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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不欺君王为贤相】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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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大家方才为何一直看着那儿不说话?大家才刚刚总理天下大事,姚相公是经验丰富的老臣,又是大家费尽心思求来的宰相,他这是第一日正式同大家商议国事,大家应当面阐明意见才是,不闻不问又一言不发,这样不太好吧?”萧江沅只当他喜怒无常,和待自己的时候一样。

    此时的萧江沅若是戴了獬豸冠,便跟朝堂里成天找机会骂天子骂官员又义正言辞的御史,没什么两样了。李隆基看到萧江沅这副样子,之前的不愉快就都没了:“我且问你,姚公方才带来的是什么名单?”

    “郎吏。”

    “郎吏是什么官员?”

    “品阶在五品至九品之间,八品c九品居多,属于朝廷里最微末的官员之一,更有不入流一说。”萧江沅说着便更不懂了,“姚相公连这样细微的事都要来征求大家的意见,这不是尊重大家c不以大家年轻便轻视么?这不是大家登位以来一直想要的么?”

    “我请姚公为相,是想让他总理朝廷庶政,如遇有军政大事,自然可以与我当面商议。但若这样的小事也要一一打扰我,那我何必非要姚公来做这个宰相?”李隆基摇了摇头,笑道,“我可做不到祖母那样勤奋,事无巨细都要插手。第一,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第二,我若真那样了,宰相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岂非我知人却不善任?”

    听李隆基这样说,萧江沅有些懂了。设身处地地想,姚崇之于李隆基,就好比她之于王皇后,若王皇后处处都管,她虽然会省些心力,但也会觉得束手束脚,不好做事。不同的是,王皇后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对萧江沅多为依赖,即便要管,也只能管个大概,李隆基则是十足的御人之道了。

    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大家既是这样想,为何不与姚相公直说呢?”

    “日后这种小事,姚公若再来寻我,我还是不理。以姚公之心智,早晚会清楚我意有所指,但因为不曾与我亲口确认,他即便有了权力,也多少有些顾忌,绝不敢像功臣一样藐视皇权。更何况,只要是为了大唐好,我可以给他权力,全心全意地相信他c支持他,让他放开手脚,尽情发挥,去做他想做的一切——这种话,只可意会,即便言传,也不能由我亲口说啊。”李隆基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姚公何时才能识得我心”

    这时便体现了萧江沅这个身份的作用了。君臣磨合时间越长,国事上越容易拖沓,李隆基心里清楚,萧江沅是那做事的人,便更清楚。不久,她就借着奉旨到中书省宣谕诏命的机会,,先简单替天子问候了一下姚崇,然后道:“相公可千万别觉得圣人无礼,圣人信得过相公,又不会表达,才会如此。都是为了大唐,相公日后只管去做,一切还有圣人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姚崇若再不明白,可就枉称贤相了。待萧江沅走后,姚崇拉着中书舍人齐浣笑道:“天子虽年少,却果真不能小觑,这敢于放权的胆量,便是帝王中少有了。”

    齐浣自弱冠制科登第起,便一直跟着姚崇。从前姚崇为中书令时,任命他为监察御史,而今姚崇复拜相,便将他提拔为了中书舍人。齐浣是个疏朗又风趣的性子,时常嘴巴颇毒,跟随姚崇以来,没少怼他,姚崇却不以为意。两人忘年之交,相处得竟极好。

    听姚崇这么说,齐浣道:“圣人确是深谙为君之道,但相公也别太得意了,话是从萧内监嘴里说出来的,又不是从圣人那亲耳听来的。圣人没怪罪你便不错了,好好做事报答圣恩比什么都强——我就没见过任命八九品小官还得让圣人定夺的宰相。”

    姚崇:“天子这般礼贤下士,乃是大唐c百官之福,我却不能因此便妄自尊大,欺负年轻天子不是?”

