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决裂（二）

    我敢保证，倪可绝对不是那种对文科有深深热爱的那种人。除去这种深入骨髓的热爱之外，要说学文科多数是因为理科里面有跛腿科目。可是这个丫头已经能考进年级前十了，要说她有跛腿科目谁都不信。虽然想不通，但我也不愿意问她。她肯定是一副“你求我啊”的得意样子，除了让人恼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吴铭笙的事我倒是问了，他很爽快地给出了答案。他说，实验班什么的入学的时候他没有进，现在更不会。一旦进入那种地方，就算你考出了第一名的成绩，别人都会觉得是应该的。努力的结果反而是为了地位的维护。他就是要证明，不是所有优秀的人都需要这种“与生而来”的虚名。将来等别人采访他的时候，他要告诉别人他就是从平行班出来的！

    年级里有人说他的这种争强好胜是一种矫情，是因为一开始入学时他没进实验班，心里有怨念觉得是学校没眼光，等现在学校请他进了，他就摆架子来宣泄自己的愤怒，还有人说他想搞噱头出名总之人在风口浪尖，做什么总有人褒总有人贬。其实我个人很欣赏吴铭笙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他这种“反叛”让人很热血沸腾。实际上更多的是我了解他，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反而他很靠谱，所以能学生会也混得很好。正因为如此，他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实验班的师资配备和学习氛围都是最好的。和优秀的人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你也会变成一个优秀的人，这就是“近朱者赤”了。待在平行班也不至于说就“近墨者黑”了，只是人的积极性或许无法最大程度地调动起来。明明很渴望成绩拔高的吴铭笙却放弃了这个机会，一开始我是诧异，后来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就是佩服。

    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能排除掉外界的诱惑而贯彻自己的想法，那他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即使现在不是，也过不了许久。

    下午离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我偷偷从教室溜出来了，结果正好被化学老师给碰个正着。我正准备解释，她先开口说话了。

    “那个谁，正好！快来来来，给我帮个忙！”说着就拉着我走。

    喂喂喂，老师，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快点放手！

    然后，我就被拉去强行干活了

    化学教研室在南北连接楼的二楼，等我从化学教研室出来的时候，教学楼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正当我准备从南楼的楼梯下去时，有欢笑声从南门那一块儿传过来。

    应该是打篮球的人吧？我想。

    要是平时的话我根本不会管是谁，但我听着这声音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余光瞥了一眼，这一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几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好像是经常跟倪乐在一起的人。

    虽然算不上熟悉，但早就眼熟了。鉴于“我是倪乐的朋友”“他们是倪乐的朋友”这样的关系，我们见面还是会打个招呼。但是，这种关系对于我来说，是建立在倪乐也在的情况下。

    所以，我选择了回避。

    我躲在化学教研室的后门的门洞里，准备等他们走了再下去。

    随着他们“噔噔噔”的上楼声越来越清晰，我感觉和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你往哪儿去？这边！”男生a说道，“你没来过化学教研室吗？”

    男生b说，“我又不是化学课代表，我来这儿干嘛！”

    我心里一惊，连忙推开后门猫腰溜进了办公室里，在他们进门之前迅速钻到了一张大办公桌下。

    男生a：“诶？这个门开着呢？”

    男生c：“是啊，但是没有人呢。咱们赶紧放下走吧！”

    男生b：“诶，你们看这个！”

    男生c：“高一整个年级的每月成绩总结表诶！我要看看我的！”

    男生a：“真的耶，快看看！你的很不错诶，我就不行了，唉。”

    男生c：“你看的是我考的好的时候，我这成绩忽高忽低的，你这保持住不退步就很不错了。还是c更厉害，一直稳步前进。”

    在等我蹲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很想捶死自己。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没做贼，心虚个什么劲！而且为什么要蹲在这里，要是被发现了，不是更尴尬吗

    这三个人一直不亦乐乎地研究着那个表，我不停地我为自己的愚蠢而烦恼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倪乐的名字。

