己耽搁了很久，她非常抱歉。

    可杜舫不以为意：“如果不是你个人有才华，就算有叶家照拂，我也不会多这个事。”

    苏萤微怔，可对方已经走了。

    叶家……是指旌歌的董事长叶儒吗？

    苏萤卸妆更衣出来，一直犹豫要不要给叶旌去个电话，毕竟爽约的事她错在先。可手机掏出来才发现屏幕是黑的，无论怎么点都不亮。

    看来用了好几年的手机终于是寿终正寝了。

    这都是天意，苏萤心想，一边走出更衣室，没想到，居然意外地看见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叶旌正在摄影棚外和杜舫交谈。

    因为背对，叶旌并没有注意到苏萤的出现，他一反常态地舍弃了孩子气的卫衣，改穿浅灰色的低领线衫，松松垮垮反而更加凸显高挑的身段和平直的肩线，双手插兜，宛如设计师笔下的男模。

    苏萤眉头微蹙，并没有特意改变自己的路线，而是朝着他们走去。

    杜舫看见了苏萤，眼底有光闪过，故意对叶旌说：“怎么？怕我们怠慢了你的小朋友？”

    “当然不是，舫姐的专业性有谁敢质疑啊……”叶旌笑嘻嘻地说，“只不过片子不是2月拍吗？怎么这么早就试镜？”

    杜舫说：“难道试镜也要提前知会你？”

    “不是，那我要是知道就——”就不会为这事儿跟苏萤置气了嘛！

    “罢了，有什么要解释的，直接跟本尊解释就是了。”杜舫心知肚明地让开身。

    叶旌一怔，顺着杜舫的视线回头，刚好看见背着包的苏萤正不失礼节地向杜女士挥手道别，目光连一秒也没在他脸上耽搁，仿佛他整个人都是透明的。

    叶旌快步追上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萤理都不理他，更加快了脚步。可是她根本从来没有成功甩掉过叶旌，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杜舫看着两个年轻人分外相称的背影，脑海中瞬间脑补出一组情侣镜头，嗯……有机会，一定要说服叶董和穆女士，让他们这个宝贝儿子出个道！

    因为时间太晚，苏萤不得不打车去火车站，没想到某人居然厚脸皮地跟着从另一侧迅捷地上了车。

    司机狐疑地打量两人，苏萤冷着脸：“火车站，麻烦开快一点，我想赶末班车。”

    叶旌却在一旁说：“别开快，安全第一！”

    结果，还是没买到票，甚至连站票都没有。

    苏萤心态爆炸地回过身，刚好看见空荡荡的购票大厅门口，叶旌侧影寥落，惹人注目。

    她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走过，不出意外地被拽住了胳膊。

    “干嘛一直跟着我？看这么久的戏，还没看够？”与其说气愤，似乎反倒是懊恼居多。

    叶旌盯着她微红的眼睛，固执地不肯松手：“阿萤，你到底在气什么？”

    苏萤动了动唇，居然不知从何开口。

    委屈的表情落在叶旌眼里，他心一软：“我知道是我说错了话——这是你的职业和梦想，不应该用钱来衡量。是我太草率，说话不过大脑。你看，我都千里迢迢地追到帝都来道歉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这反叫苏萤意外了，其实这件事她整宿没睡还是爽约错在自己，本琢磨着回楠都找个机会朝他道个歉来着，谁知道他居然自己领了错。

    可是，她才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不用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就是想多赚点钱，所以才爽约。我错在先，要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你没必要把错揽过去——”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拉入了温暖的怀抱。

    叶旌的胸膛结实，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他不轻不重地按在苏萤脑后，不许她落荒而逃。

    “阿萤，你需要生活，所以要赚钱，你热爱设计，所以想出人头地……这些对于你来说就是赖以生存的支柱，这些我其实明白。昨天电话里的混账话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叶旌低低地说，“你根本不知道说完之后我有多后悔。”又有多心疼你，这句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苏萤闭上了眼睛，耳边是他低哑的倾诉，线衫微粗的纹路略微摩擦着她的面颊，她所听见的声音经过他胸腔的共鸣，磁性得让人想告饶。

    她凭着最后一点骄傲，一手推开他：“我不是气这个。”

    叶旌委屈：“那为什么不理我？”眼神真挚，看起来是真不懂她怒点在哪儿。

    “你爸爸是谁？你又是谁？”苏萤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瞒着我，在一边看戏是不是很有趣？”

    “我没有故意隐瞒你，可是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没毛病，是真话，可也是谬论。

    苏萤嘴角一弯：“看我傻乎乎地去找刘瑞替你争机会，看我跟他斤斤计较地讨要薪水，因为害怕应酬而寝食不安……叶少爷，看戏好不好玩？”

    叶旌连忙解释：“我没有看戏，我也很生气刘瑞那混蛋——”

    “还有，”苏萤打断了他，“《SILENCE》是你让你爸爸推荐我的对不对？我是托了你父亲的面子，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对不对？”

    “不是我爸，是我。”叶旌硬是箍住她的腰，没让苏萤跑开，“而且我只是把你在旌歌的作品寄给杜舫，又没逼着她用你。”

    “有区别吗？”

    “当然有！即便杜舫给了你试镜机会，如果你不够优秀，她照样不会让你入选。你难道不知道杜舫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女魔头？”

    苏萤一愣，看着他的眼睛：“我当然不知道……我又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叶少爷。”

    叶旌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显然，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是旌歌的少东家，是杜总编的故旧。这样我就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班门弄斧，丢人到这地步。”乘着叶旌出神的片刻，苏萤脱开了他的束缚，退开了几步，“别再跟着我了，行吗？”

    火车站的广场上，夜风微凉，秋月清冷。

    “因为我是叶家的儿子，我跟杜舫认识，我没主动把这些向你和盘托出——”叶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苏萤一个酿跄，差点没摔倒，愤而回过身：“谁喜欢你了！”不是因为这个、那个所以不喜欢他，而是她从来没说过喜欢他好不好！

    叶旌眼里有星光：“是你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