    齐浣忽然想起了什么:“今日有一封奏疏有些特别,是张拾遗给相公的。”说着从放满了案卷的长案上随手便找了出来,递给姚崇,“若依下官所言,相公可得好好听听人家的,别因为天子的宠幸,丧失了节操才好。”

    “左拾遗,张子寿?”姚崇打开书卷,便见字体娟秀,内容更是字字珠玑,“任人当才,为政大体,与之共理,无出此途。而之用才,非无知人之鉴,其所以失溺,在缘情之举。自君侯职相国之重,持用人之权,而浅中弱植之徒,已延颈企踵而至,谄亲戚以求誉,媚宾客以取容,其间岂不有才,怕失在于无耻。”

    意思便是治国之道,在于人才,很多有权力任命人才的人,并不同时具备识别人才的能力,因此存在许多弊端,大多是徇私情的缘故。姚崇现在是宰相了,有任命百官之大权,门庭若市只在朝夕,张九龄并不觉得那些来自荐求官之人都是无才之人,但既然通过这种途径,必是无耻之人。朝廷中多些有德有才的人,政治才能清明,这是张九龄在尽忠职守,为宰相进谏,同时提醒姚崇呢。

    “好一句‘其间岂不有才,怕失在于无耻’啊”姚崇合上书卷,再不多看一眼,“只是有才又有德之人,哪有那么多啊。人无完人,多少有些缺陷,水至清便无鱼了。这张子寿果然月明风清。”

    齐浣点点头:“风貌绝佳,才华更是出众,只可惜眼光不甚好。”

    “怎么这么说?”

    “相公久不回长安,恐不知张子寿乃是张相公的座上之宾。”

    “张道济?难不成在他眼里,张道济竟是个有德之人?”姚崇好笑道,“还是太年轻啊,以文会友,文有风骨,人可不一定也有啊。”

    “相公今日说了许多话,唯独这句最是发人深省,掷地有声。”

    姚崇:“”

    姚崇对张九龄印象很好,张九龄的良言,他也愿意采纳,却并不打算重用——张说还在中书令这个首席宰相的位置上呢,哪轮得到他?都说臣子不该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但人以群分亘古如此,在所难免,真到他姚崇独揽相权那一日,也是不会起用张九龄的。

    此人之大用,在后头呢,还是给圣人留着吧。

    其实姚崇也知道,八九品官员的事还去找圣人,这事确实办得太过谨小慎微了,但一则他确实重视天子的想法,二则张说在他头顶,刚刚重返政事堂的他,并没有机会施展他的十条国策,能有这八九品的政事同圣人说,就不错了。

    姚崇以前出将入相的时候,便是个独断的,若非有则天皇后统领群相,在中间融合着,他与那些不相上下的同僚恐怕就处不到一起去了,就这样还与张说不和呢。如今他带着十事要说,在百官面前接受天子的请求,得以拜相,本该春风得意,便更不愿意被张说压一头了。

    姚崇先前通过同僚的嘴,向圣人进谏,说一直同楚国公姜皎一起出入宫廷,几乎与圣人同吃同住,老母亲还被皇后亲遣女官问候,气焰如日中天的赵国公王琚“可与之定祸乱,难与之守承平”,已经让圣人疏远了王琚。如此可确认圣人待自己之心与待功臣之心,可张说在圣人做太子的时候,做过他的老师,又和自己一样,有宰相经验和能力,与一般的功臣是不一样的,圣人会不会替自己铺平为相之路,姚崇就不确定了。

    这边姚崇对张说虎视眈眈,另一边张说对姚崇又何尝不是如此?待十二月正式改元开元之后,张说又去了五王宅岐王府邸放松心情。

    岐王李范自小崇尚风雅,向来与文人墨客c乐工舞娘交情甚好,总开宴会请大家同乐,张说文采斐然,自然也逃不了他的倾慕,渐渐地两人投了缘,交流便频繁了起来。

    可巧不巧,这一日玉真公主李持盈也在,一见张说来了,一身道袍的她便自称有事要走,还让李范早些散了,语气满是意味深长。

    可巧不巧,张说踏入五王宅的时候,被经过的齐浣看到了。齐浣既然看到了,就没有理由不告诉姚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