    男生b：“单看我自己，感觉趋势不错，一看人家倪乐，那才叫稳呢！”

    三个人不约而同：“唉”

    男生a：“怎么说呢？我觉得吧，倪乐什么都好，就是交了个损友。不对不对，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像倪乐这种人，也会有脑子瓦特掉的时候。”

    男生c：“什么意思？”

    男生a：“之前我跟倪乐坐一起的时候，他老是跟我说，跟他一起玩到大的那个小伙伴有多好多优秀什么的。我想倪乐说优秀的人，那肯定屌炸天了不是嘛！”

    男生b：“那肯定嘛！”

    男生a：“屁，我后来才知道他那个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嘛，也在一中！我就想啊，倪乐都是第一了，他还能认为谁比他还优秀？”

    “优秀又不是只有学习一方面，人家肯定在别的方面很厉害呗！”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几个月我才知道他那个小伙伴是谁！”

    “谁啊？”

    “你们还记得两个月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吗？”

    “哈？素嫽吗？”

    “才不是呢！就我们经常见到和倪乐在一块儿那个子还算高的，不戴眼镜，看着贼阴郁的那个，记得不？”

    “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谁吧，叫什么来着，两个叠音字的那个，丁丁？不知道了反正就是差不多的名字。”

    男生a：“人家叫丁汀好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嘴误嘴误，哈哈哈哈”

    “刚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突然有一天才想起来，那小子不就是倪乐之前老是跟我叨叨的那个人嘛！”

    “原来是他啊！”

    “我在排名榜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的名字，你说要是平时扮猪吃老虎也就算了，这次六月考是个人都知道要认真吧？真要是倪乐说的那么优秀，怎么说也该进一百名吧！”

    “诶，没想到倪乐居然跟这样的人一起玩？”

    三个人的谈话突然戛然而止，我静听了十几秒，发现确实没声音。我慢慢地从桌子下钻出来，刚一抬头就看见倪乐站在化学教研室的正门处！

    我马上就把头低下来了，心扑通扑通跳到嗓子眼了。

    天哪！好尴尬啊！

    不过倪乐并没有看到我，视线直直地盯在那三个男生身上。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喂，谁都好，说句话啊！不然这气氛能死人的啊！我在内心疯狂地呐喊着，突然一下子能够理解杜拉斯的那句话了。

    「在黑夜中坚持着苏醒的人，代表人类灵魂最后的坚守。」

    黑夜外加无声，简直要疯。

    我蹲在桌子的阴影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中，可他们都不知道。我感觉分秒都要按年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从感官上来说是很久很久。

    倪乐开口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的语气很温和，我想象他此时的笑肯定想刺刀刺在他们脚心上，就算是小心翼翼地走也会害怕着疼。

    这种温和，我很久很久之前见过。小的时候，每次倪可做错事，然后栽秧给倪乐时，倪乐就会一言不发，然后温和地承认。以前他的温和是反抗，那现在他的温和又是什么？

    a男说，“呃我们在谈谈谈呃这次的成绩呢，那什么，恭喜你哈，又是第一啊！”

    “谢谢，”倪乐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丁汀了，但我没听清，能告诉我你们说他什么了吗？”

    也不知道这几个男生心里是怎么想的，肯定觉得倪乐是听见了的，索性破罐子破摔，还是不擅长撒谎觉得说实话比较好。

    c男说，“我们就是觉得奇怪，丁汀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优秀？”

    倪乐说，“丁汀他真的很优秀啊？英语竞赛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可是，他这次考试”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很相信他。他只是还没还没缓过神来，他只是还没调整好”倪乐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a男过去安抚倪乐，几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怪人，有些想法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并不明白别人是怎样的一种状态，至少在我的常规理解范围来说，这并不正常。便是我和倪乐那样熟识了，很多时候，我还会特别讨厌他。就像他之前会找靳舟让他和我做朋友一样，他一边惯着我，又喜欢管着我。那样让我感觉，失去了自由。

    就算自由本身不需要意义，但我也还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我正像他们说的孤僻。